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夏子澈总能在不经意间戳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怎么办呢。
没有夏子澈,他可怎么办呢。
陈濯心里的不安淡了些,他轻轻掐了一下夏子澈的脸颊,从床上爬起来,拎起自己的包重新背在身上:
“我走了。”
“嗯嗯,我送你。”
夏子澈像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一直把他送到小院门口。
可能是看出他今天有点不安,临走前,夏子澈又抱了他一下。
他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背:
“会好的,都会好的。”
说完,他话音顿了顿,又带了点小激动,试探似的小声唤了一句:
“小满。”
听见这个称呼,陈濯微一挑眉:
“你叫我什么?”
“啊?”夏子澈挠挠头,东张西望装傻充愣:
“没有啊?我叫你什么?有吗?”
陈濯看他这傻样子,没忍住轻笑一声。
他没跟夏子澈计较,自己转身想走,但下一秒就被夏子澈拉着手腕又拽了回来。
夏子澈把他拉回身边,凑在他耳侧小声又带了点小骄傲道:
“小满!我的!我就叫!”
但这人硬气也没有三秒,刚说完,他飞快地在陈濯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陈濯有些出神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夏子澈落荒而逃的背影,没忍住,轻轻弯起了唇。
他今早没骗夏子澈,他今天去医院,确实是去开安定。
他最近偶尔会失眠,焦虑也很严重,他对精神问题这块又很熟,挂号开药整个过程都很顺利,并没有花太久时间。
但这并不是全部。
陈濯从精神心理科出来,把拿到的药片放进包里,没有立马回家。
他去医院门口的店里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去了趟心外住院部。
“您好,我想请问瞿小宇小朋友住在哪间病房?”
护士低头确认片刻:
“八号病房二十七床。”
“谢谢。”
陈濯向护士道过谢,自己走向她说的房号。
住院部的空气里满是药品和消毒水的味道,陈濯深深吸了口气,每往那间房走一步,就感觉脚步更沉一些。
马上,再有十几米,他就要见到那个男人了。
那张脸他在视频里看过无数遍,别说长相,连声音和语气他都记得无比清晰。他不确定自己见到那个男人能不能维持正常的表情和态度,但他会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
陈濯,别慌。
他这样告诉自己。
一切还没有发生,只要,只要……
陈濯闭了闭眼睛,尽量稳住呼吸时那丝颤抖。
“叩叩叩。”
病房门被敲响,而后几秒漫长得像是过了很多年,但等终于有声音传来,陈濯听见的却不是中年男人粗糙的嗓音,而是老人颤巍巍的一句:
“请进。”
陈濯愣了一下,他抬手推开门,走进病房,和里面的人茫然对视片刻。
八号病房只住了瞿小宇一个病人,此时,小男孩穿着病号服乖乖坐在床上,床边守着的是两位年迈的老人家。
那对老夫妻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了,他们肤色很深,脸上布着深深的沟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缝缝补补,但洗得很干净,深色的布料也磨损到发白。
他们的身材很矮小,又或许不是矮小,只是时间压弯了他们的脊梁。
陈濯见过他们€€€€在他们作为加害者家属的时候。
当时两个老夫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差点跪在陈濯面前,一遍一遍跟他说:孩子,对不起。
陈濯闭了闭眼睛,把那些记忆从眼前赶走,努力以第一次见面的心态面对他们。
他重新看向那对老夫妻,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当他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位老人看见他的脸,似乎松了口气。
“孩子,你是不是走错屋嘞?”
瞿奶奶开口时带着很重的口音,咬字也不太清,陈濯要很努力才能听清。
他摇摇头:
“没走错,我找瞿小宇。”
“什么?”老人家耳朵不太好了,陈濯正准备重说一遍,旁边的瞿爷爷先拍拍她,在她耳边大声道:
“他说,他找俺们小宇!”
