一旦找到方向,接下来的思路便顺畅许多。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天道并不能直接出手干预世间之事,最有存在感的时刻,唯有于修士渡劫时降下天雷。】
【也就是说,唯有修士实力强大到一定程度,至必须渡劫的临界点时,天道才能按规则出手!】
沈星河睁大眼睛,【所以天道以整个世界养蛊,其实是想在最强的那只胜出时,光明正大用天雷把那‘蛊王’天打雷劈,毁灭殆尽?!】
胜出的“蛊王”是世间最强,亦汇聚了整个世界的力量,一旦“蛊王”于天雷之下灰飞烟灭,渡劫失败,他那一身庞大的力量便会逸散于整个世界,成为崇光界新生的养料!
云舒月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
沈星河这才明白,为何师尊之前一直刻意放缓修炼的速度,压制修为€€€€天道的恶意已昭然若揭,师尊明显是在拖延渡劫期雷劫的到来。
【那云虚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与此世天道明显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云舒月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与天道互为棋子。】
虽只是一句简单的呵斥,但由此不难看出云虚子对此世天道的轻慢。
而此世天道,显然也并不是什么真会任人驱使的善茬。
不然刚才那道劈烛龙的天雷也不会恰好扫到云虚子。
目光望向已闪身至劫云之外,脸色黑沉的云虚子,沈星河和云舒月都看出,此世天道显然与云虚子起了龃龉,已蠢蠢欲动把云虚子亦当成猎物。
沈星河顿时冷嗤一声,【活该!】
之前云虚子曾不止一次挑唆烛龙对上云舒月,明显是想让云舒月和烛龙两败俱伤。
现在沈星河与云舒月反其道行之,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云虚子也尝尝被烛龙死缠烂打的滋味!
……
被烛龙的渡劫期天雷扫到时,云虚子就已发觉天道蠢蠢欲动的心思。
但云舒月尚还不知隐于何处,明明此前已以柳狂澜为饵把云舒月引了出来,最后却全被烛龙这蠢货搅了局!
一想到此,云虚子就恨不能把烛龙碎尸万段!
不过,既然他能用柳狂澜引出云舒月一次,自然能引出第二次,云舒月休想置身事外!
黑沉劫云之下,某一刻,“柳狂澜”忽然动了,竟再次迎向劫云正下方的烛龙。
烛龙虽被那凶猛的渡劫期天雷劈得浑身僵直,但它到底是这世间最强横的存在,没过多久便恢复了过来。
此时的烛龙已完全失去理智,大脑早在天魔之火、“蜷云”、琼枝以及鬼气之毒的连翻轰炸下糊成一团,成了只知杀戮的凶兽。
迎面而来的“柳狂澜”首当其冲,立刻成为烛龙的猎物。
眼看着“柳狂澜”要葬身龙腹,即使此前柳前辈已说过不用在意他的躯壳,沈星河却还是猛地攥紧掌心,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冲出去的身体。
见小孩眼睛又湿润泛红,云舒月伸手把沈星河抱在怀中,挡住小孩的视线,这才又看向劫云之下。
他们都看得出,云虚子又在利用“柳狂澜”引云舒月现身。
但这次,云舒月却并未现身。
此时“柳狂澜”已落入烛龙的深渊巨口,即使早知道云舒月冷心冷情,云虚子也没想到他竟真会放弃柳狂澜的躯壳,一时间又是震惊又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原来柳狂澜在你心中亦不过尔尔!”
