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兄弟情义。”
墨林挠挠头,不止是他,他们这一辈认识的人都这么觉得,更是十分羡慕陆今安能有一大群意气相投的好兄弟,岁岁年年不忘祭拜,更不忘照顾他的未亡人。
“少帅那个混球,谁和他有兄弟情义!”
墨涵每年烧纸祭奠陆今安的时候,都感觉咬牙切齿的又酸又痛:兄弟你走得可真潇洒,就留美人嫂子一个人在这世上!
虽说“朋友妻,不客气”,但是至交好友尸骨未寒,哪个禽兽有心思去撩拨未亡人?这些年也只有带着悲愤杀敌,替好友守护好美人了。
“干爹这时候倒是骂了,每年的纸钱却烧得比谁都多。”
墨林心直口快道,获得干爹的眼刀一枚。
“哼,你懂什么。”
不过,这都过去将近五年了,少夫人应当也从情殇里走出来了吧?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比如姻缘。”
墨涵这些年洁身自好,老早就有了追求美人的想法,可惜他平时公务太忙,压根抽不出多少时间:也不知当年少帅是怎么一心二用的?
而少夫人又看不上耽于情爱而荒□□春的人€€€€
这个理由劝走了几十位狂蜂浪蝶,教他们在大好河山的各处发光发热,于各行各业挥洒汗水,而不是拘束在小小的陆宅一方天地里浪费时间。
“干爹,您看上这陆宅里的人了?突然说起姻缘,怪吓人的。”
墨林的话打断了男人的思绪。
“咳,小孩子家家,乱问什么。”
已经十七八岁的墨林被教训了一顿,一脸懵,满耳朵都是什么“谨言慎行”,“以后在少夫人面前不可放肆”,“功课做了吗”等等言语。
须臾。
“所以干爹,您看上谁了?要不要我给您出出主意?”
年纪轻轻的情场高手墨林回过神来,跃跃欲试地看着男人说道。
“
你?”
“收起你那点小把戏。”
少夫人可不是青涩的不知世事的哥儿!
美人富甲一方,平日虽无实权,但重大会议时都必有一个席位,随口一句话都会让人细细斟酌思考,性情又是极好,无人交恶。
即使是意见相反的人,在少夫人面前也只会恳切地探讨剖析,而不是像其他时候那样上演“全武行”。
€€€€有钱有权死老公,少夫人的处境,恰是最近世人时兴调侃的三大喜。
墨涵不确定美人有没有再嫁的心,但很确定义子的三脚猫花招压根没用。
毕竟有陆今安珠玉在前!
“小把戏?”
我这一套用来讨好未婚的哥儿可是无往不利,在什么人眼里是小把戏?必然是经历过世事,于情爱一道有深刻体悟的人。
而这陆宅里的佣人们只有两类:年纪轻轻的哥儿,年逾四十的男女。
干爹能看上的……
将墨涵的谋算学了八成的少年眼珠一转,小声道:“干爹,您的目标是少夫人?!”
外界,没人知道“少夫人”姓甚名谁,是何模样,十分神秘。
“聒噪!”
墨涵想起了去年见过两次的美人,那令人魂牵梦萦的惊鸿一瞥仅仅是回忆,便让他双颊的晕红直接染到了脖颈,整个人热得能煎鸡蛋了。
啧啧啧。
墨林不敢再说,看着义父明显春心萌动的模样在心底啧啧称奇:
我还以为义父这样心黑的老狐狸会栽在小白兔般的哥儿手里,没想到竟然是对人夫动了心。
也不知那少夫人是如何锦口绣心、颖悟绝人,令义父念念不忘。
*
和墨涵抱有同样心思的还有龙柯、风靖等人,他们全都在年三十这晚到达陆宅,亲自送上贺礼。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日光正好。
乔瑜披了一件厚实的大氅,一个人在院子里踮起脚尖踩雪,回过神时,他已慢慢走到了精致的玻璃暖房前。
说是小房子,其实它只有一人高,直径约莫一米,十分小巧,通透的玻璃里面有白色的雾气贴着,看不清培育的反季蔬果。
乔瑜兴之所至地放下锁扣,拉开玻璃门,暖房里的雾气很快消散一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丛出奇娇艳的淡紫色野花,浅浅的色泽和当年的花廊十分相像,周围冒芽的菜苗还只有星点绿意。
恍惚间,美人想起当年和永宁在花廊下那样亲昵的呼吸交缠……
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
乔瑜很快关上暖房的门,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安宁,常常抿起的唇角也放松地上扬,眼眸里漾着盈盈温暖的光。
“少夫人!”
