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会儿再去看看母亲,了结茗柳几人的身契……
阮秋心里诡异地平静到极致,甚至连自己入葬时的寿服都想好了。
“柳儿备轿,我们先去角房,再回阮家一趟。”
“好的,主子。”
*
等到乔瑜醒来,便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主子!这人真是不识好歹,犟到现在都不开门。定是个小门小户出身,唯恐被人暗害了去。”
茗柳揉着敲得酸红的手抱怨,心忖:难怪新人昨夜靠着才被领回来的新鲜劲都没能勾住二少爷,相必容色也是一般,性情又这样,以后在二少爷手下可有“好”日子过了。
他们在角房这敲了半盏茶时间
的门,里面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可日上三竿了,怎么可能还没睡醒!就是故意不开门的。
茗柳信誓旦旦。
“行了,茗柳,我们走。”
阮秋摇摇头,不想再在外人身上白耗光阴,转身便要离开。
门内传来细碎动静。
主子?茗柳?
醒来不久的乔瑜走近门扉,听到二人对话后忽而反应过来,这是话本中的阮秋主仆!
从书中内容来看,这时候的主角阮秋纯善软糯,对想做的事又有一股执拗的劲€€€€所以,自己昨夜没来得及想通的生路就在眼前!
“咣当!”
角房的门闩匆忙摔落,发出巨大声响,引得阮秋几人回望。
只见美人凭门而立,启唇欲呼。
白,雪白,一抹纯粹到极致的滚雪荔枝白这样轻飘飘撞入眼帘,美人仅有些微露在空气中的冰肌玉骨便令那修身的极品月缎袍在这碾压般的对比中黯然失色。
更不必说活色生香的美人那远黛青山般的眉,乌睫缱绻,波光潋滟的双眸犹如一汪晴空,牢牢摄住他人所有探寻,令人无法抗拒地坠入迷梦中的烟雨江南。
最终,只有那缥缈绝世的无边美色霸道地在凡人心中留下终身难忘的纯净绮思。
在场的几人俱皆失去言语,怔怔地凝视着那恍若不慎跌落凡尘的在世仙,甚至遗忘了如何呼吸,直到涨红了脸、头晕目眩时才猛地大口喘气。
茗柳恨不能时光倒流回自己腹诽美人的那一刻,好好抽自己几下:如此无双容华,起得晚了又如何?
即便性子再娇纵,也多的是人娇惯,哪里需要我来评头论足!怎么就管不住我的碎嘴呢?美人啊美人,我好想在您身边当牛做马赔罪。
阮秋也羞得面色潮红,目光还是忍不住黏在美人的身上。
如此销魂,如此绝色!
那绿头鹅何德何能有幸拥有?!所谓的混账世子又是何德何能轻言送出?!
他们给美人提鞋都不配!简直是罪大恶极的冒犯!
阮秋盯着美人,心中悸动不已,昨夜刚死寂的心重又恢复了跳动,甚至比少年第一次心动时更加激烈,仿佛要跳出胸口奔向美人,舌灿莲花地倾诉爱语。
死亡?不,那太没意思了。还是活着好,真想日日与美人为伴!
至于什么绿头鹅,什么世子这些个混账东西……天快凉了,他们该早点下去陪陪祖宗了。
阮秋的眼中闪烁一丝危险的弧光,涌现无穷斗志。
第3章
这日。
直到自来熟地和美人一起用过午膳,阮秋也没有迈出这偏僻角房一步。
小半天的功夫,他已探听明白美人的身份来历,油然而生的怜爱之情犹如洪水般泛滥,恨不能早日与美人相识,好生珍藏。
“乔公子,您觉得刚刚这菜色如何,可合口味?府里的厨子们做得中规中矩,往后知道您的喜好,还会斟酌改进。”
阮秋沏茶端给美人,笑得像花般贴心问道。
“挺好,没什么需改进的,多谢阮公子款待。”乔瑜摇摇头。他对食物没有偏好,能正常入口即可。
倒是阮秋,没想到竟比他想象中还要温和善良,对一个陌生人都能耐心体贴至此,叫他原本利用对方逃离徐府的想法都染了歉疚。
“这有甚么!乔公子不必客气。”
虚岁二十五的青年轻笑着,杏眸里的瞳仁几乎在发光,满满地盛着美人风姿,迷蒙道:“在下虽人微言轻,但这徐府后院却皆在掌控中,往后公子但有所需,尽可吩咐。”
尽可吩咐。
这四个字缠绵交叠在口中,软糯地别有意味,仿佛带着把小钩子。
乔瑜无意识捏捏一星微凉耳垂,以为那隐含的暧昧是错觉,回道:“阮公子言重了,但恕我冒昧……却有一事相求。”
“……可否助我离府?”
