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君与妖妃 第19章

“朕还能限着你?吃吧。”楚明€€见燕知微不动筷子,是见他不发话,臣子坚持不能动。

君王无奈,夹了一筷子羊肉,涮熟后夹到燕知微碟里。见他家小燕很不文臣地捋起袖,也不推拒,蘸着各色酱料,把烫熟的羊肉囫囵吃了。

“陛下怎么不用,是不合口味?”燕知微今天在六宫遛弯爬墙,又在御花园舞剑,早就饿了。

待到他用优雅但不失风卷残云的姿态扫完三盘后,才意识到陛下面前分毫未动,尽给他涮菜分肉了。

照理说,贵妃应当是伺候君王用膳,哪有被君王伺候的。

燕知微刚吃了个半饱,有点不甘心地放下筷子,重新端起矜持,心想:胃口太好,这是不是不像个后妃?合格的妃子应该怎么做来着?

他聪明的脑子提醒自己:以前在燕王府,燕王殿下给他布菜,他照吃不误,那时同甘苦,确实不讲究。

如今,殿下成了陛下,一切旧日的习惯,都得先过下脑子了。

“不饿,看知微用膳,朕开心。”楚明€€慢条斯理地给他剥松子仁。

见燕知微停著,似乎有些坐立不安,他就捻了几颗剥好的,投喂给他,“吃的累,就先歇一歇。”

燕知微下意识启唇,把甜香的松子抿入口中。他吃的正开心,又见楚明€€漆眸带笑,瞧着他。

他似乎还是过去的燕王殿下,揉了揉他的长发,“知微真是只小鸟,喂什么都吃,好养活。”

燕知微咽下松子,占了便宜,却还卖乖:“陛下喂臣,臣当然得吃。”

“哦,那好吃吗?”楚明€€转了转调羹,喂了他一勺桂花酒酿甜汤。

“……好吃。”

燕知微被君王投喂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贵妃的工作,忙不迭殷勤侍膳。

结果楚明€€矜持地用了几筷子羊肉,饮了两杯酒,就停箸了。

天色有些阴,大抵是又要下雪。御花园离紫宸殿颇有距离,待这亭中一顿锅子吃完,仪仗也等在御花园外了。

君王仪仗行在寂静的宫道上,燕知微在陛下身侧蹭坐,不知怎的有些介意,挪开了点位置。

他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怏怏不乐:“陛下,知微觉得,今天的炭火和羊膻味还是没散,还动了一身热汗……不行,我得回宫沐浴更衣,您在承明殿停一下……”

“承明殿里没有地方沐浴更衣。”楚明€€凑近他身侧,撩起他一缕轻嗅,只觉有一股清幽的熏衣香气。

他握着燕知微的腕子,揶揄:“没有什么味道,爱妃多虑。”

燕知微咬着下唇,他不甘心:“怎么连沐浴更衣的地方也没有了,臣第一天入宫的时候,明明是有的……”

楚明€€正襟危坐,面不改色:“撤了。知微在紫宸殿起居也一样,不缺你什么,有朕一份,就有你一份。”

帝王之宠,就是一步一步封死他的退路,让他沉沦。

燕知微攥着衣袂,心想:楚明€€正在用潜移默化的宠爱,软化他的骨骼,消磨他的斗志,从而折断他的翅膀,让他再也飞不走。

他本该警惕这一切。

但是,当见到与他七年相伴的楚明€€看着他,露出孤寂的神情,他心里就一阵酸楚,禁不住地去心疼他。

这样下去,他坚持得住自我吗?

没过几日,燕知微去本该是贵妃居所的承明殿走了个过场。正儿八经的贵妃寝宫,现在就是个宣旨听封和摆放赏赐的仓库。

一直都宿在紫宸殿的贵妃,是和宣旨的连英前后脚出发去承明殿的。

原本,楚明€€打算直接在紫宸殿宣旨的,省的多跑一趟。结果,燕知微怕被人嚼舌根,还是执意回趟宫,至少传出去时,程序上无错。

不至于教人联想到他刚从龙床上起来,就听君王封赏,这般猖狂。

他心有戚戚:“陛下封男妃已经够荒唐了,知微还曾是您的丞相。如果再在紫宸殿接旨,传到前朝,您得被骂成什么样?”

