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学看账册?”萧€€看了宋承安一眼,轻轻放下银筷,“怎么忽然想着这茬?”
“近日多处氏族节庆,大肆宴请宾客,五湖四海来了许多人,几家酒楼和客栈几乎都排满了,蟾楼生意好,半月就接了好几单大客户。”陆明齐给萧€€夹菜,慢条斯理地解释,“我分身乏术,默之有帮衬一点,但还是顾此失彼,如果多个自己人,做事也更放心一些。”
陆修德大喇喇地评价:“你啊,就是太上心了,谁家当大东家的还事事亲力亲为呀?你酒楼生意做这么大,也该放点权给底下人,当个甩手掌柜,清闲点不好吗?”
“我习惯了,很多事情不盯着点,总是放心不下。”陆明齐淡淡地回答。
陆盛华赞许地点点头:“自己的事业,自己心里得有数,上心是好事。”
“前日回来,见承安在绣花,问了才知道是母亲派嬷嬷教的,只是……”陆明齐抿嘴笑,“儿子看那成果真是一言难尽,想着也别让他浪费丝线布匹了,让他每日去酒楼学学看账,帮我打点下头尾琐事,可好?”
萧€€又看了眼宋承安,后者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耳尖有点红。萧€€没什么意见,反正本来也不指望宋承安学到什么程度,大手一挥准许了:“行,你的人,你自己安排就好。”
“谢母亲成全!”
“所以……”夏默之站在窗边啧啧称奇,“这就是你那武将小妻子?”
“嗯。”
“下人说你雇了个新账房,是个男孩,这几天你带进带出的在学看账,我还以为成了趟亲开始好这口了,这么快就养人在外头了,搞半天是正房夫人啊。”
夏默之感叹:“你大婚那天我来得晚没见着,这看着跟我想象中也差太远了,我还以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结果,意外还挺清秀?这小身板……”
“他就是骨头架子小,身上还挺结实的。”陆明齐下意识反驳。
“嘿?”夏默之惊奇,“你咋知道?嗯?别不说话,你下手啦?”
陆明齐闭上嘴,好半天才嫌他烦似的开口:“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这怎么能叫龌龊?小夫妻俩关起门的事,不顺理成章嘛!”夏默之促狭道,“真没做?”
“真没。我跟他相敬如宾。”陆明齐一本正经地回答。
“相敬如宾。”夏默之笑着重复一遍,“那你把你这位床上宾带来这做什么?”
陆明齐头疼:“原是因他太能忍气吞声,我不在府中时,他总是受些七七八八的欺负,我就寻了个借口把他带了出来,我也能安心点。”
陆修德有一点是没说错,这么大的生意,哪可能事事操心,他的心腹不算少,暗地里那些生意又多由夏默之操持着,什么场面应付不来?他只是随意找了个由头罢了。
“但承安好像当真了,看他每天学得这么努力,我又不太忍心告诉他真相……”陆明齐苦恼,若是宋承安有天分,真让他接手一些倒也不成问题,可宋承安埋头苦学却仍一知半解。
宋承安真的以为陆明齐需要他来帮忙,很努力地在学习,无奈账务实在繁琐复杂,宋承安脑子转得慢,拼了命地记,进展还是微乎其微。为此,宋承安就花了更多时间,连晚上回去都在看书。
陆明齐看宋承安痛苦却投入,想劝他不必努力了,又怕伤了他自尊,这才在这偷看宋承安上课,边叹气边想法子。
夏默之听罢嗤笑:“这还不简单?你怕他累着,就想办法让他休息,不要直接告诉他‘你学了这些没用’,而是用别的事情替代,比如‘你手头事情停一下,先跟我去视察分店’,用新的轻松的活来替代原先做的,不就好了?”
陆明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午膳时,陆明齐正式介绍夏默之与宋承安认识:“夏默之,是我多年知交,房里那对兕角摆件,就是大婚时他送的。”
夏默之还是笑容灿烂:“今日来得仓促,没料到小嫂子也在,没带东西,小嫂子见谅。”
“!”宋承安慌乱摆手,“不用如此客气……”
“要的要的,平日承蒙陆兄关照,见面礼是肯定得补上的。”
陆明齐夹了块牛肉放在宋承安碗里:“别管他,真送了就收着,他钱多,不用跟他客气,你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承安乖乖应了一句,低头吃饭,夏默之托着下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低头掩面偷笑。
宋承安似有所感,抬头看了一眼:“?”
夏默之若无其事地直起身,陆明齐说:“午后去寝室休息一下,下午出门。”
“下午不学了吗?”
“不急,慢慢来,先带你认认铺面。”
“东家,您怎么忽然来了?快快,这边请。”
陆明齐摆摆手示意:“不急,带人来给你们认认。承安,这是飞云居的柳掌柜。掌柜的,这是我夫人。”
之前见面的人,包括中午的夏默之,都是事先知道陆明齐与宋承安大婚之事的,陆明齐只需要说出名字,别人自然知道他是谁。
这是第一次,听到陆明齐向陌生人称呼他为“夫人”,宋承安有些发愣,直到柳掌柜满脸堆笑地朝他请安,才点点头回以笑意。
说是实地学习,但其实也就是来参观的,柳掌柜如数家珍,把飞云居的人员组成、主要客源、招牌菜单、厢房设置一一介绍了遍。
宋承安听得格外认真,时不时还提出一两个问题,就差拿纸笔做记录了。
陆明齐跟着两人跑前跑后,始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总觉得这样好像又给宋承安添了新任务。
这与陆明齐设想的不太一样。
飞云居是临湖而建的,从北边厢房望出去,刚好能看见燕屏山,山上常年大雾,并不适合攀登,但从远处望去,景色绝佳。
有风的日子里,山上的云雾便会轻轻流动,飞云居便是起名于此。
陆明齐本想,介绍到这一块时,便顺理成章留下来,喝几杯茶,吃些点心,坐在廊外,看湖面微风涟漪,远山云卷云舒。
可惜,宋承安没明白陆明齐的暗示,只夸赞了一句,便朝西边的厢房去了。
“殿下,接下来我们去哪家?” 宋承安翻着手里的册子,“落春客栈就在这条路尽头吧……?”
