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平安转头看着他:“……喂?”
谈潇:“……”
钱平安:“……”
予甘法师?予甘,予甘……谈潇试着想象用楚省的腔调念出来,怕不是鱼干,小鱼干号啊!
两人都无语凝噎地看着对方,钱平安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无语的事,慢慢走了过来,“谈潇?”
“予甘法师……”谈潇肯定而迷茫地道。
“可是,”钱平安不理解地道,“他们说你在水上做法没寻到的任务对象,才要找向导,我昨天没看到从你做法啊,光在那乱瞟了。”
“做了,做了。”谈潇拿出一枚钉螺,“我在用排教赶尸法,赶钉螺。”
钱平安一脸崩溃,“啊??”
不行,刚刚那不算他这辈子最无语的事,这才是!
谈潇也问他:“那我身边还有鬼修,您也没看到啊,不是说打猖人吗?”这打猖人干的主要就是驱鬼的活儿,可现在刘清泉和孔宣就在他身边,钱平安也不像看到他们的样子。
钱平安喃喃道:“……我每年丰水期就开鱼塘,观鸟季开船,过年前后才打猖,平时船上不能说‘鬼’字,我都刻意不开眼,免得不小心看到喊出来了啊。”就算是现在,他也没开眼,所以看不到。
谈潇:“……”难怪,这属于兼职太多的。
两人相视,又是一阵无语。
这要是昨天就把话说开……
钱平安默默把谈潇要的东西掏了出来,“这是你要的燕窠草。”
“谢谢。”谈潇和他一起上车。
开车的居然还是昨天那个司机,这次是钱平安叫了他的车,谈潇也认不出,但他一看到谈潇就惊喜地道:“哟,又是你啊小伙子,老钱你还说接个朋友,怎么俩人一天就成好朋友了!”
两人:“…………”
谈潇已经无力吐槽了。
钱平安今天坐的副驾驶,孔宣和谈潇一起坐后座,刘清泉不敢和他们挤一块儿,扒车顶了。
车开到了和昨天不同的地方,另一面河岸,这里离昨天最后的落点更近,钱平安已经在这里准备了船。
孔宣和刘清泉感应了一下这里,他们决定从另一个方位绕过大德坛场,反正以谈潇和孔宣的感应,瞬息即至。
钱平安则带着谈潇下水,才把外套一脱,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衣服,这是打猖人的装扮,和灵师的法袍不一样,比较贴身,他把额头一绑,也开了眼,只看到刘清泉和孔宣离去的身影。
“既然是同行,我也不用遮掩了。”谈潇也把自己的法袍也从双肩包里拿了出来披上,然后大张旗鼓地把钉螺丢进水里。
“送龙非要龙下水,送虎非要虎还山……我今送君还故乡,江河迢迢路遥遥,千里孤魂向潇湘!”
钱平安眼看着谈潇语调神秘念着还乡起尸咒语,捏决画水,并指一点喝道:“起!”
钉螺就噌一下立了起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钱平安:“……”
开了眼看也还是那么……难以察觉,不说谁敢信是在赶尸,赶海吧你!
……
钱平安开船破浪,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个点温度和阳光都适宜,岸边已经有许多观鸟者,有的用望远镜,有的用三脚架架起镜头老长的相机,而谈潇二人则驶入了云梦泽深处。
“钱处师,那你昨天说的秦皇封山印,也不是真的吧……”谈潇已经听孔宣说过,就是想和钱平安确认一下。而打猖人的称呼一般是处师。
“是咯,给游客说的故事罢了,但我也的确不知道那以前是哪位大德的坛场,我只知道壁刻的乃是梵文密咒,一边为悉昙体,一边为天城体。”钱平安道,既然是梵文,那就彻底不可能是秦始皇,还有那什么传国玉玺了,不知道雄虺知道会不会失望。
谈潇点头,随着深入,接近昨天落点的相似方位,钉螺的速度也再次变化起来,继续往深处去。
当它速度慢下来,谈潇判断着应该就是前方的水域了,请钱平安也把快艇停下,漂浮在水面,他把昨天买的材料拿出来,加上今天钱平安带来的燕窠草。
燕窠草引火,白扁豆、小粟米再加主料大米,混在一起,用便携炉子小火慢熬起来。
“这是做什么?”钱平安好奇地道。
