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连连点头,师弟还是太善良太负责了,不过是护佑凡尘国度出了些微差错,因果也都在那魔修身上,何必如此投入真情,自寻烦恼。
“行了,此事不必再说。”
宗主袖袍一敞,法器闪烁而出排布于眼前,他吩咐道:“清衡,清禾,清沉,你们去拿下那魔修,不论死活!”
魔道势微,便是这魔主的修为看起来也不过元婴期,不足为惧。
若是他知道这魔主十几年前还是稚童,定然不会如此轻视。
三位器修、刀修和法修峰主随意挑了件护身法器,化为三道流光离去。
“清……”
宗主还待继续吩咐控阵之人,话音刚起,下一瞬那三位元婴后期峰主便原样飞了回来:脸朝下的那种,伴随的还有护宗大阵轰然破碎的仿佛冰玉之击的嗡
然脆响。
阵,破了!
这可是足以阻拦大乘期修士一击的护宗大阵!怎么可能会破?!近五百年都没有大乘期修士出现了。
那红衣魔主却不管照海宗之人心底如何想,他那凤眸只盯着那装着美人的寒冰棺,身形闪现于冰棺旁后抱起寒冰便要离开。
“砰”的一声,江蔚一手拉棺,一手拔剑插入地面,沛然巨力使他脖颈青筋直跳,宁愿受骨断筋伤之苦也要护住冰棺里的美人。
还好,虽然韩霄这混账不知怎么突破至伪大乘期,但因自己曾渡其金丹续命,此刻尚能引动其体内几丝血脉,使之紊乱一二。
燃血之法不长久,拖延一二便能保住美人!撑住。
江蔚以神魂为引,撬动那一丝可能。
随着二人角力,晶莹剔透的冰棺盖被震落,稀薄阳光淡染在棺中那容色绝美、乃至于如梦似幻的凡人身上,连发丝都隐隐现出金色廓影,仿佛一尊沉睡的阳曦神明。
“松手。”
韩霄看着曾经占据自己满心满眼的师尊,漠然冷声道,手中本为保护师尊才拾起的剑此时却已挥向江蔚的臂膀。
“师弟,松手吧!”
清宣见魔主不似要大开杀戒,只是单纯为了抢夺那凡人而来,连忙传音劝江蔚。能得他们照海宗的护宗大阵陪葬,这凡人的一生已然值了,莫要多做傻事!
然而,他在这暗暗劝着,其他人却纷纷热血沸腾地冲杀上去助力。
“孽畜住手!”
“吃我一剑!”
“看打!”
“孙子快快滚出照海宗!”
“……”
本想携弟子逃离以存有用之身的各峰峰主忽然齐齐攻向韩霄,哪怕明知不敌也倾尽全力,个个面上一副杀意沸腾的咬牙切齿模样。
看起来和江蔚傻的不相上下,惊得清宣目瞪口呆:我照夜宗何时有如此赤诚温暖感人的同门情谊了?!偷偷培训的时候没带上我呗?!
他没注意,这些人的共同点便是因该死的好奇心而多看了那开启的冰棺一眼。只一眼,心魂俱系于那灼灼其华的绝世美人,所谓舍身忘死救美人€€€€舍我其谁!
韩霄本就是燃烧血脉短暂提升修为,僵持这两秒,三息将至,速战速决夺走美人的计划已然破灭。
他只能利用最后一瞬遁离,留下一句:“我还会回来!”
*
且不说这阳间因这失去生机的美色而引起的种种争斗,只看那生人莫入的幽冥地府,近日也三五不时引发了种种暴/乱。
话说那日,数十万人魂齐刷刷坠入地府,一时之间还维持着生时的状态,模样和位置几乎没变。
文武百官当面,暂且还怀有登基之喜的乔瑜轻拂衣袖,预备燃香唤仙,定下这统御风国的正统名分。
谁知还未起身他便感到一阵冰凉入骨,恍惚间再恢复意识时,竟已身处一阴风阵阵的诡地,周围“人”俱是面色青白毫无血色的模样。
他脚下是座桥,桥身刻印着血红发乌的“奈何”二字,看久了闻得鬼哭狼嚎声一片,实在嘈杂。
好在熟人,不是,熟鬼尚在。
经过短暂混乱后,泾阳城之人明白他们这是到了传说中的死亡归处€€€€怎么能甘心呢?想沾沾新皇登基的喜气没沾上,反而不明不白就被人送到这里!
部分怨愤尤深的灰色鬼影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几日便吸收阴气化为红衣厉鬼。
这些以普通百姓居多,十多万人里总共有那么几十个,还算正常。
那些跟在新皇身边的文武百官和侍从们表现更甚:红衣厉鬼算什么?!
一看到如此雍容华贵、仙姿佚貌的陛下竟也被人送下黄泉,成了
如今食不甘味的新鬼,他们的怨气简直要冲破天际了!
最次的都因此速成了鬼将修为,和新皇相处久一些的,更是一个个怨愤过甚,不由自主狂吸阴气化为鬼王,一个个想翻天覆地冲上阳间为新皇报仇雪恨。
往常数百年下来,地府才会偶尔诞生一两尊鬼王,但是这几天之内竟诞生了数百鬼王、数万鬼将,周围万里阴气消失一空!
这离奇之事很快传到阎君案上。
于是,乔瑜这位几乎毫无修为,平平无奇却能统御一大批忠心耿耿鬼王的凡鬼便被阎君用法宝暗中“请”来喝茶了。
端着瓷白如镜的茶杯,美人稍微反省了一下:
就不该听丞相的建议,每天接见百位子民以收民心€€€€见一个,子民就“疯”一个,阿不,就修为接连突破一个!
