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尚未平息慌张,便拉住了南鹤的衣角,“别走......再陪陪我,可以吗?”
娇软无骨的身躯跌在怀中,明明他已经接过他很多次,然而每次闻到从他耳后脖颈处传来的幽香,他还是忍不住心跳发乱。
许清之于他有股极为特殊的吸引力,他什么都不用做,站在那里他就难以不去看他,心神都要分出一半放在他身上。
等待回应的许清只感受到南鹤的沉默,他僵住慢慢从南鹤的怀里退出来,自责道:“我......是不是打扰到原哥哥了?都是我不懂事,原哥哥也有自己的事......”
南鹤回神,笑了一声拉住许清的手腕,“我再去看看你有没有需要我帮忙处理的,走吧?”
许清神情明媚起来,又羞恼道:“原哥哥以为,我请你进来坐坐,是为了帮我的忙吗?”
“不是。是我想帮你。”南鹤跟在许清身后走进院子。元宝的牵引绳已经解开了,它激动地在院子里跑圈圈,然后又过来用爪子扒拉南鹤的裤腿。
南鹤倒是看懂了它的意思,要他跟它玩。
左右看了看,屋檐下的墙壁上挂着一顶已经破旧的草帽子,南鹤拿起来扇了扇灰尘:“许清,这个旧草帽还有用吗?”
没一会儿,许清从前堂门走出来,伸出手去摸索辨别南鹤说的是什么帽子。温热柔软的手从南鹤的手腕一直到南鹤的手指上,有点痒,又有点让他悸动,目光不自觉从院子里的元宝身上看向了站在眼前的许清。
肌肤瓷白,眉浅目深,秀气的鼻梁下那张殷红的唇正不自觉张开,露出两片漂亮的贝齿。
卷翘的睫羽轻颤,他抬眼,乌黑却无任何焦距的双眸看过来,南鹤心知他看不见,如此近在咫尺的凝视还是让他想屏住呼吸,不敢唐突。
他们似乎太近了......
许清摸着草帽,片刻后摇了摇头:“这是我已经坏掉的帽子,放在哪里没有丢掉?怎么了?你有用吗?”
“拿给元宝玩,可以吗?”
许清点点头:“可以的。我一直没怎么跟它玩过,你跟它玩它很喜欢你呢,在家时一直要我带它去找你。”
是吗?院子的傻狗正吐着舌头左右跳跃,做着毫无含义又激动地动作,这乖巧到谄媚的模样哪里看得出来第一次见面时恨不得要扑上来咬死他?
太好哄了,以后怎么护得住许清?
“你没跟它玩过吗?我教你?”南鹤转头看向许清。
许清:“可以吗?”
“来,拿住这个草帽。”南鹤绕到许清的身后,微微弯下腰扶住他的胳膊,大手包裹住许清白嫩细滑的手,竟然能刚好握住,“抬起一点,就这样保持草帽平着扔出去€€€€”
破旧的草帽如同离弦之箭旋转着向着门口飞出去。
“元宝!去捡回来!”
元宝歪着脑袋,视线随着飞出去的草帽移动,突然一个猛子冲出去去追逐,没一会儿就神气十足地叼着草帽回来了,草帽放在许清的脚上,伸出爪子示意许清再丢一次。
南鹤捡起帽子放在许清的手上:“你看,元宝把草帽捡回来了。”
许清惊喜回头,一瞬间,还维持着从背后圈住人的南鹤唇上突然温热,两人的唇触碰在一起。
南鹤呼吸急促,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许清睁着空茫不知的双眸:“我碰到什么了吗?”