“这是排教的术法,钓龙!”谈潇说的“龙”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对一切的水行大妖的统称,毕竟古时候凡是水里闹问题,大家首先就想到龙。他们要找的,多半也是这片水域某位厉害水行。
这也没什么问题,水族都乐意被叫龙。天下水族本就以龙为尊,加上龙性本X,很多能成气候的水族,多少都有有点稀释后的龙族血统,就算没有,他们的终极梦想也是化龙,比如鲤鱼跃龙门。民间很多时候求雨祭祀,也会用其他水族,不限于虾蟹鱼等等代替供奉,这叫“取龙”。
谈潇用的是排教钓水怪的配方,原先都是一把烧了,然后投入潭中,谈潇讲究一点,炖个米粥。
这道配方最重要的引子,其实不在碗中而在炉下,就是那燕窠草。
传说龙属喜食燕,又畏生铁,所以当初云梦泽内投入五枚燕尾铁枷,镇住蛟龙。
€€€€这件事出了后,大家都觉得水行之中,不太可能是蛟龙作祟。就是因为燕尾铁枷还在,云梦泽水域的蛟属都翻不起浪。
话说回来,谈潇用燕窠草,就是要代替原配方里的活燕子,以前也有用活燕子钓龙的,谈潇不敢,因为燕子现在是保护动物。
谈潇是用热水熬煮,香味会更浓,小火慢炖之下,米粥在锅中慢慢沸起,他就像钓鱼客一样耐心,慢慢等待着粥熬好。
可以听到粥在盖下扑腾的声音,谈潇掀开盖,混着白扁豆、小粟米的清香味儿已经顺着起的粥皮从锅边溢出来了,他投入同样有着强烈清香的芸香,继续慢炖。
就那么掀盖时的惊鸿一瞥,钱平安已经被扑鼻米香馋到了,他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馋粥,好像能想象到那软糯的口感,黏稠香浓的米粒滑入口中,还有炖得粉烂的白扁豆……这要是在冷风中喝上一口,钱平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只有一点比较疑惑,他也是云梦泽一带的老土著了,家里先辈也和排教的打过交道,怎么想,还不记得排教的秘方还有好吃这个特点啊?
谈潇蹲着粥,目光则是扫着周围,关火后,弹指轻扣了几下锅。
淡淡的热气裹着香味儿升腾而起。
钱平安想要说话,谈潇把手指竖起来,比了个噤声。
钓龙和钓鱼,想来也差不多,不能惊到鱼儿了。
水面在不时吹过的冷风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因为晴日太阳照射产生温差,水面生起了淡淡的雾气。天地间除了远远的鸟鸣声似乎再无其他声音,但对谈潇来说不是,他感觉空气都像被拉紧了,和他的身体一样。
异变只在一瞬,身下原本静止的快艇猛然被拖动,疾速飙向云梦深处,一炉米粥颠起来,几乎荡了一半下船!
谈潇隔着抹布摁住了小锅,捏决:“孔宣!”
三秒后,竟不见任何异动。
“你这,你……”钱平安觉得谈潇也太奇怪了,连个咒都不念,光捏个诀,在疑惑什么啊,没效果不是很正常吗?
钱平安把着船头反手抽出自己的师刀,“风吹法铃响叮当,有事弟子来相请……招兵要招十五六,坛前有事走入云……”
处师打猖靠的是招兵,坛上养的兵马阴灵,用来收妖驱鬼,他平时因为做的是兼职,每次刚开张,灵应总是慢一点,但今天兵马迟迟不到,已是超出常理范围了。
钱平安也反应过来,大喊道:“不好啊,是被摩崖石刻影响!”
他住在云梦泽边,自然熟悉大德留下石刻的影响,自己的阴灵是不敢接近石刻,甚至在听不到他在石刻附近召请的。
只是他和谈潇一样,都以为已经离开石刻影响范围了,毕竟若非如此,现在推船的家伙又是怎么作祟的呢!
按理说,你我都不能在石刻附近撒野啊。
尤其谈潇,从来开挂的都是自己,头一次发现对方开挂的。
鬼神莫近,但其他术法还是可以用的,谈潇见和孔宣断联,也很快反应过来,手捏平安诀,“牌驾四海,道显十方,定!”
这是排教的定水法,要船不动,就风浪再大也不动,哪怕人不在船上,放碗水也能见效。
定完之后,快艇果然停了下来,两人探头一看,下方分明有黑影若隐若现,跃跃欲试。
谈潇把手机指南针打开辨认了一下方向,“快点开船,往东岸开,我们要开到浅水区!”