听见这话,瞿小宇看看爷爷奶奶,又看看陈濯。
小孩看起来瘦巴巴的,显得脑袋格外圆溜格外大。
他像是有些害怕,捏紧了手里的纸飞机,缩缩肩膀,怯生生地说:
“我不认识你嘞。”
“但我认识你。”陈濯冲他笑了一下,又转向两位老人家:
“我在筹款平台……呃,网上,我在网上看见了瞿小宇小朋友的事情,有些在意他的病情,所以今天冒昧地过来看看,还希望没有打扰你们。想着小孩子生病需要补充营养,我买了点水果和牛奶带来。”
陈濯把牛奶箱放下,又拎着满满一兜水果,想放去床边的小柜上。
其他病人的床头柜基本都是堆满的,鲜花果篮保温饭盒保温杯一应俱全,可瞿小宇这边住了三个人,柜子上还是很空荡。
上面只摆了一只破旧的大号编织袋、两个掉漆的搪瓷饭缸、一个磕碰得凹凸不平的水杯、塑料袋里半块馒头一颗苹果和一根发黑的香蕉,还有……
陈濯呼吸有些乱,他飞速挪开了视线。
还有……
还有一把套着手工刀鞘的、有些生锈的水果刀。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078-通话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陈濯有些慌乱地收回了目光。
他把水果放在柜子的空处, 瞿爷爷见状,连忙起身从病房另一头搬来一把空椅子。
他把椅子放在陈濯身边,自己有些局促地在衣摆上蹭蹭手心, 才主动伸去握了握陈濯的手:
“谢谢孩子,麻烦你想着俺们小宇, 买这么多东西花不少钱吧?你拿走些, 俺们小宇吃不了这么多,拿走些拿走些!”
“不用了, 留下你们一起吃就好。”
陈濯冲他笑笑。
他在椅子上坐下, 又看看病床上干瘦的小男孩:
“快要做手术了吧,害不害怕?”
瞿小宇摇摇头, 又点点头。
“没事。”
陈濯轻轻摸摸他圆溜溜的小脑袋, 他的头发被剃得短短,摸起来还有些扎手:
“医生叔叔会让你平平安安的。”
小男孩一双眼睛很清很亮, 他看着陈濯, 又用力点了点头。
对面的两位老人家一直看着他们, 瞿奶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低着头悄悄擦了一把眼泪,瞿爷爷也叹了口气,可能是觉得气氛有些太静,他主动道:
“现在这个网络真是发达, 嘿,好心人也多, 俺们原本以为小宇这病没钱治了, 结果有好多像你这样的好人帮俺们。俺们两个没玩过现在的好电话, 隔壁病房的女娃娃就一点一点帮俺们搞, 应该有很多人给俺们小宇捐钱吧, 可俺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也不晓得要怎么谢他们,真是……”
老人说着有点伤感,陈濯轻轻弯唇冲他笑了笑:
“没关系,您不用太在意,帮助别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讨要感谢,小宇手术顺利、身体健康、好好长大,就是给他们最好的交代了。”
说到这 他话音顿了顿,微一挑眉,有些迟疑地回忆着瞿爷爷刚才的话。
两位老人不会用智能手机、募捐平台的信息都是隔壁病房的姑娘帮忙上传的,那……
“小宇是只有您二位陪着吗,他的……爸爸妈妈呢?”
听见这个问题,两位老人沉默了很久。
“唉,娃娃可怜,刚生下来就没了娘,那个爹……有跟没有也一样。”
老人家朴实,又或许是太久没跟人好好聊过天,明明他们才跟陈濯见面不到十分钟,却对他有着莫名的信任,连家里的情况也毫无顾忌地全盘托出:
“说起来都觉得臊得慌。俺们老两口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本来想着再苦再难也要把娃娃供着读书、长大才有出息,别像俺们一样过一辈子穷苦日子,谁想儿子不争气,学没上完,孽倒是造了不少。”
瞿爷爷用粗糙的大手抹抹眼泪:
“儿媳妇前三胎生了三个女娃娃,他嫌养不起,全送人了。后来儿媳妇生了俺们小宇,自己没挺过去,人没了,就留下个早产的奶娃娃。结果娃娃身子也不好,大病小病的,他那个爹也不管。嫌女娃娃养不起,男娃娃也不见他养,钱是分毛不挣,就知道在外边打牌。你看看孩子病成这样,要做这么大的手术,他是一次没来看过……”
陈濯看老人家伤心难过,有些无措。
他也没听过这些故事,诧异的同时,他从包里翻出纸巾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