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跟他熟便多聊了两句:“我看你进行这么久年纪应该也不小了,早点找个伴悄悄谈著,别管粉丝,他们到最后还不是嫁的嫁,生孩子的生孩子,剩下你一个孤苦伶仃的。”
余有年故作苦闷道:“可这谈恋爱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啊。”
“是没对象还是在争取中啊?没对象我可以给你介绍介绍,要是在努力中,凭你这张脸还拿不下对方?”
余有年顾著笑,没一会儿所有人被喊上台去录影。
大树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忙给小乔发信息:“余哥被前辈催谈对象了。”
小乔回复:“他对象最近心情不好。”
“怎么了?”
“不知道,拿手机看余哥的节目看到皱眉头。余哥在节目上有跟嘉宾亲密接触吗?”
这个余有年没有,每次录影都站得跟哨兵一样,一有风吹草动就推已婚的前辈出去,只是最近面容比较憔悴,在大镜头前看不出来,但在不为意的角落里会出现疲态或者发呆,跟服药时期的状态有点像,但又相对清醒。全€€拍戏没有太多时间看完整的节目,都是找粉丝的剪辑来看,不少粉丝发现了余有年的状态异常,担心得在网上祈福。
全€€放下手机想闭目静心,微信有新讯息提醒,是林医生。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去阅读。
“有年最近缺了一次治疗,他可能在忙我联系不上他。你让他有空找我重新约个时间。”
余有年的心理治疗停得比药物治疗早很多,显然林医生说的情况并非治疗失语时期的。全€€愣在休息区许久,在被喊去拍摄前只匆匆回复林医生一句“好的”。
这天他的工作不太顺利,不是情绪不到位就是词没说好。眼见拖累了剧组人员,又延迟了收工时间,他讨了五分钟休息时间,屏除杂念调整状态,最后超速完成工作。
小乔跟在全€€身后火急火燎地回了酒店,可当关上房门那一刻,全€€又不知道该怎么打那通电话,或是发那条信息。十月份的天气洗冷水澡不适合,全€€冒着第二天生病耽误工作的可能,在冷水下淋了五分钟。他点了一杯热姜茶外卖,又将空调打高,才给余有年拨电话。
余有年的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来有看医生的需要。“吃饭了吗?”
“吃了。”
余有年顿了顿,“感冒了?”
全€€吸了吸鼻子,还真的有点堵。他听见余有年的声音变小了,似乎手机离开了嘴边:“我让小乔给你拿点药,别随便扛过去。”
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和平常无异。无奈越是平常越是长了刺。
全€€没反对,只是沉默了片刻。“你是不是从策划这次的事件起就在调整心态?”听筒没声响,他不管对方是没听见还是在回避,自顾自说道:“可我还没调整好。”
余有年的声音苏醒过来,没有了懒洋洋的调子,“我怎么做会让你舒服些?”
“告诉我你的目的。”
余有年胡说八道的本领许多人都见识过,但这次不管用。
小乔送来药,见全€€在打电话很快就走了。
“造谣你抄袭的线很早就埋下了。”余有年的声音终于透出一点倦意。“我那会儿忙,没留意到。”
全€€安静地听着,没插话。
“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阻止不了了。这次有点麻烦,对方弯弯肠子多,也砸了钱,光靠你的粉丝和拼钱是不能行的。”余有年说得慢,似乎在给全€€时间消化。“只能用别的方法扭转局面。”
“所以你也做了调色盘发了出去吗?用别的号?”
“嗯。”
“这是什么方法?怎么能这么乱来?”
