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败了?”
“……是。”
“废物。”
殿中静默。
只有两侧无数火蜡燃烧的噼啪脆响,如同烹煮的热油,滴滴烫在云€€心底。
他垂首,盯着膝前赤红滚金的蒲团。
“云€€,你身负赤凤皇族血脉,乃赤凤至尊,自出世便集凤族全城之力,只为供养你一己修行,你却敌不过一只散修白凤?”
云€€双拳紧握:“是我实力不济,辱没至尊声名,请父皇责罚。”
身后,一道凛冽火影霎时抽长,殿内温度陡然拔高。
“你曾为谢浮进言,如今他几度当众将你击败,你可还执迷不悟?”
云€€低声道:“父皇,太古金凤血脉降世,实为我族幸事,以他天资心性,何不拉拢,收做强将,三灵境久分,如今五界封印,正是我族€€€€”
“啪€€€€!”
云€€闷哼一声,被强力掼倒,他缓了缓,才双手撑地,重新跪坐。
又是一道火色鞭影,重重摔打在他的后背。
云€€双眼紧闭,气息急促,温润脸上血色尽失,只有深入骨髓的灼烧剧痛,在体内蔓延游走。
“时至今日,你还如此愚钝,云€€,你太教我失望了。”
云€€看着地面拔高的身影,却又问:“谢浮五百年前成年之礼,已化身银凤,洗脱白凤之身,父皇为何还对他如此忌惮?”
“两百年前的事,你已忘了吗?”
云€€道:“统领身死,父皇认定是谢浮所为,可并无证据。”
“不是谢浮,又会是谁?”赤皇冷声道,“唯有他如此胆大妄为,敢袭杀我近卫。”
云€€道:“依父皇所言,谢浮实力可袭杀统领,若他对我心有不轨,杀我亦非难事。”
“你€€€€!”
赤皇怒极。
狠厉的鞭影伴随他的回答,一道一道,毫不留情落在云€€背上。
“谢浮背后是金阁,如今明煌城也有他的拥护者,若任由他发展,将来你的地位如何稳固?此事难道你心中不知?你明知他对你威胁甚重,却屡屡与他交手,屡屡当众败于他的手中!”
云€€不作抵挡,再从地面撑起,跪回蒲团时,语气已然虚弱:“父皇,金阁教养谢浮,是为他金凤传承,也为牵制明煌宫,对他并非真心€€€€”
“那又如何!”赤皇垂下长鞭,喘了一句粗气,“谢浮狼子野心,终究会对你不利。”
云€€皱了皱眉。
父皇对谢浮忌惮,远超寻常,莫非在金阁之外,还另有缘由?
“云€€,你给我记住,”赤皇在他身后踱步,“身为赤凤至尊,真心二字何其可笑,你如今可言,却不可交付,尤其不可交付谢浮。”
云€€不由问:“为何?”
若因好友被伤而对明煌宫生恨,谢浮心高气傲,便不会留在明煌城,可他留下,此事应当并非不可转圜。
“只因不论你如何招揽,他都不会向你尽忠。”
赤皇看着他的背影,语气阴沉,“谢浮生性如此,他的歹毒,日后你自会明白。”
云€€皱着眉头,显然没有尽信。
“今日你只需明白一点。”赤皇道,“谢浮必须死。他要死得越早越好。”
沈寂看着云€€复又垂首不语,转身走出殿门。
系统愤愤不平:“云€€他爹才是最大的反派吧,要是没他的话,大反派的爹妈就不会死,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根本不会想着去统一五界!好不容易有云€€一个正常凤凰还被他打个半死!”
