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猛摆摆手:
“第一件事,从今往后,你们一些臭小子把嘴给我管好了,别闲着没事招惹女孩子,也别对着女孩子污言秽语胡说八道,一经发现,通通严肃处理!
“第二件事,咱学校运动会时间定了,下周末,一共两天,运动会结束就是国庆,但众所周知,高中生没资格休满假,所以咱休三天,剩下时间补课。”
“啊€€€€”教室里掀起一阵哀叹。
“啊什么啊呢,加上运动会你们能放松整整五天,还不满意?听好了啊,运动会咱班虽然拿不了第一,但把隔壁二班比过去,至少别倒一可以吧。项目都尽量报满,都是青春期的小男孩小女孩,都有点活力,别一提运动就唉声叹气。”
牛猛日常碎碎念,然后清了清嗓子,宣布下一件事:
“第三,这届数学课来个惊喜考试,来,卷子传下去。”
“啊€€€€”
又是一片几乎要掀翻房顶的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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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让我们祝贺赛赛拳打下头男还全身而退,干杯!!”
满是水雾的小瓶可乐碰在一起,好像连空气中都是碳酸饮料酸酸甜甜的味道。
下午放学后,几个人原本应该在图书馆阅览室上小课,但夏子澈非说今天的事值得祝贺,所以拉着几个人去了秘密基地小仓库。
他本来打算再在小仓库煮一顿火锅或者点顿外卖,但陈濯警告他不能耽误课程,夏子澈没办法,央求没用,在陈濯面前又不敢硬气,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夏子澈放弃了他的火锅,陈濯允许他在开始学习前让大家举着冰可乐走了个庆祝流程,主打一个仪式感。
“你们不知道,赛赛‘我是受害者’那句话,在咱学校各大微信群都传疯了,简直女王行为。”
夏子澈喝了一大口冰可乐,对着赛谣大夸特夸,陈濯看着他那傻样,没忍住轻轻弯起唇。
他抬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腕:
“你再乐一会儿吧,昨天给你们加的习题交给我,我先看看。”
“哦。”
夏子澈立马乖乖放下饮料瓶,从书包里翻出习题本,还充当小组长的角色,把朋友们的习题本收集起来一起捧给他。
陈濯接过,低头拿着红笔简单批改,在他做这些的时候,夏子澈就坐他旁边看着他。
他好像想说点什么,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也没忍住,试探似的问:
“冷静,老牛跟你班说运动会的事了吗?”
“说了。”
“那你打算报项目不?”
“不打算。”
陈濯从小到大都不喜欢运动,运动会这种活动他向来是非必要不参加,十几岁的时候就没兴趣,二十多岁肯定更没兴趣了,要按照老牛的话说,那就是一点没有少年人的朝气。
陈濯边答夏子澈的话,边翻手里的习题本,却发现数量不对。
他微一挑眉:
“赛谣呢?”
“……”夏子澈原本想说什么,听见这问题也闭了嘴。
他四处看看,还真没有赛谣的影子:
“不知道啊,刚还在这呢。”
“出去了。”旁边的黎芽突然出声道:
“我感觉她好像有话要跟你说,你去找她吧,你把今天的知识点给我圈一下,我替你先给他们讲。”
“……行,谢谢。”
陈濯略微思索后,点了点头。他把习题本还给夏子澈他们,自己走向仓库门口的方向。
身后,夏子澈手里捏着习题本,像是有点出神地看着他的背影。
“夏子澈?想什么呢?”
黎芽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他这才回过神来。
夏子澈有点局促地抓抓头发,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没什么。”
的确如黎芽所说,赛谣正坐在仓库外面一个破旧的小木凳子上,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陈濯,并没有多意外。
陈濯看着她,发现她正像小孩似的拿着木棍挖脚下的泥土,像是有些不安。
他另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
“怎么,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赛谣点点头,开口时,她声音很低:
“想跟你说,以后的补课我不参加了,我自己会想办法。”
“为什么?”
“……我早上才跟你说我们不算朋友,你就帮了我,再让我这样接受你的帮助,不太好。”
“啊?”陈濯快要被这别扭的小姑娘弄糊涂了:
“因为不是我的朋友,所以不好意思接受我的帮助,那让我们发展发展友谊,事情不就理所应当了?”
赛谣微微垂下眼,用木棍挖泥土的力度大了些,随着“咔嚓”一声脆响,木棍断成了两截。
她沉默片刻,抿抿唇:
“我说过吧,陈濯,我们不是一类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
“你之前不是说想跟我聊聊吗?我知道你要聊什么,你好奇这些的来历,对吧?”