佣人何欢端着糕点和热腾腾的汤圆推门而入,看到美人时忍不住唤了一声,细细叮嘱着。
“这样会冻着的,少夫人多加一件棉服吧!”
“咱们还没吃汤圆和糕点呢,听人说新年第一口吃糕可以步步高升,吃汤圆可以团团圆圆,少夫人您想吃什么?”
性情活泼的哥儿€€吧€€吧地说起话就停不下来,让雪中清冷的院子都显得热闹起来。
他是去年秋天刚淘汰了数千位竞争对手,好容易在陆宅招佣人时拔得头筹,获得了近身照顾少夫人的工作。
他父亲和爹爹原本都是陆家的仆人,因时代变了而恢复自由身,却留在陆家附近不肯离开,甚至还和其他人一样,用工钱在这盘了个铺子维生。
一旦陆宅有什么动静,他们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进去察看。
压根不像其他家的仆人们,一个个携带巨款远走高飞,恨不得再也见不到曾经的主家。
何欢不
理解长辈的决定,参加选拔也是为了获得爹爹承诺的私房钱。
然后……到美人身边的第一天,他就再也不想离开了!充分明白了长辈们为何眷恋这里。
哪里是念着曾经的主家的好?明明是担心美人安危,想和美人距离近一点,再近一点!
*
餐盘就近放到了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乔瑜捏住调羹,略过以往新年时常选的糕点,舀了一勺圆滚滚胖乎乎的汤圆端详,几乎能看出一朵花。
团圆么……
皮薄的几乎能看清里面的芝麻馅,香甜的气味钻入鼻腔,唤醒了味觉和食欲。
汤圆从口而入,带着温热和芝麻香气,软糯至极地从食道滑落入腹,融融的暖意从腹中升腾。
“谢谢阿欢。”
乔瑜端起那碗汤圆,眉眼弯弯笑道:“我去书房里坐一会儿,有客人的话,等九点以后再来告诉我。”
“我需要一个人待着。”
“哦,好的,少夫人。”
何欢怔怔地看着美人从未有过的温暖笑靥,只觉自己瞬间被无数阳春三月盛放的繁花包围,灿烂夺目的色泽令人目眩神迷,仿佛饮了神仙醉般,半天仍陷在惊鸿艳影中无法自拔。
*
书房里。
乔瑜找出当年盛放陆今安绝笔信的匣子,稳稳地取出那封略微泛黄的信。
好久不见了,永宁。
美人垂眸,又咬了一口汤圆,在清甜中徐徐展开信纸,摩挲着纸上星点暗红的血痕。
脑海中那本金灿灿的天书也重新浮现出来。
当年,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每每摸到信封便忍不住流泪,更不用说取出里面的信纸阅读了。
于是这封信,连同脑海里浮现的金书,都一并被他强行忽视,一搁置,便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信的最前面是四个工整的楷体字。
“瑜瑜,别怕!”
永宁,我已经不怕了。
乔瑜轻叹一声,继续往下看。
“……妖法若除,无后顾之忧!”
“瑜瑜若是再嫁(划掉),再嫁(划掉),再嫁,一定要擦亮眼(划掉),找个比我更(划掉)……”
信上关于“再嫁”之处,涂抹了好几个墨团,乔瑜勉强辨认出了底下的字,有些好笑。
“永宁,我可还没有再嫁呢。醋坛子,我要是另择良人,你会从地下钻出来么?”
乔瑜自言自语道,很快看完了这封信。
信的内容主要是安慰和陆今安的一些后手,略提了一句他拼命的缘由。
€€€€还是当初的那个苏以墨。
陆今安说姓苏的似有妖术,能令人对其言听计从,使人如提线木偶,苏醒后却全无印象。
战场上,他稍不留神便会被身边人刺杀,于是趁着歇战间隙写下绝笔信,预备奋力一搏击杀苏以墨。
乔瑜想起五年前,和陆今安死讯一起传播的,还有苏以墨的讣告。
毫无疑问,永宁成功了。
美人小心地将信纸收纳好,将最后一颗汤圆虔诚地咽下腹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氤氲的白雾聚散无常。
接下来,是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