既然云舒月已放弃柳狂澜的躯壳,这躯壳于云虚子不过无用之物,但即使如此,云虚子亦不会就此放过柳狂澜。
躯壳内鬼气暴涨,在柳狂澜彻底落入烛龙喉中前,“嘭”地一声爆开,散成无数微尘,连一丝血肉都没能留下。
与此同时,一团漆黑的鬼气倏地飞离烛龙之口,迅速飞向远方的云虚子,转瞬融入云虚子的本体之中。
云舒月怀中,沈星河浑身猛地一颤,即使不回头,亦猜到了那“嘭”声的源头,死咬着牙关蓦地落下一行泪来。
【……师尊,】他死死攥住云舒月的衣袖,半是哽咽半是愤恨地低声问道,【您,帮到柳前辈了吗?】
云舒月缓缓收紧怀抱,下颌抵在沈星河头顶,心中似也有些起伏,轻轻应了一声。
“蜷云”不愧是连天道都能短暂屏蔽的神器,之前柳狂澜躯壳自爆时,云舒月已用“蜷云”护着柳狂澜微薄的残魂,成功融入云虚子体内。
或许云虚子的做法只是出于快意,亦或是为了恶心和报复云舒月,但不得不说,云舒月和沈星河的确再次被他激怒了。
劫云之下,烛龙眼中红光大盛,周身威势暴涨,再次不顾一切地疯狂追击起云虚子,漫天劫云亦紧随其后,把烛龙和云虚子牢牢笼罩其下。
又是一道天雷撕裂长空,同时劈在烛龙和云虚子身上,渡劫期天雷的惊天威能下,烛龙瞬间皮开肉绽,已是渡劫期的云虚子亦狼狈异常,竟完全不似个已渡过渡劫期雷劫的顶尖大能。
【看来当初云虚子渡劫时,天道没少给他放水。】
遥远的苍穹之下,沈星河冷眼望着正满目憎恨望向劫云的云虚子。
云舒月亦凝眉望向劫云之下,【云虚子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没过多久,云虚子就有了新动作。
烛龙之所以能咬着云虚子不放,最关键的原因便是云虚子再无漫天鬼气遮掩,现出了本体。
天道又一反之前的约定,明显要至云虚子于死地。
云虚子便干脆再度化作无边鬼气,让烛龙再寻不到他,自然也就无法再如此精准地针对他。
云舒月却早已料到他会如此,下一刻便继续引动烛龙体内的“蜷云”及琼枝,沈星河亦默契引动天魔之火,烛龙眼中霎时蒙上一层灰蒙蒙的雾,再度张开血盆大口,疯狂吞噬起那些由云虚子所化的鬼气。
吞噬鬼气后,烛龙周身的威势愈发庞大,天道也趁此再度降下天雷。
失去云虚子这个攻击目标后,天雷显然成了烛龙新的攻击目标。
只见那疯狂的烛龙竟腾空而上,狰狞巨口竟猛地把那漆黑凶猛的天雷吞入腹中,又“轰”一声向着苍穹猛地喷吐而出,夹杂着炽热岩浆的漆黑天雷顿时冲入浩瀚的劫云之中,甚至隐隐冲散了劫云的一角。
那劫云登时大怒,转瞬便有巍巍电光布满整个云层,轰隆隆降下数十道粗壮的天雷,密密袭上张牙舞爪的巨龙。
沈星河眉心一跳,险些又被那天雷压得喘不过气起来,却仍紧咬着牙关,对云舒月道,【师尊,天雷变了。】
云舒月微微颔首,亦看向远方仍咆哮不休的浓黑劫云。
此前云舒月与沈星河已实验过,即便是天道,亦要遵守一定的秩序和规则€€€€
一天只能降下九道天雷,便是规则之一。
但现在,天道却一次降下数十道天雷,这说明,天道已开始失衡,违反了其必须遵守的规则。
违反规则的后果会如何,沈星河和云舒月目前还不得而知。
但很显然,即便是因疯狂而爆发出远超自身威势的烛龙,亦无法抵抗如此毁天灭地的力量。
铺满苍穹和大地的细密电光之下,那原本飞腾于长空的庞然大物连哀鸣都再发不出来,一身血肉被天雷一寸寸一层层剥落,洒下漫天焦黑的血雨。
最后被天雷死死钉在大地上时,烛龙几乎只剩一把黢黑的焦骨。