几丝潮红从南鹤的面上浮现,一直延伸到他的耳朵上,一双耳朵都变得火热起来。
还好......南鹤悄悄吐出一口气,不敢回想刚刚那一瞬间的亲吻和扑面而来的幽香,“......碰到了我的手背。”
许清欣然道:“元宝真的捡回来了草帽,我们再试一次好吗?我不知道我还可以陪它玩,真好。”
拒绝的话再南鹤的口腔里打了个转,咽了下去,“好,再来一次。”
再次从后拥住许清,明明是第二次,南鹤的心跳却如雷声阵阵,一再努力平静依然收效甚微。握住许清的手扔出草帽,元宝“嗷呜”一声追出去。
“真好玩。”许清眉眼弯弯,双眸无焦距却仍然布满愉悦的新星光。
南鹤放开他:“喜欢可以多跟元宝玩一玩,免得他精力旺盛拉住你乱跑。”
许清摇头:“元宝很喜欢你,对村里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常常因为种田的村民从院门口路过而狂吠不止。”
“这是应该的。”南鹤摸了摸元宝的大脑袋,“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靠近,也能吓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别怪它。”
“我不怪他。”
两人在院子里温情融融地扔草帽逗狗,另一边的许二婶子与张禄生被人抬回许家。许二婶子常年做农活儿,身强力壮倒是没什么事,四体不勤的张禄生就惨了,回来就着了凉,头疼地躺在床上休息。
许二婶子打算让张禄生就在许家多待几天将身体修养好,等完全好转了她再送他回去。
趁着张禄生在床休息,许二婶子在合计亲事。
之前小泉村里并没有说亲时轻冰人上门的做法,只是石桥镇上开始普及起来,小泉村也慢慢都这样做了。
但是这是秀才纡尊降贵娶瞎子......许清是攒了八辈子运气,这么天大的好事才能落在他头上。请冰人就不用了,她亲自上门说还不够诚意吗?
至于彩礼聘礼,还是这句话,许清他连吃口饭都得靠他们年年发善心施舍,自己也怕是半文钱也没有,还敢肖想秀才家的彩礼聘礼,这个也省了。
许二婶子慢慢合计着,对许清不答应这件亲事的可能她丝毫没想过。这还用想的吗?许清真该去给他那对死鬼爹娘烧点黄纸,感谢他们在天保佑。
“禄生啊,赶明天我就去通知许清。”许二婶子笑道,“他要是知道得乐破了嘴,你呀也别跟他认真,我让他早收拾几件衣裳,等你好转了直接跟你回花园村。一个瞎子,你愿意娶他已经是他烧了高香了,不然老死在这里都没人管!”
张禄生靠在床头喝着热茶,满意地答应:“只要他把我哄得高兴,我还能给他多买一身衣裳穿回去,就当是新婚喜服了。”
许二婶子吹捧:“秀才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这件事她想完章程,就告诉了许家人。许家一众人听见反应各不一样,还有个未说亲姑娘的许大婶子立刻就炸了。
“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莺儿不好吗?比不上那个晦气的瞎子?”
“就是啊,娘,为什么要把许清那个丧门星嫁给表哥啊!我不行吗?许清那个瞎子,他凭什么啊!我要嫁给表哥!”许二婶子的小哥儿也开始闹起来。
从抱怨到争吵到推搡,只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许大婶子气呼呼:“二弟妹你要是实在看不上我们,我们就分家出去单独过,再也不碍你的眼了!”许大沉默不语,却也没有说出半句反驳责骂妻子的话。
这怎么扯上分家了?小泉村哪有父母健在就分家的丑事,说出去还以为是一家人不和呢!见此一直没说话的许家两个老人立马出来阻止事态恶化。
许老婆子浑浊的双眼眯成一条线,凶恶地盯着许大婶子:“老大媳妇?你是发了什么疯,敢撺掇他们俩兄弟不和!再说这种话你滚回你的娘家去!我们许家听不得这种话!”
许大婶子一抖,抱着哭泣的姑娘低下头,心里却将许老婆子骂了一千句一万句,她的姑娘她不帮着谁来帮?这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向着老二家!
许老头敲了敲烟杆:“有什么好争?你们再想,也不是你们娶亲不是你们说了算。能看上许清也是我们许家的一门好亲事,谁也别再乱说话了?老二媳妇,这件事你来办吧?”
