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瑜正在磨墨,稍加清水,这块上好的松烟墨便轻轻研磨出细腻的墨汁,素手玉腕提起柔软的羊毫笔蘸墨后落于宣纸,没多久便写就一副漂亮的正楷字。
书房里氤氲着宁静悠远的浅淡墨香,隐约淡不可闻的冰雪气息愈发沁人心脾。
徐明磊进来后不愿打扰美人写字,只痴迷地瞪大眼睛,把美人的一举一动全数纳入心底,沉浸在这一刻的美妙时光中。
若可以,他甚至能就这么凝视美人的盛世容颜直至地老天荒!
过了一会儿。
“怎么是你!”
乔瑜放下笔,这才看到徐明磊竟然进了书房,心底一惊:茗柳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是我。”美人还记得我!
男人压下心底的窃喜,正色道:“在下徐家二子明磊,官拜巡检,年二十七,见美人兮,寤寐思服,特来提亲!”
说罢,男人从怀中取出大家雕琢的鸾凤和鸣玉珏,目光灼灼地等待美人回应。
求亲?
这又是玩的什么把戏。
乔瑜对男人没有丝毫好感,当即冷面拒绝,还追问道:“茗柳他们呢?”
美人竟然拒绝我?为什么?
是阮秋!一定是他!
徐明磊血冲脑门,红着眼嘶哑道:“美人,你别怕,阮秋的狗腿子都被我绑起来了,你不必顾忌他。”
“跟我走吧!”
男人走上前伸手欲拉。
乔瑜如避蛇蝎,一息之间连退数十步,轻薄的青柠纱衫都飘忽不定:“别碰我!”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满满的嫌恶溢于言表。
徐明磊看着美人厌恶至极的神情,只觉满腔情思化作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刀剑毫不留情刺入了自己胸膛,还来回碾压旋转。
美人竟厌我至此!
厌我至此!
我怎配让美人伤神?不,不……美人不要厌我,我们算是世子赐婚的天作之合啊!
男人宽慰着自己,但那刻骨剜心的幻痛让他半跪下来,心情激荡,脸色变幻无穷,最终含恨吐血晕厥。
什么情况?
乔瑜眼睁睁看着前世仇人露出痛苦神情,而后挣扎吐血倒地,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第5章
徐家。
徐明磊倒下了,就此昏迷了四五日,脸色一日比一日青灰,正当青春的黑发都掺杂了半数银霜,整个人眉头紧锁,不时从嘴角溢出暗红的血。
徐府能寻到的最好的大夫都只能干看着摇头:救不了,等死吧!
其中一人倒是因徐明皓面上明显的悲色和丰厚诊金提了一嘴:“你们徐府若是有什么攀得上的贵人亲友,尽可试着去求请宫里闲散的御医。”
这里是京城,俗话说往天上随便扔块砖,掉下来都能砸到几个戴官帽的,达官贵人更是数不胜数,所以能延请御医的官为数不少。
至于医术高明的御医就别指望了,宫里的贵人们日日要用,就算是请郁郁不得志的闲散人也是有风险的€€€€指不定宫里有人突发“恶疾”离世,因为少了一个御医而连累甚广呢。
大夫说完都有悔意,自己就不该多嘴!
半大少年徐明皓见蓄着山羊胡的大夫匆匆抱着诊箱离开,一副火烧屁股的着急样,只觉胸中一股郁气。
他和二哥有点感情,但不多,能连着几天请大夫看诊来殊为不易,原本都想请人唢呐抬棺一条龙了!
府中管家可是私下里拿账本说过财物空虚,支撑不了几次就医。
要你个九流大夫多嘴!
徐明皓心中默念:最后一次了!
若是被母亲知道我能救二哥而不救,定然会闹出甚么事来。
想到前几年因雪地脚滑而瘫痪在床的母亲,那张愈发尖酸刻薄的脸和尖利的声音,少年就头疼。
自己可是徐家最后一个能做主的人了!可惜二哥的夫人去世太早,不然也能叫他回娘家借点花用。
这家可真难当啊。
徐明皓第一次要盘算着钱财过日,曾经挥金如土的经历恍然如梦。
对了,家中还有钱财!