她扔掉了手里的木棍,抬手挽起了自己的外套长袖,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的疤。
陈濯微微皱起眉,他看见女孩细瘦的胳膊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有烟疤、烫伤,甚至刀疤。
即便知道她衣袖遮盖下是这副模样,但这样近距离地面对,还是足够触目惊心。
“你有很好的父亲,给你底气、教你爱自己。”
赛谣面无表情地又将袖子放了下去:
“而在我的世界里,本该扮演这个角色的男人懦弱又无能,只会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他肆无忌惮伤害我,因为我是他的孩子,是他的所有物,而他,即便在外面再不如意,回来之后,也能在我身上享受他的霸权。
“我没有夏狗那么天赋异禀,即便不被爱也会爱自己爱别人,他能和你做朋友,但我不行,因为我这人比较阴暗,你的幸福和完整会刺痛我,对比起来愈发显得我残缺。
“所以,我们不是同类,也做不了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022-秘密
◎关于过去、关于伤痕、关于逃避,都会变成风融进橙红色的傍晚里。◎
赛谣从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感受过名为“爱”的东西。
那个本应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嫌她是个女孩子,对她动辄侮辱打骂,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小时候,她的妈妈总会护在她身前,替她挡住那男人大半的拳脚。后来,妈妈又怀孕了,那个男人到处请人算,说这次一定她肚子里一定是个男孩。那男人很高兴,对妈妈的态度也好了许多,但赛谣并没有沾到她这个未出世的弟弟的光,在又一次被男人踢到墙角时,她怀着孕的妈妈最后一次护到了她身前,然后赛谣看见了血,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闻到了烧纸的味道,在简陋的棺材旁跪着参加了一场冷清的葬礼。
那个男人说赛谣是个贱种,克死了她亲妈,和他赛家的种,从那之后,他对赛谣的态度越来越恶劣,赛谣挨的打也越来越多,这次再没人能保护她了,她只能学着保护自己。
她身上到处都是伤,那男人喜欢用烟烫她、用皮带抽她,用各种能想到的方式折磨她,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是个女孩。
所以,她懂得保护自己,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比别人勇敢,而是因为她比别人受过更多伤害。
因为连着下了几天雨,外面的温度有些凉,偶尔路过一阵风,也是凉飕飕的。天上的云还没散,傍晚的太阳把整片天空和云彩都染成的橙红色,阳光落在小仓库外面,把坐在小板凳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濯看着赛谣用小木棍挖出的湿漉漉的泥土,略微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才轻笑一声:
“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完整,如果我说,我完全能共情你的伤痕,你会信吗?”
赛谣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他。
“我也有过一段很黑暗无助的日子,从那之后,每天都活在自我怀疑和自厌自弃里。没人救我,我也救不了我自己。”
陈濯微微垂着眼,无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那段时间我很少出门,有一次心血来潮一个人出去散步,在一个偏僻的废弃小公园里遇见了一个小女孩。她年纪也不大,八九岁吧,头发乱糟糟,身上也脏兮兮。我过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滑梯下面,像只小猫一样小心翼翼看着我,她可能是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才从滑梯下面出来,跟我说话。
“她出来时我才发现她身上全是伤,淤青、血痕、烟疤,半边脸都是肿的。但她眼睛很大很亮,就那样看着我,跟我说,‘哥哥,你有糖吗,我想吃一颗糖’。
“但我身上没有糖,旁边倒是有个小卖部,但我身上没带钱,连手机也没带。我问她是不是走丢了,她说她知道回家的路,我问她伤是哪里来的,她说是爸爸妈妈打的,我问需不需要报警,她说不需要,有人帮她找过警察叔叔,但警察叔叔一走,她还是会挨打。
“她只想要一颗糖。
“那时候我意识到,眼睁睁看见她经历着这种事,我却什么忙也帮不上,甚至连一颗糖也给不了。
“我让她在这等我,我一会儿回来给她买糖吃,但等我回来的时候,那个小公园已经没有人了。
“我在那等了很久,后来也经常去那个小公园,再不会忘记往口袋里装零钱和糖果,但我再没有遇到过那个小女孩。”
说着,陈濯摸摸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摸出来一颗草莓味的糖:
“你经常让我想起她,但你比她自由,比她强大。可我还是忍不住想帮你,我想你知道,身上的伤疤不是你破碎的痕迹,而是你勇敢抗争的勋章。现在,我知道你不需要,但还是想问问……”
陈濯把手伸向她,摊开掌心,露出里面那颗静静躺着的粉色糖果:
“要不要吃颗糖?”
“……”
赛谣的视线从他的眼睛缓缓下落到他手心里那颗糖,她沉默片刻,伸手拿过,低头剥开糖纸送进了口中。
草莓糖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赛谣却莫名觉得有些酸涩,她含着糖果,声音有些低:
“不信。要是你有那种至暗时刻,夏狗怎么可能坐得住。”
“……”
听见这话,陈濯微微垂下眼,赛谣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看见他稍稍蜷起的手指。
“是啊。”
许久之后,陈濯弯起唇笑了一下,放弃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