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玉”站在天台边缘,恨恨地看着谈潇:“灰爷要叫这小子做掀帘仙,是他福分,你们不答应就算了,还这么歹毒。”
一套连招打得他无法招架,方知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而所谓掀帘仙就是指吴天玉本来没有家族传承,而是半路被找上的。谈潇听了,也大概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暗暗拿出手机,记下这个新学到的知识点。
端阳看得满脸问号。
谈潇下了一套卷子那么多的咒,记好笔记后往前走道:“别€€嗦了,还是束手就擒吧。”
“吴天玉”嘴唇蠕动,他仍然在算,不到绝路他是不会认输的,甚至哼哼几声道:“你们猜,我接下来还要往哪跑呢?”
谈潇和端阳不语。
灰仙这明显是心理战术,他要是还有路,怎么会往上爬。
端阳把那断成两截的麻绳拿出来,和谈潇齐齐上前,左右夹击。卜算并非无所不能,“吴天玉”往前是敌,往后是高台,实在无法,被摁在了天台上,骂骂咧咧地道:“别让灰爷逮着机会……”
端阳成功套住“吴天玉”的双手,对方倒没怎么挣扎,看来灰仙也有些灰心丧气了。
端阳把他捆好了,将其手抬起来,仔细找了找,在腋下果然有两个大包,他压住“吴天玉”,对谈潇道:“动物仙附身,行气之处会有凸显,这地方就是他的精气所在,你照这儿来一下,他气儿散了就可以破了他的法门。”
谈潇点头,看了看灰仙的脸色,天光之下,晦暗不明。
他双手捏诀,上前抬起左手,便以小金刀诀斩气。
就在同时,“吴天玉”身形诡异地一扭就自麻绳中撤出手臂,向后一翻滚挂在天台边缘,并握住谈潇伸出来的左手猛然一拉!
“吴天玉”对着谈潇嘻嘻一笑,谁能说,他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谈潇!!”端阳惊骇地大叫,可来不及了,谈潇被“吴天玉”用力拉下天台。
谈潇倏然被拉下去,不及出声,耳畔只听得见“吴天玉”得意的怪笑。
而擦身而过的瞬间,“吴天玉”也看到谈潇的另一只手,似乎仍然捏着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手诀,他心中泛起淡淡的疑问,这又是什么手诀?要死了还捏呢。
下一刻,被他推下楼的谈潇被一抹身影搂着,自下方徐徐升起。
来者翎羽饰长发,身着青石色绣祥云纹长袍,一手接住了谈潇,将他放在天台边缘,凤目冷然一扫“吴天玉”。
€€€€谈潇捏的另一个诀,正是请神至的仙鹤诀。
召请孔雀来见!
灰仙浑身哆嗦,只觉魂魄都在战栗。
因谈潇被放在天台边坐着,孔宣高出谈潇,他记得自己还在生气的,居高临下问道:“干什么?”
原本高高在上的身影,这句话中隐隐带着的不耐烦,倒是给他增添了生机。
谈潇慢慢睁开眼,在坠楼的一刹那,他闭上眼的一刻,还未来得及不安,便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包裹着自己。这是谈潇作为真正的巫师,第一次对自己的宗主神付以如此信任,实在奇妙。
而孔雀大神也极为可靠,将神巫之共生展露无遗。
搂住谈潇的手是没有温度的,谈潇却很是安心,宛如一体。他一只脚踩在天台边,暂时没回答,而是看向“吴天玉”,将那句话问了回去:“你现在再算下,你要怎么逃?”
顷刻间,“吴天玉”冷汗直冒!
他不认得这个令自己见之即胆寒的存在,只是下意识在心中算了起来。
数秒后,就瘫软在地。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论哪个方向,也没有他的一线生机!
这位大神出现之前,他算不到。
出现之后,他算也没用!
这一刻,“吴天玉”和端阳的心情甚至趋向一致了:你怎么做到一句咒还没念就召出这大存在?有这关系你不早说?