他一边说,钱平安也一边在开船了,两人都回过味来了,接近那边才会脱离石刻的影响。
钱平安把速度飙到最快,快艇比起昨日的小木船是快多了,但到底有一定距离,船下之物仍在试图掀船,和广阔的云梦泽比起来,渺小的快艇在旋流中艰难地破浪前行。
谈潇捏稳了平安诀,继续加强:“我要船定船便定,我要船走船才走!”
他一心持咒,忽听钱平安喊自己,“你快看!”
“什么?”谈潇往前挪了一点,刚靠近钱平安,他就一伸手箍住了谈潇的脖子,将谈潇往后扳。
谈潇精神高度集中,但钱平安一身巨力,他只觉得脖子差点断了,咳嗽一声平安诀也没空捏,抵住钱平安,看他眼睛中满是凶色,口中念道:“宰了你,个下油锅的!”
“你醒醒!”谈潇急道,一看钱平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魇住了,陷入幻觉。
谈潇对幻觉的魔抗向来很好,架不住同伴中招了,叫鸟鸟也不应,叫鬼鬼也不灵,双手和钱平安搏斗,人都被推到了船边,钱平安要把他往水下的黑影中投。
那黑色的阴影也和着水慢慢拱了起来,要去接他€€€€
谈潇侧视几乎能闻到那浓浓的水腥味,以及来自下方湖水一样冰冷的视线……
他闭眼直接把舌尖咬破,以舌尖血凭空书符!
舌为心,心五行属火,辟邪之力最强,谈潇看到鲜血溅到近在咫尺的钱平安那圆瞪的眼珠子上!他瞳孔缩张,力道猛然放松了下来,撒开谈潇的同时往后用力一坐,喘着气看来,一脸惊骇。
“哈啊……发生了什么?”钱平安迷茫了两秒,然后赶紧扑过去继续开船,口中骂起来脏话,全都是播不了的那种。
倒不是钱平安素质格外差,只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刚才中邪,于是说点污言秽语增加胆气,也可以镇邪。
谈潇自己爬起来,摸了下脑后,只觉得发尾已经湿了,而后背湿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水。
他嗅了嗅手指,一股水腥味。
快艇已驶入浅水区,把浑浊起来的水不断溅起。像奔腾的怒马,嘶吼着要寻觅一条生路。
水深约莫已经只有几米,途径的鸟类在发动机轰轰的驱赶中鸣叫着飞远,无论是谈潇、钱平安,还是水下之物,都极为紧绷,彼此皆能感觉到这场追逐就快要结束了。
“不行……”谈潇念叨一声,钱平安还没听清楚,就看谈潇竟是回身,一手仍捏平安诀定船,另一手捏大金刀决,直接往水里捅,竟是主动出击了!
一瞬,谈潇赶紧自己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的硬质、滑溜溜的东西,惊鸿一瞥还看到一些漂亮的花纹。这花纹腾地冒出水面,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竟是团身化为一只大型鸟,用尖嘴叼住谈潇的袖子!
谈潇毫无预料,拽着袖子后退一步,衣袖高高扬起。
正是此时,快艇已一头扎进淤泥中,宣告搁浅,船身一震,发动机无力地止住了怒吼。
谈潇一个激灵,大喊:“孔宣!”
两秒后,不见熟悉的人影。
倒霉,难道这里还是没信号?
下一刻,他听到密集的扑啦啦振翅而飞的声音,目之能及所有的水禽都动了,伴着一声长啸€€€€
数十万候鸟齐聚云梦泽,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鸟类摄影爱好者也齐聚云梦泽,岸边长枪短炮云集,观鸟者们普遍带了二十到六十倍的单筒望远镜,更适合这样开阔的湿地看水鸟。
这里还将举行观鸟比赛,鸟种记录越多,获胜几率越高,摄影师们已经各自占据好机位,手底下的镜头焦段都是五六百起,乃至一千多,画质好,今天光线又极佳,足够把远处的鸟毛都拍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望远镜和镜头加持下,乌泱泱的人群全都轻而易举发现了远处的快艇,毕竟快艇不但吓飞阵阵鸟类,快艇上的人穿的还都是红衣服,这是鸟类最敏感的颜色,很容易吓跑他们。
“那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吗?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还停下来了,是搁浅还是故意的哦?”一位摄影师看着镜头中的画面,纳闷地问,这快艇太不和谐了,观鸟节怎么会让放过来打扰。
现场负责维护的赞助商工作人员一脸慌张,“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个船应该是巡逻队的啊,可能是有什么安排……等等我打电话问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