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岳释盯着他:“如何?这次我可以尽数炼化了吗?”
沈寂说:“可以。”
岳释本身资质就不差,加上各种灵药温补,就像他自己说的,已大有长进。
小岳释松了口气。
他跟着沈寂回到聚灵阵,盘膝坐下后不久,察觉熟悉的沁寒灵气注入经脉,不由抿住嘴唇,有些担心剧痛重来。
但幸好,这一次,一切如此顺利,月髓在他丹田游走,畅行无碍,只有纯粹的适意久久不散。
沈寂站在他面前,一直为他输送灵力护法。
不知道是出于信任、或是没有精力防备,这道本该只为他防护的灵力随着月髓华光也进了他的丹田,他没有丝毫抵抗。
系统压着激动:“太好了!他没发现!”
沈寂看着小岳释平和的脸。
受月髓滋养,这张脸血气旺盛,浑然没有初见时的煞白,足以说明,他现在的身体有条件接受火种。
和大补的月髓同时进行,也方便随时平定可能出现的反噬。
沈寂想着,手中法诀两度变化。
藏于皓白灵力中的熔银火种缓缓燃起火光,他眼底也正色两分。
第一次真正动用谢浮的本源火种,何况是操作精细的种火,他需要慎重。
他不是火种的主人,它不会随他心意而动,在一个人最关键的丹田里动手脚,每一步都很关键,所幸岳释还小,修为低微,即便出意外,他也能以绝对力量压制,否则很难保证万全。
然而他没看见,就在火光触及小岳释丹田内灵气本源的瞬间,小岳释眼睑猛地一颤。
纵使没有痛楚,纵使灼热这样细弱,在月髓源源不断重塑经脉的钝麻刺痒中微不足道……
若非他时刻只看重那道本不该有、只为他存在的灵力,他也许无从察觉,曾有如此强横霸道的劲力,竟将他丹田一瞬封镇。
可偏偏,他已然察觉。
为什么?
小岳释紧紧闭着眼。
他分神苦苦压制,不让沈寂看出丝毫异样,可沉入谷底的心重逾千斤,像被巨锤砸中,自胸膛蔓延的绞痛撕裂拉扯,分明不如以往,却比以往更折
磨百倍,几乎让他难以承受。
为什么?
你也要杀我吗?
是奉魔尊之命,亦或是……你的私心?
……
数不尽的杂念涌入脑海,刺进灵台,小岳释拼力保持清醒,却也只能勉强维持修炼。
不知过去几时,月髓最后一丝寒芒浸入丹田,他体内的灵力被如数抽回,随即听到那人转身的脚步。
他下意识睁眼:“你去哪!”
“哪也不去。”
沈寂闪身到阵外,没有回头,“继续修炼吧。”
月髓初步炼化完全,火种也种进岳释丹田,他不需要再引导岳释修炼,护法即可。
小岳释盯着那道背影,见他果然没再离开,才掐着指腹,重新闭目。
深入炼化月髓需要时间,沈寂在阵外待了两天,一直等到小岳释经脉内的周天彻底平稳。
系统问:“宿主,火种都已经种完了,我们还要继续留在这里吗?”
沈寂说:“再看看。”
种火的过程很顺利,不过他也没有经验可谈,只能通过观察,确定不会出现差错,再走不迟。
只是,小岳释这次修炼结束之后,似乎有点闷闷不乐,和之前每每进步就来显摆判若两人。
沈寂起先以为是火种出了问题,但除此之外,他又没有太特殊的异常,如果真的发现丹田受制,不太可能会这么平静。
而这份平静,持续到了下一次轮回波动。
沈寂正倚在门边,发现场景扭曲,对身后大殿内正修炼的小岳释说:“我去办私事。”
小岳释睁眼:“你€€€€”何时归来?
还没来得及问完这句话,眼前的背影刹那消散,留给他的只剩空空如也,和满地月华冷霜。
他低下头,看着已今非昔比、结实有力的手掌,慢慢攥拳。
不够。
还是不够。
他希望受他重视,希望被他正眼相看,仅凭这副修为,还远远未够。
小岳释深吸一口气,看一眼腿边的青玉葫芦,复又缓缓闭眼。
€€
这一次寻常的分别,原以为和寻常一样,至多十天半月,总会再见。
岳释万没想到,和沈寂的下一次重逢,是在四百八十五年后、再寻常不过的一日季秋。
四百八十五年后的今日,岳释站在寝宫阁中桌前,提起的笔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他颀长倜傥的影子被窗外月色映在地面门前。
门边有护卫恭敬侍立,悄无声息的,对他的举动如同司空见惯,低眉敛目,没有任何打搅。
岳释出神地看着窗边落下的残叶,想起那一日,应当也是这样的场景。
念及此,他握笔的手微紧,去信魔宫询问代珉下落的念头空前炽热。
€€€€可这样的信,他不知已发去几何,从未有过回复,他心知是魔尊根本无意理会。
蓦地。
一道人的影子陡然出现,笔直打在残叶上。
岳释一怔。
这身形刻骨镂心,纵是暗影,他也能真切分辨。
是错觉吗?
门边护卫却冲了出来:“何方宵小,胆敢潜入碧华旧府!”
岳释抬头,逆光看到窗外的人缓身落地,一时怔然,半晌没有回神。
“你……”
沈寂挥手打散护卫合力一击,转眼看他。
岳释猛地抬手,一把扣住护卫出鞘的长剑。
护卫惊呼:“殿下!”
良久,岳释才稳住颤抖的手,沉声道:“都退下。”
护卫面面相觑,只好听命退了出去。
沈寂闪身从窗外进来,看到岳释掌心滴落的血迹:“你受伤了。”
岳释转醒,垂眸抹去掌心的伤痕,低声道:“你回来了。”
“嗯。”
岳释抬眼看他。
这张脸和记忆里不差分毫,这道曾经伟岸的身影,如今看来并不高大,他却错觉仍在仰望。
“你……”
“嗯?”
岳释双手微抬€€€€
但已面对面,眼前这张脸不笑时,透出的淡漠越浓,让他连曾经的亲近都无迹可寻。
他抿唇放下手,下意识掐住指腹:“你……可否留下?”
沈寂说:“我可以留下,但留不了几天。我还有正事要办。”
听他说到一半,岳释的心已沉到底端:“你有何事,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沈寂说:“这件事,你帮不上我的忙。”
岳释皱眉:“你不说,怎知我一定帮不上?”
沈寂深深看他:“以后你能惩恶扬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了。”
岳释不明所以,正要再问,沈寂已经转身。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修为进步了多少。”
岳释只好收声,走到他在空处布下的聚灵阵中坐下。
沈寂在他面前,抬手虚按在他发顶,查看本源火种是否还在。
最近轮回不太稳定,想必是岳释的攻击越来越频繁,能看到的轮回碎片里,小岳释一直勤加修炼,难保不会发现端倪。
这次跨越几百年重新轮回,正好也能验证火种长时间无人操纵,会不会失去作用。
岳释沉心静气,感觉到熟悉的灵力涌入经脉,来到丹田。
如今的他无需刻意压制思绪,乃至有闲暇分心他顾。
将近五百年,他已绝非无能之辈,然而再见,方知与代珉相比,修为仍不值一提,是云泥之别。
五百年前的他看不透代珉实力如何;
五百年后,他只看得出,代珉想要杀他,易如反掌。
既如此,他更不明白。
代珉若有杀心,何必费力借月髓遮掩,于他丹田设下一线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