沈寂飞身回了金阁。
现任凤皇理亏,估计还没把追杀谢浮的事对云€€和盘托出。
以云€€的性格,即便得知全貌,大概率也不会和他爹狼狈为奸。
其实现任凤皇的想法不难理解。
开弓没有回头箭,姜燃和连彦已经被杀,背负着这样的血海深仇,谢浮不可能善罢甘休。何况还有上代明尊死前的预言。
谢浮会取代赤皇的预言才是一切发生的源头,只要还记得这个预言,赤皇也一定会提心吊胆。
现在谢浮回到明煌城,赤皇眼睁睁看着他实力强大,势力壮大,事情走向朝着预言的结果发展,皇位怎么能坐得安稳。
不过系统这次说得很对。
如果没有现任凤皇从中作梗,谢浮家庭美满,不见得会变得这么极端。
不久前,谢浮对统一五界的想法言犹在耳。
为打破这个世界的血脉规则实行铁腕统治,这样的理由,他确实没想到。
但早已经没有血脉之分的凡间,却是这场大战最初的战场。
谢浮对生命漠视,会认为这是必要的牺牲,而作为凡人的一员,他也很有必要做一做谢浮的思想工作。
神仙打架,凡人当然不想遭殃。
沈寂摩挲着还在腰间的剑胚。
经过这场轮回,没想到他真的成了执昌九千五百年前的叔叔,在傻鸟面前,应该也算有几分薄面。
那条路有更温和的方式。
结束轮回之后,他以这个便宜叔叔的身份劝傻鸟回头,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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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谢浮的住处,沈寂先看到聚灵阵中两道盘坐的身影。
执昌醒了?
也是,按云€€的说法,现在的时间线是在五百年后,执昌早该醒了。
沈寂走到两人塌前时,谢浮正巧收势。
系统也说:“不知道执昌的脑子怎么样了……”
谢浮自阵中飘身而起。
执昌也慢慢睁开双眼。
沈寂就在两人身前,对上这双眼睛,他眉心微蹙。
这双以往明亮灵动的赤瞳里,此刻覆着一层黯淡混沌的阴影。
执昌的眼神没有焦点,随着谢浮的动作转过脸,也手脚僵硬地从聚灵阵里站起身。
他的伤口已经痊愈,在金凤气息的温养中,连疤痕也没留下,却还是身受重伤的病人。
谢浮也许早已习惯,看着他跟在身后,只道:“修炼。”
听到这两个字,执昌脸上露出纯粹本能的抵触,但没有反驳,重新盘膝坐回聚灵阵,双手掐诀。
体内灵力运转的瞬间,他脸上的抵触变成不会掩饰的痛苦,良久,才缓慢平复。
谢浮看着他,银眸里压着日复一日的深沉。
系统又是一阵气愤:“原来执昌一开始脑子坏得更严重,那个统领下手也太重了,要不是大反派的实力强,估计都不能恢复到九千年后的地步!”
它正说着,聚灵阵里,执昌脸色一变,突然吐出一口血,打湿前襟,痛苦地滚落蒲团,倒在地上。
谢浮习以为常,并指为他梳理经脉,又震碎他的外衫。
执昌双手握住胸前的一个吊坠,僵硬的动作也能看出他的急切。
谢浮没去理会,再度凝结灵力,聚成法衣。
执昌松手,一粒果干被他塞进衣领,藏得严严实实。
系统鉴定过,奇怪地说:“宿主,这还是他小时候挂在脖子上的那个,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吧?普普通通的妖界水果而已,你还给他买过好多呢。”
沈寂看向执昌。
谢浮已收势,又道:“修炼。”
执昌脸上的抵触愈浓,他抬头看了谢浮一眼。
过往的岁月里,哪怕神识有损,脑海空洞,也让他明白眼前人的专制,嘴里莫名跳出两个字来:“叔叔。”
谢浮下颌微冷微硬。
他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收紧,语气仍然平淡:“他已经死了。执昌。”
执昌按在胸前,低头半晌。
“修炼。”
执昌没再抬头,又盘膝坐正,掐诀运功。
这一次,他忍耐的时间要比上一次长久,气血在经脉中翻滚,他下意识变换手诀,强行压下,气息也渐渐平稳。
谢浮站在原地,也不再为他平复梳理。
门外突然传来凤卫的声音。
“大尊,您要查的东西已齐了。”
画面到这,突兀静止。
从空处伸长下探的灰色枷锁狂乱挥舞,穿过虚影,割裂着眼前曾真实发生的场景,将一切回归黑暗。
沈寂眼前一花。
灰色的圆形屏障从脚下升起。
道道裂纹在各处接连攀爬蔓延,每每修复,又在燃烧。
从天而降的光柱也失去目标,胡乱在屏障内横扫,搅乱无数碎片,在光柱中展现着颠倒无序的片段。
系统害怕地惊喜着:“宿主,我们这是不是要出去了!”
沈寂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