陆明齐抽走了宋承安手里的册子:“承安,不看这些的话,想去哪呢?”
“不看这些?”宋承安不明白陆明齐的意思,“那€€€€回去找账房先生学习?”
“……”陆明齐换了一个问法,“成亲之前的这个时候,你一般在做什么?”
宋承安愣了一下:“在军营吧……”
陆明齐问:“那要去看看吗?”
宋承安安静了一瞬:“我现在若去军营,势必很多人会知道,可我出府与母亲说的理由是生意上的事,若是传到她耳朵里就不好了。”
陆明齐想了想:“我知道去哪好了,走,上车。”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宋承安好奇,掀开帘子一看,居然到了宫门口。
跟着陆明齐走了一段路,宋承安隐约猜到了目的地。
随着熟悉的建筑物不断映入眼帘,两人最终停在了骑射院的门口。
皇子们此时应是都在国子监上学,骑射院空无一人,只有守门的侍卫朝两人行了礼。
不久前,宋承安还是这里的师傅。
院里的陈设没有多大变化,宋承安抚了抚立在旁边的木人桩,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明齐走到了一颗槐树下,回头朝宋承安笑:“你我初次见面时,你便站在这儿。”
宋承安走到他身边,看了看那一排的弓架,也没忍住笑了:“世子殿下可要再比试一次?”
“好啊。”陆明齐欣然接受,“不过承安有百步穿杨之能,我不与你比射术,我们去武场比划两招?”
“行!”
两人原地活动了一下,都解了繁重的外袍,只着薄衫,宋承安熟练地从一旁的架子上翻出两套护甲,一片片丢给陆明齐。
双方都穿戴完毕后,宋承安拱了拱手:“得罪了,殿下。”
宋承安不玩虚的那一套,要比试便是认真对待,绝不客套,行完礼便忽的往前一步。
陆明齐下意识后撤,躲开宋承安试探的第一拳,反手送上一掌。
宋承安也不躲,手臂猛地用力,直直抬手挡下。陆明齐掌心打在了宋承安小臂的护甲上,力道被卸掉了几分,他还没能适应,宋承安右手已经捏起拳头。
陆明齐注意到了,伸手护住小腹准备截住,谁料宋承安的拳头却直直朝面门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陆明齐手腕一翻、下绕,抬手劈开宋承安左臂,借着宋承安身形不稳的契机躲开了这一拳。
拳头堪堪擦着耳尖划过,带来一阵微风。陆明齐心跳霎时加速:这一拳若是没躲开,必定会见血。
陆明齐眼疾手快一掌打在宋承安还未收回的小臂上,却没料到被宋承安另一只手握住了手腕。
陆明齐抬脚横扫,宋承安被迫放开,闪开了这一腿。
陆明齐借机退了几步,宋承安却缠人得很,咬得十分紧,陆明齐与他对了几掌,虽没分出绝对优势与劣势,但他知道自己已然有点落入被动。
宋承安出招很重,快、准、狠,完全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陆明齐一个顾不上,腹部便挨了一拳。
陆明齐能感觉到宋承安发现他躲不开后有意卸力了,但还是非常结实的一拳。
陆明齐捂着肚子闷哼一声,宋承安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无措。
就是现在!
陆明齐一个蹬地迎了上去,宋承安反应极快,侧身滑出几步逃出了陆明齐的进攻范围。
陆明齐很懊恼,宋承安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就像一尾旱地泥鳅,抓也抓不着,勾也勾不到,你想动他时碰不到,他出招时却能火速闪到你跟前。
陆明齐截住宋承安飞踢过来的脚踝,本想趁机将他绊倒,谁料下一刻宋承安便借着力旋身凌空,陆明齐又挨了一脚,没防备松了手,放他再次落了地。
这一脚极重,陆明齐后退一步刚稳住身子,宋承安的拳头已经停在了他面前。
速度之快,陆明齐额间落下的碎发都因着这一拳忽然收势扬起的风动了动。
宋承安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输了。”
在阳光明晃晃的照射下,大战了一场的两人身上都起了一丝薄汗,宋承安还在微微喘着气,脸上却洋溢着少年纯粹的快乐与朝气,陆明齐看得失了神。
宋承安见他没反应,缓缓收了拳,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放肆了,没有顾到世子的自尊心。
陆明齐眨了眨眼,像是刚回过神来,他勾起嘴角,笑眯眯地说:“好呀,兮兮,比武招亲是让我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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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齐这句话,听着像在夸他的实力,语气却又像在笑话他,宋承安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陆明齐在造谣他比武招亲打假赛!
一句话,干烧宋小将军CPU。
【兮兮,这不是笑话,是调戏。】
第14章 拒婚
冬月廿六,萧€€携陆明齐夫妇入宫向太后请安。
没聊多久,萧€€又与太后提到了越贵妃:“算起来好久没见过表妹了,母后也是吧?”
太后淡淡地喝了口茶:“她倒是来得比你这个丫头勤,但哀家爱清静,她也不久待。”
“妹妹近水楼台,女儿毕竟身在宫外,那哪能一样嘛~”萧€€撒娇,回头朝陆明齐说,“齐儿,你去请你越姨母来,就说我在母后这,唤她来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