对于他来说,家里哪个姑娘哪个哥儿被看上都没什么区别,左右只是他的孙辈,他稳坐高堂,下面的人谁不捧着他。
“我知道的,爹,我明天早上就去跟许清说,叫他过几天就跟禄生一起回去。”许二婶子道,“我寻思以他能有幸当秀才夫郎,已经是三生有幸了,家里也没钱给他办什么出嫁席面。”
那不吉利的丧门星只要不在许家克着自己,死在外面他也懒得去看一眼,许老头点头,“嗯,不错。”
南鹤在许清家也没闲着,经过他的同意在他家里都转了一遍,翻修了几处漏水的屋顶,钉了几张腿不稳的凳子,还砍了些细竹子加固了一下篱笆和院门。
天色渐渐昏暗,南鹤从许清家离开回去,手里还拎着已经干巴的半串猪肉€€€€割下来半串塞给许清补身体了。
这次回去得晚,门口却没有站着双把手茶壶。进了门,原母正坐在厨房掐豆子,还问候了他一句:“回来了?”
南鹤放下像是打了折的猪肉,洗了个手端出菜刀和菜板开始处理猪肉做晚饭。
“你今天难得没有骂人啊,发生什么事了心情这么好?”
原母:“......”
还不是即将拆散他和他的心上人,寻思对他有亏欠就对他好点?这话怎么说呢,她在家就是一天到晚骂人吗?
南鹤手快地将猪肉切成片儿,摆出了小半盘。
原母抽空瞥过去一眼,顿时眉心一跳。
要命了!
看他拎着猪肉跟许清走的时候还是一大串,现在回来怎么就剩这半盘子!
男人果然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不管老娘在家里馋地满地乱爬,这么大方把肉拿去哄媳妇!可恶啊!这儿子到底还能不能要了啊!
“怎么了?”南鹤还拿着盘子在她面前晃悠,“你要吃大块的?”
原母咬牙:“......”
想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把这些豆子跟猪肉一起炒。”原母阴阳怪气道。“豆子给我炖软烂的,娘年纪大了,也吃不动肉了。”
“那我吃肉,你吃豆子。”南鹤接过豆子打水清洗了两遍,去灶台后烧火下肥肉榨油。
“儿子,今天许二婶他那侄子你看见没有?看样子是来村里相看的。”原母起了个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娘左右思虑,你也该说亲了。”
南鹤烧火的动作慢了一下,瞳孔里倒映出已经燃烧起来的火苗,又塞了一根柴进去,“你高兴就好。”原母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南鹤道:“想成亲自己去成,不要管我。”
原母火冒三丈:“小兔崽子!我是你娘!你反了天了编排你娘!”
南鹤淡定地起身炒肥肉榨油:“我不限制你,你要是想嫁我也支持你。”
“呸!”原母掐着腰骂道,“我很容易熬死你那个死鬼爹,你还想让我再进火坑!不孝子!”
南鹤:“......”
“你能不能有一天不气死我啊!你老大不小了成亲生子,很难吗?”
“你不也没生?为什么要求我啊?”
原母语塞,强硬狡辩:“谁家不生孩子啊!”
“你知道生子多疼吗?每年村里都有一两个死于难产的,产妇和产夫的命不是命吗?”
原母愣住,陷入一段惨烈的回忆。
娘家大嫂死于难产,她亲眼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从房里往外端,最后她年仅十几岁的大嫂还是没能挺过去,带着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死在了产房里。
门外有邻居叹气说她太娇气了怎么不再忍忍,她的大伯娘心疼未出生的可能是个孙子,他大伯不耐烦说又要花钱再给堂哥娶个媳妇,家里哪有钱......
“还有钱的。”大嫂草草下葬后,没有一个人悲伤,第三天就讨论起堂哥再娶的事情,大伯母不怀好意地看向自己,“她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原家那个猎户正有意再娶一个呢!”
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的她被强行塞进原家,见到了她的丈夫,一个比她年纪大上一轮,又干又瘦又丑的男人。
只有一点她觉得自己尚且能喘口气,她的丈夫说家里的独子幼小,不需要她再生,生了他也养不起。
苦命大嫂难产身亡的阴影藏在她心里,此时却被揭开,原母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她也恐惧生子啊!
终生阴影又怕出人命的原母选择退让这一步:“不生也行,你总要成婚吧?”
“我不想成婚,我只想孤独终老。”南鹤拒绝。
“你胡说什么呢!你不就喜欢那个眼盲的许清吗!”一句孤独终老让原母气到,口不择言大喊。
话音未落,原母就惊恐地捂住嘴。
糟糕!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