余有年听出来全€€有些生气,便笑道:“现在不能告诉你,而且未必会走到那一步。”
那一步是哪一步?全€€隐隐觉得不安。《困兽》最后一幕,阿强为了求得阿龙的原谅豁出了性命。也从那时候起,似乎有预知能力的余有年时不时问他如果被背叛了会怎样。还有林医生白天的信息,如果情绪影响不严重余有年也不会跑去看医生。全€€的脑子像一堵墙,被一张张信息超载的纸糊满,揭不下来又看不清。他被施以灌铅的刑罚,被人捏住嘴巴灌下取代铅的无力感,这虚无缥缈的无力感拉扯著腹部往下坠,疼得全€€眼眶都红了。
“你别乱来。”他喝令道。
“我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不会有事?林医生都找到我这儿来了!”全€€不仅肚子疼胃疼,连太阳穴都开始凸凸地跳动。
果然,余有年哑吧了。
良久,“我就是录节目压力大找她谈谈。”
“别骗我,余有年。”
余有年一安静,全€€就猜对方在想对策。失语治疗那段时间令他过度了解余有年。可偏偏他又猜测不到余有年到底想做什么。在他情绪翻滚的短短几分钟里,余有年已经换上了先前若无其事的态度。
“那我没什么好说啦。你拍戏费精神,早点休息吧。”
全€€从小到大可以说是被保护得很好,可周全的保护令他在这种时候除了无能为力,体会不到别的情绪。这些天的隐忍被埋在一棵枯树的树干里,薄弱的表层被啄木鸟凿出一个洞,他忍不住小小地啜泣一声,又迅速压下。
“你先把药吃了好不好?”余有年的声音一软再软。
全€€低头憋了一会儿,把树洞拿枯叶填上,遵循指令倒水吃药。他站在放著热水€€的琉璃台边沿,听见余有年问:“琪琪,我唱儿歌哄你睡觉好不好?”
一声“琪琪”,枯树应声倒下,只剩下一小截仍扎根在地里的树桩,就像此时蹲在地上的全€€。
“哥哥……”他一下一下地抽著鼻子,嘴里像嚼著一堆小石子。“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商量了你就不会让我这么做了,而且,”余有年顿了顿,多了怯懦和退缩,“我也不敢跟你说我当过黑子,你讨厌黑子啊。”
“可是你不是了啊!”
“但我造成的伤害不会因为我不是了就没有了消失了。琪琪,我黑过你啊,我以前做的事,对你做过的事,就是他们现在对你做的,不觉得可怕吗?”
全€€的啜泣声噎了一下,再次续起时夹杂着一声声“哥哥”,不知道是当咒语喊著能减少惧意,还是单纯想余有年了。
“我怕啊,琪琪。”
余有年的声音也拐了个弯,像在山间走直路到了崖边才知道转方向。
“要是我没遇上你没收手,今天黑你的人可能就是我了。”余有年的话像一条没串好的珠链,断断续续道:“一想到这个我就怕,不敢告诉你……可是不能一直瞒着你,他们也在挖我的料,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挖出来……与其被你发现,我自己坦白可能你会没那么生气,可我不知道怎么坦白……很多次我都想跟你说,但我怕你会在我面前直接走人,或是把我骂一顿再走人……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你来的那天早上我一直在装睡……”
全€€停止了啜泣,鼻音比先前更重了,“你总是不相信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你有你的原则和底线。”
“你一直在向我的原则靠近,也远在底线之上,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对我有信心?”
巧舌如簧的余有年被人抽了舌筋,失灵了。
全€€脚蹲麻了,费了点力气站起来,轮流甩动两只脚帮助血液流动。热姜茶到了,他开门去接,低下头不让人看见他还没干的眼角。
茶被放在桌上,掀开薄薄的塑胶盖子,白烟浑然忘我地往上窜。全€€失神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茶凉了他也冷静了。“我说过会原谅你的,但需要时间。”
进了剧组全€€不能随意旅行散心,只能在拍摄空隙在片场附近走走。有个农场养了羊羔,他看见一个大概五岁大的男孩抱着体积快要赶上人的粮草走来。
“我可以帮你喂吗?”全€€问。
小孩把粮草放到地上让全€€自己拿。小孩工作不专心,一边喂羊一边盯着全€€瞧。昨天杨媛提醒全€€要更新微博,全€€拿起手机拍下喂羊的过程。
小孩忽然在镜头里露出半张脸,睁著黑溜溜的眼珠问全€€:“你要跟我结婚吗?羊都送你。”
这段视频发到网上立刻引来汹涌的留言,都在调侃全€€有“艳遇”。其中一条留言占据热度一位,用户名是“演员余有年”。
“豆丁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聊天哦。”
全€€看了两眼,关闭屏幕继续喂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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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打我,很快和好,我保证
第79章 近朱者赤
108.