€€€€其实吴天玉甚至和孔宣碰过面,只是灰仙聪明反被聪明误,躲巫师顺便把孔宣也躲过去了。
灰仙动作一变,面朝谈潇,委顿地跪在天台边边,倒是能屈能伸,先前还唾弃阿晋“投靠朝廷”,现在却是哀求道:“楚巫大人,法治社会了,你们应该会把我交给有关部门吧。我罪不至死啊!”
……他觉得那位大神想杀了自己!
而楚巫便是这位大神的代言人,又或者说,是巫师请来鬼神办事,最终决定权在巫师手里,所以他直接就朝谈潇跪,不是不懂事,而是太过懂事。
但是他行事太腻歪,膝行几步就想去抱谈潇的腿。
“干什么你!”谈潇被恶心得往他头上揍了好几下,他也不肯放开,仿佛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口中还念叨着灰仙修行不易,如何在别人的鄙视和欺负中偷吃偷喝偷东西成长起来。
“我们垫底家仙容易么! 同行都看不起!” 他嚎啕大哭起来,又想起自己在股市浮沉的惨事,要不是遭遇滑铁卢,又怎会偷渡过关,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大神也要可怜几分吧。
孔宣眯眼一看,对方一仰脸大哭,他倒是猛然认出来,这脸好像就是学校里摸谈潇那个,不但没心生同情,还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拍了上去:“是你啊。”
还摸。
灰仙头都快给抽掉了,一只白色老鼠直接被打出了真身,动物仙修到一定程度,都是可以聚成形而散为气的。它这一现形,真正的吴天玉晕倒在地,硕大的白色老鼠则呕出一口血,里面夹杂着内脏碎片。
此时,灰仙还没想清楚:什么意思,是我?我到底怎么了??
灰仙还没想清楚,孔宣又闻到他身上有包子味。这包子谈潇出门前蒸了一些给他吃,这死老鼠也配吃他剩下的?
孔宣祭出五色神光,危险地看着他……
灰仙冤死了,他还不清楚这位大神为什么认识自己,甚至以一种含仇带怨的口吻,但眼看孔雀祭出五色神光,他瞳孔地震,终于知道这是哪一位。
元凤之子,孔雀!
不是他说,他也配孔雀大神动用五色神光?!
灰仙瞳孔扩大,面部扭曲又有一丝释然,“我曾为自己占卜,我终究葬于他人腹,只是没想到,是被孔雀大神吞吃,我……我此生不枉了!”
据说元凤二子,神也吞得,他若真能死于孔雀之手,想来竟然有点要青史留名的激动,这种激动和恐惧混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
孔宣:“……”
他嫌弃地看着老鼠精,谁要吃这东西了。
端阳恍恍惚惚地出声:“呃……这……”
按规矩,其实是不好动私刑的,他们是代表官方来抓灰仙的。
端阳意识里想要出言劝阻,但是刚才谈潇缩减了太多步骤,压缩成一个手诀的降灵仪式实在太震撼他了,从孔宣出现后,他就久久不能回神,导致张开嘴只是模模糊糊的单音,又急又无法组织好语言。
没办法,有灵应的天师、巫师端阳也见过,但谈潇这个降神速度快得有点离谱。吓死人。
“大神,先别动手,他还没有登记过。”谈潇一看端阳的样子,心里也想到了,他掏出一个在吴天玉家拿的一次手套戴上,捏住猫那么大的老鼠的尾巴,倒提起来。
孔宣刚刚被恶心到了,但也记得自己下界本意,收起五色神光,只是手指在手背上点了点。
谈潇会意地道:“知道,处理完我就回去了。”
孔宣的身形这才渐渐淡去,回去继续写作业了。
谈潇把老鼠拎起,端阳则给现场拍照,回去做台账,又逼问:“你叫什么名字?”
