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塑料袋里挑出一盒电光花,又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来。
但手里的打火机不知道是闲置太久怎么样,按了很多次都打不出火。陈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一时把打火机的按扣按得“咔哒咔哒”直响。
“哎哎哎,冷静,你饶了它吧,当心它一会生气了爆开烧着你手指头。”
夏子澈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可怜的打火机:
“我来。”
夏子澈拿着打火机在手里捣鼓一阵,还真被他按出了火来。
他先给陈濯点亮电光花,又把自己手里那两根凑到小烟花燃烧的末端。
电光花很快被燃烧着的同伴点燃,四散的火花变成了两倍,微微映亮了陈濯的眼。
陈濯晃晃手里的电光花,看着它一点一点燃放至末端,略微有些出神。
直到身边人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冷静。”
“嗯?”
那时,他手里的电光花刚好燃尽,陈濯没多在意,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夏子澈又取了两根塞在他手里,边垂着眼说:
“我其实有件事想问你,但今天一直没找到机会。”
夏子澈站在陈濯身边,他点燃了陈濯手里的电光花,却一眼也没有多看。
昨夜又下了一场小雪,雪花在地面积了薄薄一层,夏子澈低着头,一点一点用鞋子把那些雪堆到陈濯脚边,好像正试图把他的脚埋起来。
陈濯没有管他的幼稚行为,他瞥了夏子澈一眼:
“那就现在问。”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夏子澈用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浮夸语气,可能他也觉得自己挺搞笑的,于是轻笑一声:
“其实我也觉得这问题问出来有点太离谱了,但我就是觉得,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
听见这话,陈濯心里一跳。
他抿抿唇,只当不在意:
“我瞒着你的事多了。”
“不一样,这次好像是件大事。”
“什么?”
“我感觉,你好像变了点。”
“人都会变。”
“€€。”
夏子澈又说了一遍:
“不一样。”
顿了顿,他又道:
“人变总有个过程,你干点啥我不知道啊?但这次,你好像突然就变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感觉?因为啊……”
夏子澈似乎玩腻了埋陈濯的游戏,他往边上走了两步,蹲下身子,直接用手去捞地上的积雪:
“因为你今天跟赛赛说,长大了,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我觉得这不像你说出来的话,因为你习惯为他人的预设给出积极的肯定的答案,但这次你没有。而且你回答的这句话的前提一定是你觉得目前的生活已经很糟了,但你并没有觉得生活糟糕的理由,不是吗?”
夏子澈这人平时看着傻乎乎的,但某些瞬间却敏锐得有点吓人。
陈濯没有急着反驳,他等着夏子澈把话说下去。
“然后我就觉得你好像有点变了,我就往前开始盘,然后我发现,我记忆里的你,突然就有那么一天,变得对所有事情都消极了,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其实当时我还脑洞大开,怀疑过你是不是被什么人夺舍了,就像修仙小说里那样,有人把你魂穿了。但你有好多独特的小习惯没变,那确确实实是你,我也就没多想。
“还有啊,你以前总嫌我幼稚嫌我烦,但现在的你,好像好久没因为我幼稚烦人嫌弃我了诶。”
夏子澈埋头捣鼓地上的雪,没有抬头看陈濯的反应。
他顿了顿,没听陈濯吭声,才继续说下去:
“不过后来,你就慢慢变回我认识的那个陈濯了,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会再丧气一下下。原本我没有多想的,但今天的事,突然让我觉得,你是不是在我和咱爸咱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个人遇见了很大很糟糕的困境呢?”
其实陈濯心里原本没什么波动,直到夏子澈问出他是不是一个人面对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困境,不知为何,他鼻尖突然有些酸。
他喉头艰涩,深吸一口气才找回声音:
“如果……我说是呢?”
“那你现在把困难解决了吗?你有因为它受伤吗?你还需要帮助吗?”
夏子澈认真问。
陈濯避开了他前两个问题。
他说:
“你已经帮过我了。”
“真的?我这么厉害?居然还有救人水火而不自知的时候。”
“嗯。”
“那就好,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你遇见什么了吗?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的,无论你做得对不对,我都会尽全力帮你,需要保密也没关系,我嘴很严。”
听见这话,陈濯有些好笑。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只故作犹豫道:
“啊,那我要是跟你说,我突然变成那样,是因为,我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误杀了一个人,然后偷偷埋了呢?”
“……”
夏子澈挖雪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沉默很久,才默默又捏了捏手里的雪球。
再开口时,他虽然还是半开玩笑的语气,但却带着股莫名的认真:
“那你埋哪了,作案细节告诉我,我替你自首去吧。不过我也就一条命,只能帮你顶这一次,下次别冲动了,做个守法公民,好好生活吧。”
“……”陈濯不敢确定他是信了没信。
他过去蹲到夏子澈身边,伸手拍拍他的后脑:
“你是不是傻?”
“我……但你是陈濯,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就算故意,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他是不是伤害你了?你是为了保护自己吧?他威胁你要噶你腰子?还是威胁你和你的家人?没关系的,法律可能没办法原谅你,但我理解你也原谅你,如果总有一个人要为此付出代价的话,你别怕,我来。”
夏子澈说这话时一脸认真,陈濯真是无了大语。
他说夏子澈傻是说这家伙连这都信,但显然,夏子澈理解为他震惊于他的无私奉献。
所以,这人没开玩笑,这人是真信了。
陈濯伸手在夏子澈喉咙处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再多说把你也杀了。”
“哎,别啊,你把我杀了谁替你顶罪?”
夏子澈睁着俩担忧的大眼睛,写满真情实感。
“……我真懒得理你。”
陈濯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和他继续交流的欲望,他站起身往回走,夏子澈一看就急了,立马站起来追到他身边:
“所以你埋哪了??”
“……”
“啊??”
“……”
“你说话啊,我急得慌。”
“……不是。”
陈濯真是哭笑不得:
“你怎么这么傻?”
听见这话,夏子澈茫然了一秒,他的脑瓜缓缓转动,然后得出结论:
“所以你没杀人对吧??吓死我了……”
“肯定没有啊,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因为是你说的啊。”
“我怎么了?”
“在你身上,前因后果看起来是合理的,而且你说过不会骗我。”
夏子澈拉起陈濯的手腕,在他手心里放了个什么东西。
陈濯手心突然落下冰凉,他愣了一下,就看见一只鼻歪眼斜的雪兔子在望着他笑。
夏子澈刚闷头捣鼓半天就是在捏这个?
陈濯仔细打量着那小玩意,也是在那时,他听见夏子澈说:
“所以,陈濯,你可以瞒我,但不能骗我。”
“为什么?”
陈濯微一挑眉。
“因为你是个闷葫芦啊。”
夏子澈拍拍手里雪融化后留下的水:
“你遇到事情不喜欢跟人说的,就喜欢一个人扛着,如果你试探着想说,那一定是你真的很需要帮助了,我不能让你找不到人。
“所以,就算是开玩笑的语气我也得信,这样的话,要是你遇见无法解决的事情,用这样的方式试探着想找人倾诉,我就不会因为不信,而错过你的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