少年脸上忽然一喜:
二哥房里那一群莺莺燕燕,听说养的挺好,也能卖出一大笔钱。卖上几个,看病的钱的就有了,相必二哥醒了也不会怨我。
算了,就卖一个吧,若是二哥救不回来,他们都是我的“财产”啊。日后说不定也能像二哥那样,给贵人们送美人,混个一官半职。
徐明皓可不想浪费。
由于仆从们的一致隐瞒,徐明磊的“好弟弟”还不清楚哥哥发病缘由,只以为是熬夜处理公务后突发恶疾。
*
另一边,齐王府。
“茗杏,带着我的吩咐回徐府!记住,避开徐家人,和茗柳他们一起把公子带出徐府,去西宁坊的那处宅院里安置!”
“记得了么?”
衣衫华贵的青年一脸焦急,蜀锦金丝袍袖都被拧出了乱麻般的折痕,刚听到徐明磊强闯美人小院时他便摔了只青莲田玉茶碗,好在美人毫发无损,倒是姓徐的无端倒下。
不然,他……
“是,主子,茗杏告退。”
娃娃脸的茗杏一身墨衣肃然领命,借着休沐归家的名义离开王府。
两道同样自王府而出的黑影如同滑不溜秋的游鱼,悄悄缀在他身后一左一右没入人海。
茗杏离开不久,齐王世子便忽然来这偏厢房拜访心上人阮秋。
他手里还捧着精挑细选的白瓷冰纹花瓶,几枝粉白桃花开满其中,要把春意捎进檐下院内。
门外。
“世子爷,齐什他们已经去了,东西也备好了。”
“知道了。”
模样如高岭之花的世子云淡风轻地点头,挥退低声复命的心腹,轻快敲门。
门内。
“主子,一定是世子殿下来了。”
茗杉听到熟悉的敲门声一脸喜意,从小
在齐王府长大,他太明白王府主人的偏爱有多可贵了。
真不知主子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世子爷,就算没有这权势地位,京城里也多的是人想和言芳行洁的世子爷春风一度啊。
茗杉红着脸,那双唯一出彩的桃花眼扑朔迷离,还没等阮秋吩咐便去开门迎贵客。
阮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潦草整理一番刚刚拧出的袖口褶皱。
片刻后。
“秋儿,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世子一身锦衣白袍,他乌发被黑曜冠挽起,剑眉星目下有略显薄情的唇,一晃眼便走到阮秋身旁,献宝似的笑道。
“殿下……”
阮秋打起精神,收起慌乱和对美人的担心,虚与委蛇地应付着世子。
这边气氛正好。
不久后,徐府西院却是另一番场景。
*
徐府,某处树丛掩映的假山后。
“什哥,怎么办?”
眼睛眯成一条缝的齐廿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悄声问道。
“世子吩咐的事一定要做。”
被称为“什哥”的男人一脸冷酷,眉峰一道狰狞的疤痕,说话时犹如肉虫般蠕动,眼中一丝情绪也无。
“怎么做什哥,我听你的。”
“世子让我们给徐明磊的酒水里掺五石散,还要确保那乔瑜死于徐明磊手里,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铲除徐府。”
“我知道,敢让世子看上的人惦记着,徐明磊死不足惜。”
齐廿点点头,心底嘀咕着。
阮秋明明不算绝色,甚至比不过一众王府舞姬,世子不知为何情根深种。
所以,这徐明磊乃至于全家自然难逃一死。借口都是现成的:狂悖无礼地杀死皇家奴仆€€€€也就是那个被皇后赐予世子爷的美人。
原本不会这么急着动手,但,谁叫那阮秋进了王府后还记挂着徐家人呢?还三番两次跑回徐府找徐明磊。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徐明磊现在都重病缠身了,还怎么让他醒来动手误杀那美人?”
齐什瞥了他一眼:“动动脑子,徐家不是准备卖人换钱吗?”除了徐明磊,别的徐家主子还不知道那美人身份。
“皇家的奴仆,可不是他们能卖的。”
“也对,若是卖到了见不得人的去处……”
“蠢货!”
齐什扬眉呵斥道:“这也是你想出来的要命法子?!我们是什么人?也敢掺手折辱之事。只叫那美人丢了命便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