离府?!
美人想离开这里,离开我?!
阮秋仿佛听到晴天霹雳,须臾坐直了身,只觉得心都碎成了几瓣,他从见美人之初便刻意营造的单身氛围脆弱的比纸薄,这话一下就撕开真相:
是啊,离府,离开这徐家的府邸,离开那贪财好色又利欲熏心的徐明磊……
即使我处处伪装成未婚公子,谈笑风生,也掩饰不了这地方是徐家地盘。而我也不过是和美人一样,毫无权力的后宅之人,过两天便要被送去王府的“玩物”,又何德何能让美人驻足?
阮秋盘算着手里的筹码,思来想去,最终下定决心,咬牙沉声道:“阿瑜,你信我吗?”
“给我半年时间!我一定能给你自由,无论是户籍还是身契……”
在我羽翼维护之下的自由。
他在心里补充道。
这话听起来苍白无力,阮秋都没把握美人能信自己。
而事情没成功前,他也不好说出自己的打算:先和姓徐的约法三章,而后入王府和齐王世子虚以委蛇,趁着蜜里调油索要美人身契,最终……“无毒不丈夫”!帮忙送姓徐的和世子一程。
往后余生,便能和美人安享喜乐。
“我信!”
话还没说完,美人便一口应下。那全然信赖的幼鹿般湛湛的眼神让阮秋胸中腾起热气,喉咙干涩且胀,又酸又甜。
美人信我!
阮秋的脑海中不断回荡这句话。
他身侧的乔瑜却没什么别的想法,单纯因为这是话本主角的承诺而信,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毕竟这位可是板上钉钉的世子真爱,更甚至是在当今陛下驾崩后,最有可能荣登皇后宝座的人的承诺!
世间还有比阮秋的话更值得相信的吗?
乔瑜自觉想不到。
再者,离开是为了活命,而今有了阮秋的庇护,自己应当能避开被徐家人误杀的命运吧?
美人揉揉眉心,一想到前世就只剩满目的血色,若不是天书,他都不清楚最后那几天发生了什么,记忆破碎得过分。
*
后面两天,乔瑜白日里几乎时时都见到阮秋和茗柳几人,住处则搬到徐府里极西的一处小院。
这院子虽小,五脏俱全,四季景色宜人,衣食住行甚至绘画习舞赏月所需,无一或
缺。
在阮秋离开徐府后,这处小院便谢绝他人进入,只有乔瑜和茗柳几人住在里面€€€€阮秋那四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忠仆全留在了这个小院。
当知道被留下照顾美人时,茗柳、茗橙等人便喜不自胜眉飞色舞,笑不露齿的礼仪分毫不剩,在心里给主子阮秋磕了个大的。
他们也没辜负阮秋的期望,把小院守护得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一只。
即使面对徐明磊这位二少爷,茗柳他们也分毫不让,底气十足:我们可是在守护仙人!此等凡俗腌€€之物,怎么配让仙人瞧上一眼!
“行,你们能耐,改天把这院子改名阮府好了!”
徐明磊来了几次,每次都被茗柳几人没好气地轰走,终于气急败坏地咒骂。
若不是阮秋那贱人威胁鱼死网破,他们敢这样对我,哼!早就一个个提脚发卖了!
男人脸色青红,明白自己还没上手的那美人最近是彻底没亲近机会了,醉酒后几夜魂牵梦萦的玉手冰肌,印象也愈发浅淡,时间久了,甚至怀疑是酒后眼花。
正想着。
“二哥,好久不见。”
远远的,看到男人的徐明皓扬声唤道,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晃悠悠地走过来。
“三弟,今日学堂可没休沐,你怎的还在家?一天天没个正形!”
“谁惹二哥了?可别朝弟弟撒气,我可都十六了!早就不上蒙学了。”
徐明皓勾着二哥的肩,看着西院低声坏笑道:“哥,想进去?”
“怎么,你有法子?”
“当然,不过嘛€€€€”腿脚虚浮的少年搓搓指尖,暗示道:“最近弟弟囊中羞涩,还望二哥救济些。”花丛里浪荡太狠,接下来得修身养性吃点好东西补补。
徐明磊没好气地拽下云纹钱袋,扔到弟弟怀里催促:“快说,别卖关子,不然你下月月例没了。”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二人耳语一阵,徐明磊脸色难看地甩开弟弟胳膊,晦气道:“伤风败俗,耻与为伍。”
狠话放了,还把钱袋硬生生夺了回去。
少年嗤笑:真是装腔作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