楚明€€不在乎,也由着他的意思,道:“就依你说的办。”

待到君王下令,由贵妃代理后宫,暂掌凤印时,燕知微麻利地跪下接旨,双手接过凤印。

燕知微握住,凤印不沉,却是六宫权力的象征。

中宫无后,贵妃的身份足以协理后宫。这样,他能够施展的范围就大了许多。

毕竟,搞宫斗是没有前途的,燕知微不走寻常路,从燕王府就打通了独宠副本。

后来做丞相时,又叫陛下看得到吃不到,时不时钓着他,无形中给今日铺了路。

由此可见,只要把正主伺候好了,君王一句话,就能直接把宫斗摆平。

燕知微甚至还美滋滋地想,他这才是高端玩家嘛。

他心态调试过来,对贵妃的身份接受良好;前朝的政敌们可不太好,最近到了吃什么都上火的地步,整天在家坐立不安,生怕燕知微在后宫吹枕头风,妖媚惑主,冷不伶仃阴他们几下。

楚明€€如愿以偿,最近心情极好,走路都带风。

或许是龙床上多了一只漂亮小鸟,他每天对于处理完政事,快点下班很是执着,效率比平时还更高了。

朝中清流面面相觑:人家说,妖妃总是会让君王不早朝,陛下这早朝倍儿带劲啊。

“一定是燕相在吹枕头风,鼓励陛下勤政。”

顾长清与一干清流大臣点了个赞,“燕相不但才能出类拔萃,远超众人,当了妃子,亦是贤妃啊。”

在这官场上混的越久,对于他楚家血脉的要求就越低。

各式各样的奇葩先帝们帮楚明€€砸了屋顶,哪怕他要开个天窗,走过两三朝的重臣也能接受良好,只要他勤政爱民不发癫,私生活爱干嘛干嘛。

男妃?男的就男的,没见过龙阳之好,分桃断袖吗?

什么?丞相?人家都恢复大统,平定天下了,要个朝臣怎么了,这不是事儿。

直到今日早朝,景明帝和煦地对众臣说:“今年的除夕宫宴,朕打算办的大一些,由贵妃操持,三品以上重臣,宗室、王侯等,可携命妇、家眷入宫用膳。”

在景朝,办宫宴的一般都是皇后。景明帝登基两年有余,后宫空虚,中宫无人,也从没办过宫宴,算是极简朴的皇帝。

他如今重启宫宴,示意要大操大办,甚至还让重臣携命妇家眷入宫同乐,用意何为?

