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陈濯太沉溺自己的世界,他嫌夏子澈长不大,嫌他幼稚吵闹,他很少好好听他说话、也从来没有试着了解过他。
所以他时至今日才发现,夏子澈并不是只有聒噪和幼稚,也并不是没心没肺,他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热烈又真诚,通透且纯粹。
陈濯微微垂下眼。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合上了日记本,把它放回了桌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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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掉的东西想要再捡起来,实在太难。整整一晚上,陈濯抱着各科笔记本,配合录播网课啃了个通宵,也才把数理化生的基础捡回来一部分。
他一个人坐在桌边,从天黑看到天亮,晚上窗外是风过槐树的沙沙声,等天蒙蒙亮,又有早起的鸟站在枝头上练嗓。
后来,等到手机闹铃响起,他才合上笔记本,舒展了僵硬的腰背,放下了大概率起不到什么用的佛脚。
一楼的餐桌上已经摆了早饭,陈濯下楼时,苏楠在一边做瑜伽,陈道远坐在餐桌边,边吃早餐边看报纸。
听见陈濯下楼的动静,陈道远抬眸看了他一眼,同他打了招呼,但很快,他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重新认真打量了陈濯一番:
“小满,昨天没睡好?看着怎么那么憔悴。”
“?”
听见这话,陈濯愣了一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种关心对于他来说,好像有点过于陌生了。
以前他病发时心慌焦虑到连续三天没合眼,作为男朋友的宋愈哲天天睡他边上都没发现,最后还是宋愈哲看他吃药频率和剂量都不对劲,才开口问了一句。
所以陈道远那句话才会让陈濯意外。
他在想,原来,通宵过后的那点憔悴,是能够被人一眼看出来,并且出言关心询问的。
陈濯轻轻眨了眨眼,避开了陈道远的视线:
“嗯,今天考试,昨天多看了会儿书。”
“考试?”一旁的苏楠笑着道:
“这不是才开学吗,怎么又考试了。说实话,咱也不用那么用功,有时候妈妈看你也挺累的,偶尔也放松一下嘛。就像阿澈一样,烦恼少一点快乐多一点,不那么优秀、不拿那个第一,也没关系。”
“……”
陈濯微微蜷起手指。
停顿片刻,他抿了抿唇角,有点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
今天的晨报上有则有趣的新闻,陈道远和陈濯多讨论了两句,等到聊完,陈濯才发现时间有点晚,于是拿着半个没吃完的面包,拎着书包匆匆出了门。
但等出去他才发现,快迟到的不止他一个。
橙黄色的小电车停在隔壁院子门口,顶着鸭蛋超人头盔的高挑少年正低着头,站在车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陈濯盯着那家伙的背影,路过时问了一句:
“怎么还不走?”
“哦!”
夏子澈似乎被他吓了一跳,人都一哆嗦:
“我,我修车呢,车突然不跑了,气死我了。”
“?”
陈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点头:
“那你继续,我先走了。”
“哎!”
见他真没一点留恋,夏子澈连忙出声喊住他,但等陈濯看过来时,他又有点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你昨天几点睡的啊,不会通宵了吧?”
“?”陈濯微一挑眉:
“怎么了?”
“没什么,昨儿看你半夜还亮着灯,怪刻苦的。”
夏子澈摸摸后脑,又指指自己的爱车:
“我车修好了!要一起走吗?本帅哥大发慈悲再带你一回,这都快迟到了,陈大学霸的考试可不能耽搁,我小车嗖嗖快。”
“?”
“哎呦,走吧,你万一在地铁上睡着坐过站怎么办?”
“?”
