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让寒睡得正熟,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淡粉色的被子盖在他身上毫无违和感。南鹤拿着温度计, 心里叹了口气。
这要怎么给他量体温?他身体不舒服好不容易睡着,叫醒他简直是种罪过, 可是不叫醒他又没办法去量体温。这个医院难道没有温度枪吗?
“施先生, 量一□□温。”南鹤甩了甩温度计,弯腰凑到施让寒的身边。灯光在他的后面, 他的影子瞬间笼罩了熟睡的施让寒, 南鹤放下温度计, 轻轻地解开施让寒领口的扣子。
这件衬衫是他下午亲自穿上去的, 现在又是他亲自来解扣子......不得不说,感觉很怪异。
护工的工作就是这样,南鹤告诉自己。
然而到了第二颗扣子就很难办了,施让寒用被子紧紧捂着自己, 不仅如此,他在被子里还用手将被单拽住了, 非常的严防死守。
南鹤:“......”
没办法, 他只好开始掀被子。
慢慢地、稳稳地......编码程序都没有如此困难过, 南鹤后背都开始沁出一层紧张的汗。
“干什么?”突然, 扯开了一点的被子又被一股力气尽数拉走, 施让寒惊醒了。
“南鹤?”他皱着眉迟疑问道。
“是我。”南鹤轻轻吐出一口气,“量体温了。本来不打算打扰你睡觉的,你现在醒了就把衬衫扣子解开一下吧。”
施让寒紧绷的全身慢慢地放松,想要解开扣子却发现第一颗扣子已经被解开了。不知怎的,他心里骤然收紧,升起一丝无措。
“怎么了?”
“没什么。”
南鹤递过温度计,“后面的贴近皮肤。”
“好。”
温度计夹在腋下,施让寒又盖上被子。
见他醒了,南鹤也没闲着。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喝点水?”
施让寒的脸上浮现一抹不自然,“不用了。”下午吊了三瓶水,晚上又喝了一碗汤,新陈代谢,他已经察觉到自己有了生理需求。
“我......”施让寒尽量让自己的嗓音冷静沉着,“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他对医院很陌生,去洗手间的话就必须南鹤陪同。€€
南鹤了然道:“那就先不量体温了,我带你去洗手间吧。房间里就有洗手间,外面走廊那边也有,你愿意去哪边?”
施让寒拿出温度计摸索着放在床头柜上,掀开被子下床,不禁打了个哆嗦,“去外面。”他伸脚去探自己的鞋子位置,却听见南鹤笑了一声。
轻笑声传进耳里,施让寒无端地生出一种挫败和难堪。
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确实很好笑吧。
“你在笑什么?”施让寒语气冷了点,几乎没法掩饰他的不悦。
然而下一秒,他的脚腕就被人握在了手里。
南鹤从地上捡起他的布拖鞋套在他的脚上,穿好一只放一只,说:“施先生,我是你的护工,你应该信任我一点。”
“穿鞋这种小事,我可以做。”施让寒的羞恼被戳破,抿了抿唇。
他尽力不让自己在他人面前狼狈,他的身体却不允许他装模作样。双脚踩在地上,他就瞬间垮了下去€€€€他身上全无力气,行动都困难。
南鹤:“施先生,下午高烧39度,晚上就能完全康复是不可能的。你的意志和身体并不匹配。”
施让寒被握住肩膀圈在怀里,他只听到来自头顶的轻笑和背后贴着的胸腔的震动,“我带你去吧。”
“谢谢。”
南鹤勾唇:“不客气。”
去洗手间解决完生理需求,施让寒又被南鹤带出来。回到病房重新测量体温,五分钟后,南鹤举起温度计看了一眼:“38.4。果然还没有退烧。”
护士过来收温度计,记下施让寒的体温。
“需要再打针吗?”
“不用。”护士说,“下午已经吊水了,晚上喝点水,注意保温出一出汗,明天早上再量一遍体温。”
南鹤放心了,想要叮嘱施让寒盖好被子,却见他早就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了。
折叠床的高度和施让寒的病床高度一致,只是更加窄小,一侧是病床,一侧是墙,倒也不怕半夜睡着滚到地上去。
其他两个病床上的病人一个在玩手机,一个已经睡了,南鹤也继续躺下睡觉。
越到夜间医院的气温越低,施让寒打了个哆嗦惊醒,无声地蜷缩住身体。
“咳咳咳€€€€”喉咙发痒,接着就是不断的咳嗽。
施让寒只觉得胸口都跟着一起疼痛起来,就在这时,右侧伸过来一只手,隔着一层被子在他的胸口拍了拍,轻轻地,慢慢地,试图缓解他难受。
这是......南鹤?
施让寒压抑着又咳嗽了几声,那只宽大的手依然在不疾不徐地拍着。
漆黑的夜里,不知是几点,施让寒的耳边只有一下一下“砰砰砰”的拍被子声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喉间的咳嗽声渐渐地平息下来了。
他停住了咳嗽声,没一会儿那只手也收了回去,施让寒的心脏顶替了那道声音€€€€“砰砰砰”,跳动不歇。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是心脏在跳,还是刹那心动。
施让寒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顺着右边摸索,越过自己的病床,他摸索到了旁边的折叠床。光秃秃的折叠床上,只有一层垫絮,其余似乎什么都没有。
尽管自己很冷,施让寒还是扯了扯被子,尽力将自己的小被子扯出一半来分给南鹤。
“嗯?怎么了?”