怕不是在给刚刚领了宫权的贵妃做面子吧。

楚明€€端坐龙椅,目光逐一扫过脸色各异的重臣,微微一哂,指尖点在桌上。

“怎么,诸位爱卿不给朕面子,陪朕守个岁都不肯?”他的语气平淡,却暗藏冰冷。

他们哪能不给皇帝面子,还处于震撼中的朝臣们如梦初醒,纷纷高呼万岁,感激天恩浩荡。

至于有谁暗地里咬碎了一口牙,恨那猖狂妖妃,心里猛猛扎小人,就不好言明了。

至于私底下给“燕贵妃”的宫宴捣乱,没人愿意干。

一是成功不了,以燕知微那狐媚子的精明程度,连盘根错节的河道案都能操纵于掌中,办个宫宴轻而易举,想搞事,那是大概率失败,还会被抓到尾巴。

二是就算成功了,陛下大概率会偏听偏信。连叛乱的罪名都斗不倒他,还把他斗后宫里去了,谁不绝望啊。

除夕还有大半个月时间,新掌宫权的燕知微也忙起来了。

御书房地方大,足够两个人一起卷。楚明€€直接给他加了张桌子,又把近年来的宫廷开支账目给他调来,供他翻阅。

楚明€€以前对宫务不甚上心,只是精简机构和人员,实际上有些配置不算合理。

燕知微当惯了丞相,现在正闲得慌,刚好从人事开始梳理,看遍了近几年的开支,账目。

想当年在燕王府,楚明€€手下无人可用时,燕知微那是什么都干。楚明€€处理封地事务到几点,他也陪着熬。

到后来,他和楚明€€更亲近了,甚至关系暧昧不明,同屋解衣,抵足而眠都是小事。

燕王殿下信任他,连燕王府的账本都交给他,除却没有实质性的关系,完全是把他当王府正妃在用。

燕知微脑子灵活,幕僚、主官,他都当过。帮他理家也是一把好手,有这么个好臣子,一心大业的燕王压根不用操心后方。

燕王潜邸旧臣,当年没少打趣他:“燕大人若是个女子,殿下定然是要娶你回府,做王府另一个主子的。”

燕知微明白他们的关系介于君臣与夫妻间,但是燕王是要争天下的,他们可能永远跨不过那一步天堑,所以对这些揶揄,总是一笑置之。

“陛下,这个宫中机构安排不合理,还能再省出钱来。”燕知微埋头看了一阵,眉头皱着,又抬头,去看批折子的君王。

“你定。”楚明€€听到他清泉般的声音,办公的心情就好,“按你想的来,朕信你的能力,不用问过朕。”

这种君王放权,不过问的信任姿态,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楚明€€认可他,所以不会把他当做花瓶养起来。

燕知微握着宫务账本,托着腮看向帝王的侧脸,觉得权势又回来了,这滋味还怪好的。

第20章 名属臣,实正妃

御书房的灯下,紫衣锦袍的燕知微翻看宫务账目,揉揉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他从卷帙里抬头,看着陛下已经支着侧脸睡着了。楚明€€从燕王府时期,就习惯这么假寐,一会就醒了。

陛下的后宫主打一个安静,燕知微放下册子,忍不住比对起当年管燕王府后院的难度,似乎,比现在还高点儿呢。

他十六岁时,就作为幕僚被楚明€€带在身边教养。

当年的燕王楚明€€一边处理燕地政务,一边闲暇时给燕知微讲些他仅凭自学难以接触到的水利、田亩与兵甲事。

去封地巡视的时候,殿下更是时时把他带在身侧,左右不离,让他看真正的世界。

就算再忙,楚明€€也未曾耽误教导他,显然是把他当做心腹培养。

某种意义上来说,燕王既是他的兄长,又是他半个老师。

直到有一日,楚明€€把他招来身侧,把账本交给他,道:“知微不爱做闲职,本王明白,把你拘在身侧,只做些打下手的事,是限制了你发挥才能。知微若想踏出这一步,就先从王府开始实践。”

“若是知微有天赋,本王自然会用你;见到你的才能,也会知道如何用你。”一步一个脚印,他为燕知微考虑的很周详。

如果,燕知微能够以王府为起始点,人脉处理得宜,表现出众。等到他满十八岁时,楚明€€就有意卸下代管职位,让他接替自己做幽州主官,避免他以王侯身份直接领州牧,野心太大,招惹事端。

燕王府杂事繁多,涉及人情往来、各项支出甚至王府的形象,是至关重要的后方。这本该是燕王正妃才能管的事情。

楚明€€拿来给臣子练手,传出去,能不让人心里犯嘀咕吗?

“当然,知微若是不愿意……”楚明€€也意识到不对劲,顿了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殿下信任,知微自然会替殿下分担事务,守好后方,教您没有后顾之忧。”燕知微聪明绝顶,对个中微妙之处心知肚明,却并没有拒绝。

他若要保持一个清白的名声,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例如,替燕王管家。这是标准的越俎代庖。

倘若未来楚明€€有王妃,她从一个男人手里接过管家理事的权力,估计背地里会恶心到睡不着。

但是,未来的燕王妃如何想,燕知微根本不在意。

他看见的,是信任的引子,是一次至关重要、可以证明自己的机遇。

至于他与燕王殿下,说不清的事情太多了。何况,他们又不是真的清白,殿下都不介意,他何必在意这点儿名声,还是握住实际的权力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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