“走了走了。”
虽然陈濯很疑惑夏师傅光速修车的能力,也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大半夜还开着灯,但他一句也没能问出口,因为在那之前,他就被夏子澈扣上头盔按上了小电车,然后一通风驰电掣,在考试开始的前十分钟冲进了学校大门。
开学摸底考不分考场,陈濯跟夏子澈在楼梯口告别后就快步走向一班的方向。
那时预备铃已经打过了,各班学生已经安安稳稳坐在教室里等待发卷。
楼道里很安静,只有教室里传来的翻书声,和远处连成片的蝉鸣。陈濯路过一扇扇门窗,就在他快赶到一班后门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跑动时的脚步声。
原本陈濯以为,是有人和他一样踩着点急着进教室,他不关心那人是谁,反正也不认识。
但不知为何,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令他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扫过的那一瞬好像无比漫长,陈濯看见夏子澈迎着楼道尽头玻璃门外初晨的阳光冲他跑来,阳光落在他眼里,显得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他并没有靠近,而是在陈濯回头看他时就停下了脚步。
他微微喘着气,抬手拉了拉书包带。
毕竟他们是在楼道里,为了不吵到教室中准备考试的学生,夏子澈没有出声,只是连比划带口型地同陈濯传达了一句话。
显然,夏大帅哥并没有演哑剧的天分 ,他的表情口型和比划都很抽象。
但陈濯看着对面张牙舞爪的家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懂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在说:
“一张破纸几道题而已。
“不用焦虑,陈濯在我心里,全世界最牛逼。”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008-故事
◎陷入泥沼无法自救,唯一的救命稻草却是刺向他的尖刀。◎
一班的进度比其他班要快很多很多,虽说现在才是高二上学期开学,但实际上他们的课程已经过到了高二下,开学摸底考的试卷也是一班单出一份,不仅考到的知识点范围比别班大,难度也会提很多,其中大半还都是竞赛题。
这种情况下,就算陈濯昨天熬了一个通宵看笔记,第二天拿到数学和理综试卷,也只能勉强做做基础部分。
“哎,陈大学霸。”
最后一科理综考完,试卷从后往前传上讲台,陈濯交了卷子,收拾书包准备回家时,他前座的男生林挚突然回头问:
“我憋一天了,实在忍不住问问,你数学理综答卷上怎么空那么多题?我还想瞄两眼看我做得对不对呢,结果看你好多没写。不会是因为这题太简单你不屑做吧?还是有什么别的巧思?”
“……啊。”
陈濯顿了顿,大大方方答:
“没什么,不会做就空着了。”
听见这话,他同桌的黎芽微微皱起眉,侧目看了他一眼。
林挚也显然不信:
“别逗了,我都做出来了,你能不会做?”
陈濯没有继续反驳他的话。
他拉好书包拉链,轻轻抿起唇角,像是笑了一下,只说:
“走了。”
“啊,行,明天见啊。”
林挚也没在意,只大喇喇地挥挥手,就拎着题目找前桌对答案去了。
放学时间,又是刚考完试,走廊里很热闹,周边的学生叽叽喳喳地挤在一起往外涌,陈濯垂着眼走在他们中间,略微有些出神。
周边的一切很真实,真实到曾经那一切好像真的只是个梦,他想把自己当成曾经那个少年,但又总有某个瞬间能让他意识到,时间带走了太多东西,他确实和十六岁的自己差太多了。
比如十六岁的陈濯争强好胜,总爱跟自己较劲,事事都要争第一,应该是自信又闪闪发光的模样。那时的他应该想不到,一道题能给出三种解法的自己,有一天还能对着一张空了大半的试卷,轻松淡然毫无负担地说一句“不会”。
陈濯有点迷茫。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浅灰色的地面被夕阳染成橙黄色,又被建筑和过往的人群覆盖上深色。陈濯垂眸看着地面、看着一道道影子从自己身边路过,出神时,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他右边肩膀。
他下意识转头朝右边看了一眼,并没有人。停顿半秒,他反应过来这个拙劣的小把戏,于是又看向了自己左边。
果然,他看见了夏子澈那一脸傻气。
“幼稚死了。”
夏子澈还带着捉弄得逞的笑,他没在意陈濯的评价,只大喇喇说:
“放学了,走,顺你回家。”
“不用,我不回家。”
“啊€€€€”
夏子澈拖长声音,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那你去哪,叫声帅哥,我送你。”
“……”
陈濯不太理解夏子澈为什么这么热衷于载他,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家伙刚买了新车,热乎劲还没过,所以逮着机会就想骑一骑,以发挥他爱车的最大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