寂静的夜里,耳畔陡然响起一道气音。
施让寒说不清自己是吓了一跳还是被发现了紧张起来了,他小声道:“你也盖被子。”
南鹤道:“我不冷。”
“盖一半。”施让寒坚持。
他浑身都冷,这薄薄的被子对他来说盖了也跟没盖一样,他仍旧手脚冰凉。
“好。”南鹤搭了个被子边,“睡吧。”
两张床合盖一张被子,施让寒从小到大都没有跟人如此亲近过。他头疼、胸口疼,睡意不由得消减了很多,只想蜷缩住身体调整呼吸减轻痛处。
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一声一声,施让寒的睡意不自觉也来临,慢慢阖上眼睡觉。
睡梦中,不知是谁点燃了一团篝火,火焰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温暖极了。他似乎伸出寒冬,周围都是冰雪,情不自禁地靠近再靠近,最终与温暖的篝火融为一体,满足地喟叹一声,与篝火场面。
晨光熹微,南鹤低头看着怀里滚进来的睡得正熟的人:“???”
不经允许擅自钻怀里就算了,手还暗暗地抓紧了他的衣服,整个人像个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南鹤的手不知往哪里放,纠结再三还是当做怀里的人不存在,将手放在他的腰上。
施让寒的腰很细,他的两只手掌大致能圈住的大小。细之余,更多的感觉是软,带着曲线的柔软韧性。
忍住捏一捏的想法,南鹤眼观鼻鼻观心,闭上眼睛再次进入睡眠。
取暖的篝火似乎越少越旺,施让寒躺在火堆里,温暖的火焰逐渐变得炙热,炙烤着他的每一寸皮肤。
“热......”
施让寒动了动唇,迷蒙地从梦中醒来。
醒来就感受到了身上的桎梏......腰间紧紧的,而自己的正贴着一具温暖的身体,自己的手正抓着一片薄薄的布料。
感知力惊人的施让寒浑身僵硬了,他几乎不敢妄动,悄悄松开手去摸床下的布料。接触到手指的不是绵软的棉质垫絮,而是粗粝的老布......这不是他的床,这是南鹤的折叠床。
若是说南鹤躺在他的床上抱着他,那还可以理解为南鹤意图不轨,半夜爬上他的床抱着他。可是现在明显是他躺在别人的床上,还钻到他的怀里拽着他的衣服......他为什么从自己的床上滚到他人的床上了?
梦里那团温暖的篝火难道是南鹤的身体?
活了三十多年,施让寒自认为没干过这种不要脸的事情。
不同于晚上的冷意,施让寒现在是全身都热,不是一般的热,而是那种从骨子里的迸发出来的滚烫的灼热。他已经开始出汗了,汗水从他的额前和脖子上滚落。
这比感觉到寒冷的时候更难熬,归根结底是他现在被人紧紧地抱着,而罪魁祸首确实睡觉贪图他人温暖自动滚进来的自己。
施让寒张开唇,呼出一口热气。
好热,真的好热。
他试着稍稍动了动,去没想到喉咙间的痒意比他的动作更先来临。
“咳咳咳!咳咳!”
随之而来的就是腰间的一只手臂挪开,轻轻抚摸他的背部。
施让寒抿唇,跟随咳嗽而来就是剧烈的胸口痛,他皱眉,却也无心再挣扎了,忍住羞窘继续赖在南鹤怀里。
身体和身体贴近,是最能感受到对方的身体条件的,放在他腰上的胳膊强壮有力,他埋着脸的怀里肌肉轮廓线条都很明显。施让寒猜测他的年龄,确定他的年龄最多只有二十岁。
二十岁啊,比他要小上十几岁。
施让寒放空着脑袋,随意想一些有的没的,想南鹤到底是为什么照顾他,难道是看他可怜,或者是看他是元宝的主人且可怜?又想到元宝和家里的5544,不禁担心起元宝晚上知不知道自己找狗粮,会不会太担心他自己偷跑出来......
想着想着,他的熟悉逐渐平稳,在面前炽热又安心的怀里睡着了。
早八是当代大学生的噩梦,六点半的闹钟响起的第一秒,南鹤就眼疾手快摁掉,打了个哈欠。
施让寒还在睡,南鹤握住他的手轻轻拿开,将他抱到他的病床上去盖好被子。
去归还折叠床的时候正好买早餐,南鹤扛着折叠床往外走。
他出病房门后,床上的施让寒就睁开了眼睛,吐出一口气,又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满是汗渍的衬衫,眉头紧皱睡意全消。
医院外的广场上就有很多早餐摊,南鹤挑了一家看起来整洁卫生的,买了一份小米粥和两盒蒸饺,外带一根甜玉米。
回到病房,施让寒已经醒来了。他醒来了也不乱动,就躺在床上用雾蒙蒙的无神双眸看着天花板,像个没有生气的人形玩偶。
失明似乎会剥夺一个人的全部灵气,把人变成一个困在方寸之地的枯萎玫瑰。
“施先生。”南鹤率先出声。
施让寒黯淡的双眸顿时开出两朵烟花,亮了很多,精准无误地向他看来。
南鹤这才觉得他有些了些生气,走过去将早餐都放到床头柜上,说:“怎么醒这么早,我买了早餐,小米粥和蒸饺,还有甜玉米,有你喜欢吃的吗?”
施让寒坐起身来,“都可以,我不挑食。”
啊,不挑食。
吃菜的时候嚼到蒜蓉会吃不下去,喝汤喝出汤里有姜片会喝不下去,这算哪门子的不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