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萧问阙的名声看得比自己的名声还重要。
所以就要牺牲他吗?楼风吟想。
太子说得忽然很好听,可他既不想要有名无实,也不想和别人胡来。
他只想像寻常双儿一般,嫁个寻常人,能和对方夫妻恩爱最好,能举案齐眉也行,相扶相持,走过一生,这很难吗?以他的身份,是奢望吗?
楼风吟想说,想反驳,想抗拒,然而脑海中又浮现出萧问阙的身影。
那是对他最最好,最疼他的皇帝叔叔,此时,对方正在因为自己而挨骂。
那些话便堵在喉咙,艰难吞咽。
“元谨,太傅他们应当教过你,不要妄议长辈,更不要想着插手长辈的事。”
萧问阙从外面进来,神情自若,姿态从容,声音里却带着淡淡的威慑和严厉。
他款步而来,楼风吟望去,却被萧问阙身后的阳光刺了眼睛,眼泪不自觉从眼眶中滑落。
他慌忙抬袖擦了擦,一方锦帕被递到他面前,楼风吟的动作顿了顿,到底还是伸手接过。
紧紧将锦帕攥在手心,却低着头,不敢看萧问阙。
萧元谨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父皇,儿臣不忍见您名声有损……”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萧问阙淡淡瞥他一眼,“是谁教你,遇到难处理的事,便解决无辜的人?”
萧元谨低头,“儿臣不敢,儿臣也是想弥补……”
“不需要。”萧问阙看了眼楼风吟,目光深深,“从今往后,风哥儿也是你的长辈,他的事,自有朕处理,而你唯一能做的,便是尊敬。”
楼风吟手中一紧,迅速抬头,撞进了萧问阙的眼中,眼中的震颤和不敢置信尽数落入萧问阙眼中。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将他心中搅了个翻天覆地,让他眼前一花,几欲晕厥。
比他更不愿意相信的是萧元谨,他双眼瞪大,看了看楼风吟,又看了看一派淡定从容的萧问阙,忽而自嘲一笑。
萧元谨红着双眼,死死盯着萧问阙,“原来,儿臣所在乎的看重的,不容有失的您的名声,在父皇心中,竟不值一提。”
或者,只是在楼风吟面前,才是不值一提。
但那都不重要了,既然萧问阙自己都不在乎,那他念念不忘,替对方担心,反而像个傻子。
“去做你应该做的事,不要总耗在这些小事上,朕和风哥儿,你都不必操心。”
萧问阙语气淡淡,但其中透露出来的不耐,显然已经是对萧元谨的最后通牒。
如此,萧元谨还能说什么呢,他向萧问阙拜了一拜,无声退下,将一切情绪都压在了心里。
出了殿门,仰头望天,萧元谨忽然发现这阳光好刺眼,难怪方才楼风吟也落了泪。
他仰头站了半晌,才甩袖而去。
殿内,萧问阙和楼风吟对视半晌。
忽而,萧问阙伸出手,抚过他的眼角,将那一滴将落未落的泪抹去。
第70章 嫁给未婚夫他爹11
略带亲密的动作仿佛一个开头,暗示了某些隐喻。
楼风吟一开始是失神,忘了避开,之后便是来不及避开,他眼神慌乱,侧身避开萧问阙的视线。
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一瞬变得难以言喻。
萧问阙见状一笑,将视线落在被他攥紧的手帕上,似安抚道:“吓到你了?”
楼风吟摇摇头。
倒也不是嘴硬,而是他打心里信任着萧问阙,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若是连皇帝叔叔都不能相信,那这世上就没有他能相信的人了。
因此哪怕萧问阙方才说了那样的话,楼风吟心中想的也并非是萧问阙有什么坏心思,而是下意识认为他一定是有理由的。
“皇帝叔叔。”楼风吟顿了顿道,“我已经好些时日没回府了,我想明日若是无事,便回家去,再过些日子,便是祖父忌日。”
萧问阙顺着他的话道:“届时朕陪你一起去,朕也许久没有去看看老将军了。”
楼风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纠结半晌,最终也只是点点头,算是应下。
“也正好带些你常用的东西进宫。”萧问阙继续道。
楼风吟心头一跳,下意识抬头望向萧问阙。
却见后者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
似是看出他的满腹不知从何说起的话语,萧问阙微微一笑道:“风哥儿,以后就长住宫中吧。”
“你要出宫玩都随你,你想偶尔回府住也可以,但更多的时候,就住在宫里,住在这里。”
楼风吟攥了攥手帕,抿了抿唇道:“为什么?”
“皇帝叔叔,这样不是更让别人觉得……”
觉得他们之间不清不楚,觉得他是那勾引了他的妖精,觉得萧问阙是父夺子妻。
“这样不好吗?”萧问阙问。
楼风吟顿住。
他想了想这有什么好,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难道……难道是因为那晚的事,才让皇帝叔叔觉得毁了他的名声,污了他的清白,想要对他负责?
