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虫子吗?”
对讲机那边隐约传来对话。
穆翡立刻追问:“怎么了?”
“墓室里好像有什么……应该是蛇虫,没看清,我们带了驱虫药,现在喷一喷。”那边只慌乱了一阵,很快就稳定下来。
听到蛇虫,谈潇心蓦然一跳,原本想回活动板房去等,现在竟有点走不动了。
难道他们和我听到了一样的动静?
而下方,季老他们只是稍事休息,就继续行动了,从前室去到棺木所在不要多久,他们保持着通讯,在巫觋俑附近小心地寻找。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有个考古人员的声音响起来:“……是它吗?”
大家围了上去,季老对着对讲机那头道:“小谈同学在吧?现在我们找到一个木制的东西,不确定是否属于法器,但肯定是冥器,只有巴掌大小,是方形木条缠裹了一下丝带,已经腐朽,前段雕刻出了羽毛,呈扇状。”
谈潇愣了一下。
“小谈同学,你听到了吗?”
对讲机另一端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听到了!”谈潇猛然看向地面,他发誓自己听到了地下有某种拍打声,“你们没听到吗?下面有声音。”
可是其他人却一脸茫然。
谈潇往后退了两步,有种本能在驱使他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穆翡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拉谈潇。
一瞬间头皮几乎炸开,谈潇拔腿就跑!
可就在这时候,尚存的顶盖石疾速扩大出一道裂缝,蔓延至谈潇和穆翡脚下,根本来不及逃离,原本认为稳固的位置就塌陷了,眨眼间吞没谈潇和穆翡。
……
“谈潇?谈潇?”
谈潇翻过身来,擦了下脸上的灰土,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鼻子里都是潮湿的泥土气,还有一股陈旧的霉味儿,很不好闻。
他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好像没有别的伤,低声道:“我没事。”
穆翡翻出来手机和对讲机,可惜砸坏了,屏幕都裂了没办法使用,倒是那支在上面用来照明的小型手电筒,是部队大哥给的,不愧军工品质,还没坏。
他们随着顶盖石的塌陷掉进了墓中,再看看上方,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咔咔的声音响起,那些石块似乎还有倒塌的倾向。
穆翡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身边还有个未成年人,只能打起精神道:“上面还有人,会立刻组织救援的。不过这个地方有第二次塌陷的危险,我们要离开一点。你……你别怕,姐保护你。”
谈潇就是再不信邪,也是个高中生,这么忽然遇到坍塌事故,还是在古墓里,他现在对这里的环境感觉到浑身不适,十分、十分想逃离。
穆翡的安慰效果其实……也就一般,毕竟谈潇还记得穆翡在上方时说自己的文职,所以选择不下墓。
谈潇干巴巴道:“这国君墓葬里,是不是会有很多机关啊?我们乱走会不会出事?”
“当然有,这里面之前拆出来一些机弩。”穆翡强调了已经拆除,发掘工作又不是第一天开始,已经挖了一段时间,该排除的都排除了,还没排除的这不是在解决,“再说了,我们也不走远。”
穆翡也不想吓唬他,但知道这顶盖石塌得蹊跷,手悄悄捏住了口袋里的符€€,不动声色地道:“就找个地方避一避,说不定还能和徐先生会和。”
谈潇紧跟着穆翡,他的手机放在书包里了,现在就靠着穆翡那支手电筒照明。
这墓道深深悠长,除了面前的一点光亮,一切都不清楚,唯有微弱的气流淌过,他们却要往更黑暗处走去,好像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世界。
从前方开始便是一段斜坡,可能就因为这坡度,两人走着,皆有种隐隐的费力感。
拖沓的脚步在狭窄的甬道内回响,手电筒射出的光在不知名的深处被吞食。
作为防盗的塞石已经被挖破了,机关也拆走,因此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确实如穆翡所言,不用担心机关。
“都有点走不动了,不如就在这里吧。”穆翡观察着这里的结构,打算就在这里等待,不再深入墓室,避免其他麻烦。
可此时她却听到了隐隐的说话声,眼睛不由一亮。
“徐先生!”穆翡喊了一声,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那声音在长长的甬道内回荡,让她一下有种不适。
那边说话的声音则好像更大了,似乎近在咫尺。
穆翡忍不住向前加快脚步:“一定是他们,走。”
谈潇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总觉得穆翡嘴上说着这里很危险,但为什么,她的动作却不自觉越来越深入……?
谈潇下意识想伸手拽穆翡,可是穆翡的脚步简直是往前冲,谈潇硬着头皮追在后面,“穆姐,你走慢点。”
跟着穆翡加快的脚步,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方石室,里头一片黑暗,穆翡探头看了看,走进去用手电筒晃了晃,确认这里确实没人。
穆翡不是季老那样的专家,只是根据声音来源走,可到了这里,没有看到人,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地方。
“啧……还是不要继续再走了,不然都不知道走哪去。”穆翡突然很后悔刚才跟着声音跑了,甚至想不起刚才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追上去。
当时只觉得不远了,一股血冲着便往前走,现在回想起来很是奇怪,让她心下极为警惕。
穆翡小心翼翼地下脚,生怕踩到什么文物。
这个墓室起码有几百平米,墙上绘制着满满的笔划,手电筒照亮眼前一方区域,能看到方形的漆器,像是祭台的样子。
四下还陈列着无数精美的玉石器、青铜器。
手电再往旁边照亮,首先是下方两只卧着的虎,向上,它们托着一个圆圆大大的东西,这才看清楚全貌,原来是一面鼓。
鼓架则雕刻成了凤鸟的形状,依然是经典的红黑配色,绘制出花纹。
因为这凤鸟悬鼓的造型奇特,让她多看了两眼。
穆翡知道这里的东西每个价值都不可估量,因此不敢乱动,只在方寸间照着看看。圆形的光亮掠过一处,又挪了回去。
“这个东西……”穆翡看着面前一个扇子形状的法器,道,“这看起来和季老描述的东西很像,只是这更大,也是人使用的尺寸。”
之前季老形容的是木头雕刻的,而且是人俑使用的尺寸,那巫觋俑不过一米二,用的东西也就巴掌大。
而这个就大多了,竹条上装饰着帛,呈扇形,帛上则用颜料涂画着羽毛。上方是横斜的条纹,下方则一圈一圈形如眼睛一般,略有些抽象,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但是这羽毛不太一样,这羽毛我看着怎么像是孔雀翎毛。”穆翡奇怪地道,不是说尊凤吗,怎么还有孔雀。
“就是孔雀吧,”谈潇想了想,“传说元凤生二子,孔雀与大鹏,都是一脉的。”
“所以你说,那巫觋俑用的会不会就是这种扇子?这到底是什么法器?”穆翡问道,季老问这个问题后,他们还没等到谈潇的回答,顶盖石就塌了。
提起这个,谈潇的表情有一丝恍惚,甚至像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回答:“你知道,我母亲致力于把祭祀舞蹈改编为舞剧和广场舞等等艺术形式吗?”