山海关是人过妖不过,这灰仙肯定不但要抓回去,还得和北边的同僚沟通。
灰仙浑浑噩噩地道:“都叫我……仲大胡子,本名仲能。”孔雀大神一走,那种仿佛极强的压迫感和威胁感没了,但冲击也太大,他刚说完名字,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谈潇把仲大胡子远远提着,对端阳道:“有没有塑料袋啊?”隔着手套拿都嫌不够,他感觉手下的触感很恶心,老想拿扫把打。
端阳:“……”
你只有这个要说的吗……
端阳仍然惦记着自己最关心的事,虚弱地道:“你,你怎么,”他讲话都有点不清楚了,两手比划着道,“你都没设坛,你就降神了?!你这什么招数啊?”
这和他知道的巫师乃至所有同行都不一样,还一点供品香火也没有,这么说吧,他平时充话费到账也没这么快的!
谈潇想了想:“无杖无声咒啦。”
端阳:“……”
谈潇开了个玩笑,看端阳要崩溃的样子,说道:“其实是我信誉好,赊账。”回去再把供奉补上。
端阳长长“啊”了一声,想起谈潇被甩到外面的画面,还是很惊心动魄,那一下他都觉得日月无光了,难道未成年搭档要在自己面前寄了,“你早有防备灰仙会偷袭了吧,还敢过去,是真的够相信自己的‘信誉’。”
“如果灵巫不相信宗主神,还要相信谁?”谈潇也得承认在别人看来,自己那一刻很冲动。
端阳一时不能言语,抱了下拳。
端阳拍好照片,谈潇则找到一个垃圾袋,把仲大胡子放进去,接着又一起把昏迷的吴天玉背了起来,一步步下楼,顺便把阿晋给喊了上来。
吴家的门重新打开了,毛毛和吴母紧张地站在门口,向上张望,看到他们出现,惊叫一声,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没事,已经驱完邪了。”端阳说道。
吴母还是不敢动。
谈潇说:“可以的。”
吴母立刻冲上前扶着吴天玉,把他放在沙发上令其躺平了。
端阳:“……”
毛毛看到谈潇手里还多了个塑料袋,有点胆怯地道:“这,这是什么?”
“就是捣鬼的东西,没事了。”谈潇道,他没给毛毛和吴母看仲大胡子,也没仔细说这是什么,让他们知道没事了就行,再看两眼仲大胡子被吓到怎么办。
“毛毛姐,阿姨,那个,之前的事,我们都是演的,你们应该理解吧?毛毛姐你别怪我骗你,阿姨,你也不要怪毛毛姐了,你之前想找的是个真骗子。不像我,我是假骗子,毛毛姐是出于好心……”谈潇说起来还真有点费口舌,此前只有他一个人明白所有真相。但意思,大家还是明白的。
毛毛摆摆手,已经无力吐槽了。
理解,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她理解了谈潇,只是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当然!”吴母肯定不会对毛毛有什么怨言,谢还来不及。虽然很震惊,但要不是毛毛,孩子就完了,阴差阳错有了个好结局。
“那、那我孩子已经彻底没事了吗?他怎么还晕着?”吴母看到吴天玉身上还有些伤痕,很是心疼,这都是仲大胡子用他的身体搏斗时留下的。
“毕竟被缠身那么久。”谈潇找了个垃圾桶过来,然后端阳上前,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吴天玉头顶刺了几下。
针刺之后,吴天玉果然悠悠转醒,一醒来就捂着肚子哎哟两声,哇一下吐了,刚好被垃圾桶接住。
€€€€他被仲大胡子附身时吃包子,仲大胡子想吃却吃不到,无能狂怒地塞了一堆,全进了吴天玉肚子里,吴天玉醒来后不吐才怪。
就是可惜了谈潇做的包子啊。其他人心中都想。
那香味儿可馋死他们,这下都浪费了。
吴天玉从浑浑噩噩的状态苏醒,只觉浑身吃痛,看到谈潇便向后一缩,下意识在心中召唤那位老者,可不见回音,他失声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师父在哪?!”仲大胡子完全掌控他的身体发生的事,他根本不太记得。
端阳和谈潇对视一眼。
端阳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