可是……可是……
可是他是皇帝叔叔啊。
楼风吟想象了一下皇帝叔叔做他的夫君的画面,便半是羞耻,半是别扭。
想到皇帝叔叔会对他做比那晚还要不堪的事,楼风吟便不敢再抬头。
若是换了一个人,他们有了那样的关系,那也是非嫁不可的,可将那人换成皇帝叔叔,尽管楼风吟知道这似乎才是应当,却也难以克制地涌出难受和委屈。
他想了想,才想明白并非是因为那人是萧问阙他才会委屈,而是那人是萧问阙,他的难过和委屈才敢诉说,敢暴露,敢发泄。
“你住在宫中,住在朕身边,以后便不会有人敢再觊觎你。”萧问阙道。
楼风吟抬起头,见萧问阙坐下,对他喊道:“过来。”
楼风吟乖乖走过去,大脑还没有听明白,身体便率先乖顺地走了过去。
萧问阙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亲自挂在楼风吟腰间。
楼风吟认得,这枚玉佩是曾经先帝送给萧问阙的生辰礼,不仅仅是一块玉佩,还代表着萧问阙,见玉如见君。
“风哥儿,朕曾经给了你许多宝藏,却没给你守护的能力,如今这样正好。”
楼风吟摸着玉佩,上面仿佛还带着萧问阙的温度和香味。
楼风吟眼眶发热。
萧元谨来找他的时候,他尚且心中怨怼不满,如今见到萧问阙宁可牺牲自己的名声,为他做保护伞,他才方知萧元谨所言非虚。
他的皇帝叔叔,当真是为了他,要毁了一世英名。
“皇帝叔叔,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
“哪里都不好。”
萧问阙哪里看不出他所想,笑道:“太子想的多,看不破,你也一样吗?”
“名声不过是文人用来约束人的工具,却约束不了朕。”
“至于身后名,朕从不在意,无论如今多辉煌,将来史书不过两三页,为了那两三页纸,朕便要战战兢兢,因为世俗教条束手束脚吗?”
若他真是那样的人,也不可能做出登基几栽,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在长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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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风吟怔怔看着萧问阙,看着他面上的从容平静,却又仿佛看到了他的冷峻不羁。
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曾经很久远的记忆,想起了被萧问阙带着在马上驰骋的感觉,天高地阔,任人驰骋。
那是天地都约束不了的自在恣意。
“风哥儿,将来你想独身一人可以,你想寻欢作乐也随意,你遇到了心仪之人,朕便再下旨赐婚。”
萧问阙的态度十分明确,楼风吟今后便留在宫中,明面上,他依旧是临安世子,在别人眼中,他是萧问阙的没名没分的情人,实际上,他仍是萧问阙护着的人,仍是自由的自己。
他人或许会猜测,萧问阙不给名分是不想坐实父夺子妻这件违背道德伦理的事,不想在正史上留下污名。
他们会对楼风吟狐狸精的形象继续深刻,却不会胆大包天再敢觊觎皇帝的情人,甚至不敢对楼风吟不恭敬,毕竟世上最容易吹的,便是枕头风。
这件他人口中的风流韵事,会成为楼风吟的保护伞,护他一世风雨。
所付出的,不过是几句流言蜚语,以及萧问阙自己不怎么在乎的名声。
楼风吟胸口剧烈起伏,不知名的情绪在他心头翻涌,又酸又胀。
他俯身跪坐在地,抱住萧问阙的双腿,埋首在萧问阙腿上,半晌,微微颤抖的身子才逐渐平静。
他想,他这辈子,大概都没有能偿还皇帝叔叔的东西。
偿得了恩,却偿不了这份情。
他却并不难受,甚至恨不得这份情欠得再多一点,更多一点,好让他更名正言顺地陪在萧问阙身边,谁也赶不走。
几日后,萧问阙陪楼风吟回了一趟王府,祭拜了老将军,接着便收拾东西回宫。
从前楼风吟住在宫中,也是以客人的身份,虽也有专属的宫殿,属于他的东西却不多。
可这回,楼风吟将自己常用的东西都带上了。
他们同进同出,并不避着他人。
从前他人见了也只觉得萧问阙过于宠爱这个晚辈,才会对他如此纵容,如今明明是差不多的行为,落在他人眼中,却成了皇帝宠爱这个从儿子手中抢来的双儿,后宫要添新人。
若是再生下个孩子,太子地位还稳吗?毕竟皇帝可是说过,天下是萧楼两家共掌,还曾下过楼风吟的孩子便是太孙这种圣旨。
所幸很快传出,楼风吟身体有损,难以受孕的消息,才让朝臣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