“……还真知道。”穆翡之前才看了新闻。
“嗯,在很久以前,楚国巫师有一种祭祀舞蹈是需要拿着这种扇形法器跳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巫操蛇舞。
“楚人崇凤还有一个原因,正是畏惧那遍布的毒蛇,而飞鸟克蛇。对他们来说,凤是生,蛇是死,他们祭祀凤凰以求升仙,也认为自己在祭祀凤凰后,能够操控蛇。于是有了操蛇舞,上通神灵,而下遣鬼怪。
“跳操蛇舞需手持羽纹扇,脚踏禹步,所以,季老师找到的东西应该没错。三对巫觋俑大概是各司其职,一对守护墓主,一对驱逐鬼怪,还有一对则代表对侵扰墓主安息者的诅咒,操蛇以枷之。”
谈潇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石室隐隐回响。
穆翡干咽一下,只觉得后脊有点发凉,蓦然想到了季老他们之前在墓室中仿佛听到蛇的声音。
那只是楚地多蛇吗?还是……
穆翡屏息,手指紧紧抠住了手电筒的手柄,蓦然有感,抬眼看去。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墓室顶上角落里不知何时有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只是在黑暗中难以分明,随着此物渐渐游离,似乎有两个圆形的物体反射着手电筒的光芒,莹亮而冰冷。
它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何时来的,又或者从来未离开,静静听他们讨论着楚人操蛇的习俗。
穆翡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胸口涌上来!
她目光不敢移开,继续与巨蛇对视着,用气声道:“我数一二三,你就蹲下。”
谈潇一僵,微不可查地点头。
“一,二,三€€€€”
最后一个字穆翡是喝出来的,与此同时,她助跑两步,脚掂在石壁上,整个人便拔地而起,体态之轻盈如同凌空飞起,直射巨蛇,口袋里捏的符也飞了出去,“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谈潇蹲在地上,回头看去,瞬间瞳孔地震。
他看到一团盘结在一起、布满花纹的身躯快速游离,准确地昂首衔住黄符,然后嘶嘶吐信。
只见和黄符接触的地方都开始腐烂,但这腐烂到了眼下就已经停住,并未伤及要害。
巨蛇退到门口,似有顾忌,却不离开,那对黄澄澄的眼睛再次冰冷地注视着他们,仿若随时就要再次欺身而上。
穆翡在巨蛇身上踩了下后空翻落地,见状也吸了口冷气。
刚才她几乎是一动手,巨蛇也同时动了,就如同早有预料,只是纵有余力也不曾躲避,反而试探她能力般,叼住了那张符。
在贴符的那瞬间,她与巨蛇几乎贴在一处,能察觉到巨蛇慢悠悠昵了她一眼……
更糟糕的是,因为要下墓的是徐先生,不多的资源她都给了徐先生,自己只留了三张符,刚才用去一张,效果还显然不佳。
谈潇挪到穆翡旁边,麻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还有穆翡丢出去的符纸……
穆翡脑海中不停想怎么办,甚至在思考徐先生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口中答道:“这个看来就是操蛇舞所操之蛇了,或许不该说怎么会有,人家可能是这里的原住民。”
“那它在墓里怎么繁衍生存啊,难道这墓葬不是封闭的,还可以出去找食物?”谈潇下意识道。
穆翡反问:“所以你觉得它看上去活了多少年?”
谈潇刚想说几十年,就发现那巨蛇目光挪到了自己身上,如有人性一般检视,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他一阵鸡皮疙瘩,忽然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又看了一眼巨蛇被符纸碰触后发烂的下巴,直觉结果会很诡异。
“起来,”穆翡振作心神,不是很有底气地道,“先带你逃出去。”
谈潇缓缓站起身,怕动作大了引起对方的关注,这下好了,做个社会实践,命都快没了。
“姐,我相信你,但你不是说,你是文职吗?”谈潇要不是看到了巨蛇,头一句要震惊的应该是穆翡表现出来的身手。
她还说自己是文职,人都快飞起来了,比起硬拉两百五十斤的季老也不差,甚至更夸张吧。
穆翡捏着剩下两张符,盯着巨蛇的动作目不转睛地道:“我是文职啊,我主要用符文攻击。”
谈潇::“……”
什么鬼,这么个文职啊?
穆翡冲巨蛇那边点了点下巴,极小声地道:“小心,此孽通人言。”
她想小声交代谈潇自己的计划,却听谈潇试探地道:“He understands us?How about speaking English n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