“车费,报销。”
余有年奶奶将一张出租车发票拍到余有年胸脯上。
余有年的爷爷奶奶是在巴掌大的地方生活就满足的人,除了年轻时需要上班离家比较远,退休后只在几百米以内的菜市场,公园和家三点之间活动,因此余有年万万没想到老人会找上门来。难怪一直对他工作不感兴趣的老人某一天突然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休息有空。
爷爷奶奶一进门像参观楼盘样品房一样四处打量,没有脱鞋子打人证明生活空间打理得不错。余有年尾随老人逛到浴室,看见洗手池上方的置物架放著两套洗漱用品,他正害怕脸上挨鞋底抽打,老人却视若无睹地转身离开。俩老人完成视察工作坐到沙发上,余有年终于知道带着葫芦登门的老骨头究竟要卖什么药。
“他在上班?”奶奶问。
余有年不明所以。
奶奶对他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不明白的蠢样极不待见,掀起像揉过许多次的糖纸的眼皮斜了他一眼:“你上次带回来的那个人。”
余有年气不敢喘一口,“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我怎么知道?我这不是问你他是不是在上班吗?”奶奶的语气像是要把余有年做成腊肉挂在横梁上。
“他在拍戏。”休没休息不知道,没杀青是真的。
“他也是演员?”爷爷问。
两个老人对艺术创作不怎么感兴趣,对任何年龄段的演员和作品一概不知。余有年逮到机会介绍全€€,摇起尾巴讨骨头似的蹭到奶奶身边坐下,挽起爷爷的胳膊,从全€€的家庭背景讲到童星的经历,再到今年入围大奖。俩老人听着,眼睛从鹌鹑蛋变家鸡蛋,从家鸡蛋变大鸭蛋。
余有年正自豪著,奶奶雷厉风行地脱下室内拖鞋拍到余有年后背上。“要死了要死了,人家那么好的一孩子被你带坏了!我们拿什么赔给人家?”
余有年跳起来扭成一条花蛇:“聘礼多给一点不就行了。”
换来的是爷爷加入战场。等余有年全身火辣辣地痛,老人才喘著粗气坐回沙发上。
“你让他今天到家里吃顿饭。”
余有年拉起警戒线:“为什么?”
奶奶刚穿回拖鞋:“不能白白看他被你毁了,得劝他离开你。”
余有年顿时拉下脸来,一动不动地站着,连身上的痛也不去挠了。奶奶瞧他这模样,手又伸向拖鞋:“杵那儿当电线杆呐,快给人打电话,让他今天下班来一趟。”
余有年嘟嚷:“他不在这边拍戏。”
“啥意思?有多远?”
“得坐飞机。”
没出过远门的老人还是知道大铁鸟是什么东西。“那你问问他什么时候方便过来。”
余有年倔起来梗著脖子道:“他什么时候都不方便。”
奶奶已经拖鞋在握:“这电话你打还是不打?”
“不打!我就要他!”余有年吼得脖子都红了。
拖鞋准确无误地被掷到余有年脸上,他躲也不躲。还以为奶奶会声东击西联合爷爷来第二个回合,却见奶奶打开背来的包,掏出一只鼓鼓的塑料袋,解开袋子拿出洗漱用品往浴室走。沙发上空出位置,爷爷抬脚一放,一尊卧佛横躺在沙发上。
“这电话你不打,我们就在这儿住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更何况,余有年在老人面前连个骗人的小道士都不是。在老人住下的期间肯定还有很多招数让余有年屈服,生活原本就苦,何必让自己苦上加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