因此,不仅阴气,幽冥半空漂着的浓密阴云,方圆千里的都被吸得所剩无几,看起来实在太过猖狂。
不知阎君会如何处置……让我们泾阳城之人提前投胎么?
第18章
这阎君府邸十分幽暗空旷,虽占地千里,其中一多半房舍都空置着,除了两个牛头马面的分身在府门镇守,别无他人。
乔瑜出现在这府邸的会客厅堂里时,眼前只有两把由阴云秘结成无一丝纹理的纯黑交椅,相对而放的椅子中间是张精致的玉瓷条桌,桌上那两只漂浮着袅袅茶香的瓷杯仿佛无声地催促他落座。
只是主人家有点傲慢,现在还没出场。
美人坐下后思考着要如何回应阎君可能的斥责,心烦意乱之余,他随手取了面前清茶一饮而尽。
这清澈见底的微青茶水由人间至纯的月华制成,掺了些极阴之气调和口味,轻抿一口便能供魂体三月所需,最绝的是味比龙肝凤髓,令人回味无穷,在这幽冥之中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也只有阎君等阴神能接引些凡间月华来制美食,充当赏赐或待客之物。
所以一般获了这月华青茗的魂体皆是小心珍藏,下肚后立时摄取周围零散阴气辅助修行。
乔瑜不明缘由,又是凡魂而无甚修为在身,只当在人间一般单纯地饮茶静心。
随着月华青茗被一饮而尽,美人察觉一股微凉的清流转瞬间从喉咙滑落腹中。
他刚想赞叹两声这茶水乌润,腹中却霎那间腾起火烧火燎般的异样感,微微刺痛还带着麻意,如秋日草原上的星星之火席卷全身。
月华是日耀的伴生灵物,凡魂如何能骤然承受如此多?!往往需旬日修行,褪去凡意后才可慢慢接触。
美人一口灌下如此多月华,又不会摄取大量阴气疏解化为己用,只凭本能在呼吸间缓缓吸收着周围点滴阴气€€€€
这点阴气压根没有缓解,反而如火上浇油更助长了月华的威势,彻底袭上心头,带走美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有点热……
我需要水。
美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斜倚在冰凉玉桌上去取剩下的另一只茶杯,盈盈的茶水映在美人那双仿若盛满山间清雾的眸子里,漾着星碎晶澈的光。
他恍惚伸出衣袖的小臂横在桌上,莹润透粉的指尖勾住茶杯,这通体吹弹可破的凝脂雪肤竟衬得原本皎若明月的白玉桌仿若劣质可笑的赝品。
尤其是美人睫羽沾染点点珠泪,冷白的面上偏又有艳极的红唇,渴水而不自觉于红唇咬出的浅浅齿痕将清冷飘逸的矜贵美人瞬间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妖冶美感,诠释了何谓活色生香、何谓勾魂夺魄。
就在这时,一只颀长的手握住了美人的皓腕,拦住他再喝一杯。
此人一身暗纹织金交领长衫,头戴平天冠,长身玉立,细细品来只觉其眉目清隽,眸光宽和周正,但浑身凛冽之势令旁人不敢多看€€€€正是阎君。
他握美人雪腕时有些懊恼:刚刚不该被公务拦下,明日处理也来得及!没成想迟了一时半刻,竟使这小国的风皇出了意外。
先帮他梳理体内月华之气,再好生……
阎君从背后便一眼看出乔瑜的问题所在,正欲细思,那刚握住美人的手忽而一颤:冰肌雪肤柔若无骨,这这这,怎么忽然觉得我在占便宜?
他略略自省。
“你是……谁?”
美人迷迷糊糊地抬头望去,稍一凝视,看清对方是位丰神俊逸的陌生男子,看起来性格略有些古板,眉眼微沉。
还是热。
乔瑜难耐地想喝水解渴,浇灭心底的火。
阎君忘了回答,胸中那颗千万年古井无波的心仿若被天雷勾动的地火,陡然疯狂跳动起来。
周围一切具化为了虚无,他眼前只看得到这神清骨秀的美人转盼流光,殷红唇边勾起漫不经心的轻笑,愈发妖冶动人至极,犹如海棠醉日,美逾天仙。
“孤令你说话!”
美人迷迷糊糊地怒斥,猛然坐起身后拽住阎君的衣领,打量了一番:“你是谁?可……有家室?”
那无名之火不仅带来微微刺痛,还有陌生的麻意,让他浑身筋骨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酥麻,几乎站立不住。
没有水解火,那便换一个法子。
美人神思不属地混乱思考着:眼前之人还算顺眼,若无家室,春宵后孤便将其纳入后宫。
阎君由法力凝结而成的衣领被这几乎手不提四两的美人轻易扯歪,就像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吾名阎川,未曾婚配。”
天地间还没有敢给他做媒的人,也没有他心动的人€€€€现在有了!
他想自己给自己做媒,好名正言顺地将心上人珍藏于无人知晓之处,眼里心里都只能惦念自己。
“那正好。”
美人听清阎川的话,立时便欲拉开青年的腰间玉带,温言软语地半真半假哄骗道:“孤有十万大军,跟了孤,保你荣华富贵!”
“陛下为何如此熟练?!”
除了我,你后宫里还有多少人?!
阎川欣喜于心上人的主动,闻言却心如蜜刀狠绞,又甜又痛。他按住美人作怪的手,打翻了醋坛子般问道。
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