那绵长的焦骨若黑沉的山峦,奄奄一息横陈于这几近毁灭的末土。
但纵使如此,天道仍未有一丝怜悯之心,很快又接连降下数百道天雷。
只远远看着,沈星河都知道,那烛龙定十死无生,再无存活的可能。
【……天道这是在杀鸡儆猴?】
窒息半晌后,已艰难适应渡劫期天雷庞大威能的沈星河轻声对君伏道。
君伏并没有作声。
他近来沉默得厉害,沈星河说十句,他都未必会回上一句,沈星河也没心力探究他在想什么,亦不在乎。
待那阵泄愤般的天雷终于止息后,烛龙果然已经死透了。
天雷对烛龙下了死手,不单劈碎了它一身骨髓血肉,连烛龙力量庞大的神魂都劈得粉碎。
因为此,烛龙死去后,它那一身炽热的鬼气、魔气、凶戾之气便都逸散到了虚空之中。
这些力量对云虚子这个鬼修显然是大补之物,云舒月却忽然有了动作。
只见残破碎裂的大地之上,忽现出一道莹莹若月华的雪色身影。
在他现身那一刻,无尽凶寒诡戾之气皆似受到牵引般,自四面八方向此汇聚。
没过多久,云舒月周身便凝成一股庞大且黑沉的漩涡。
又很快以云舒月为中心,寸寸净化成清泠纯净的灵气。
€€€€师尊要净化鬼气。
虽看出师尊在做什么,沈星河却并不知道师尊为何忽然要这么做,因为此时此地显然并不适合净化鬼气,尤其云虚子还在虎视眈眈。
但沈星河从不会反驳师尊,亦不会反对师尊的做法。
更何况,早在现身净化鬼气前,云舒月便用“蜷云”隐去了沈星河的身形,并未让沈星河一同暴露于云虚子眼中。
沈星河就只能乖乖守在师尊身边,仍握着师尊的手腕,一边看师尊净化鬼气,一边一刻不停与师尊双修。
看着看着,沈星河就大致明白师尊为何会在此时净化鬼气。
烛龙消亡后,这崇光界的“瓮”中便只余师尊和云虚子两只最强而有力的“蛊”。
若云虚子把烛龙逸散出的鬼气全数吸收,实力定会大增。
但沈星河却发现,云虚子似乎并未大肆吸收那些鬼气,反而任由它们逸散于四野,所以那些鬼气才会轻易被师尊牵引而来。
所以,云虚子为何不吸收那些鬼气?
是因为一旦他吸收完那些鬼气,便会迎来飞升雷劫,亦亡于天雷之下吗?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解释为何之前云虚子会任由烛龙吞噬那些鬼气了。
师尊选择于此时净化鬼气,也有了因由。
【师尊,您是想以此逼云虚子吸收鬼气吗?】他小声问云舒月。
云舒月轻轻应了一声。
把这一界鬼气全数吸收,抑或眼睁睁看着它们被云舒月净化成对其完全有害的清净灵气€€€€云舒月的确在逼云虚子做选择。
但沈星河和云舒月都清楚,云虚子定不会坐以待毙。
某一刻,那庞大的鬼气漩涡突然被一股凶猛闯进的浓黑鬼气打碎绞散。
只一眨眼,沈星河便被“蜷云”带至万里之外,只看到有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几经交错,碰撞,又转瞬分开。
“云舒月!”沉似浓墨的森寒鬼气中忽地传来一声极端不甘的戾呵,“你我本是朋友,何必不死不休?!”
“不若就此言和,携手制霸此界!”
黑沉虚空之中,云舒月周身雪白素练无风自动,素衣雪裳似裹了溶溶月色,那双罕见且纯净的绝色银眸中似有漫天冰雪,漫不经心瞥下的一眼竟似无心的神佛俯视人间。
他并未理会云虚子激动的话,只持着柄冰蓝的长剑,对那鬼气凝成的黑云挥出一剑又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