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将他们交给了军营里的抵戎校尉,在他三言两语的交代下,众人才得知,原来,是要修补护城墙,缺些苦力。
搬运石砖远比挑水累上许多,军营似是有些赶不上进度,也不顾看管不看管得过来了,下午又召集了不少人手,连妇人们都派上了。
而就在这不可开交的当口,城外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
卡加郡的士兵身着戎装,骑着战马,堂而皇之地走近了人群,而其他人好似见怪不怪,视若无睹地做着手里的活,只有那一旁监工的抵戎校尉慌了神。
“你们怎么……不是嘱咐了这阵子先避避风头?怎么今儿又?”
那卡加郡领头轻蔑一笑:“你们的皇子来巡,干我们何事?给你们几天安生日子已经够给面子了,别忘了你们太守在仰仗着谁。”
“是是是。”那抵戎校尉点头哈腰,“可我们这着实也腾不开手了,这护城墙若是不能按时修复完成,我们吃不了兜着走,将军那以后也难帮衬呀!”
对方眯了眯眼睛:“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敢不敢……”
陆明齐早早扔了手里的石砖,与宋承安对视一眼:时机到了。
一旁的官差发现两人停下了动作,一鞭子抽了过来:“干什么呢你们,还不快干!大人们谈话也是你们配听的?”
宋承安脚步一移,挡在陆明齐面前,空手接住了那长鞭,用力一拽,那官差没有防备,竟一个不稳从坡上滚落,鞭子也脱了手。
这边的动静不小,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卡加郡的领头笑:“哟,你们这还来了个刺头?”
抵戎校尉趁机将怒火发泄在他们头上:“你们做什么呢?”
“敢问校尉又是在做什么?”陆明齐扬声问,“堂堂正八品领军,对着敌国放肆踏入我大€€领土的家伙低声下气?气节何在?”
陆明齐这一发声喝住了所有人,原本麻木的百姓们通通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像是看疯子一样望着他俩。
抵戎校尉脸色涨红,还来不及再次发火,卡加郡众人先发出一阵爆笑:“这小子哪来的?还怪可爱的!我告诉你,你们太守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别提这个小小的八品校尉了,要不要我喊你们县令来表演一个磕头?哈哈哈哈!”
“嗖€€€€”忽而,一支箭矢破空而过,力道之大,直直插入那人胸前,没入盔甲半截。
那人的笑容僵在嘴边,难以置信地低头捂住胸口:“你……竟敢€€€€”
声音戛然而止,那人跌落马下,他的一干小弟拥上前去:“督军!”
夺了官差弓箭,挺身直立的宋承安冷眼相望:“按照两国公约,无令犯对方国界十里者,格杀勿论,任何国民皆可先斩后奏。尔等着戎装踏入镇阳地界,早已不知过大€€国界多远,人人得而诛之。”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场面安静了一瞬,卡加郡的士兵们怒起而攻:“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宋承安将夺来的剑抛给陆明齐,挥手一鞭,打得半数卡加郡士兵倒地,两人一鞭一剑配合,十数名士兵竟无人能近其身。
百姓们仓皇退出好一段距离,那抵戎校尉惊慌失措地推着身边同样看傻了的士兵:“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还不赶紧帮忙!这事要是闹大了你我都得玩完!”
士兵们犹犹豫豫,心里恐惧,自然不成气候,与那带着杀意的卡加郡士兵相比,毫无战斗力。
不远处巡逻的一小队人马发现了此处动静,快步前来查看,为首的是一个与抵戎校尉护甲一致的年轻男子,抵戎校尉见了他,像见了救星:“快快,奇邃,快把这两个刁民拿下!他们杀了卡加郡督军,若不拿下主动去谢罪,将军怪罪下来就不得了了!”
可来人看了看这场面,犹豫片刻,竟抬手下令:“兄弟们,忍气吞声这么久,实在有辱军威!今日咱便放手一搏,给我把这群宵小拿下!有什么责任我一人担着!”
此言顷刻间振奋了人心,士兵们齐声应好,声浪滔天,气势汹汹地上前加入混战。
抵戎校尉颤抖着手:“疯了,都疯了!”说罢,连滚带爬地往军营跑去。
有了威豹军相助,那群卡加郡士兵腹背受敌,很快被生擒了大半,有些出气多进气少的也没得痛快,均被困了手脚丢在一边。
宋承安丢开鞭子,不管剩下那些神色各异的威豹军士兵,附耳与陆明齐解释:“看这人腰间令牌,应是正八品的御侮校尉。”
陆明齐赞许:“这人还算有点骨气。”
不等几人说上话,那边抵戎校尉已风风火火领着一批人马赶来,为首马上那个,便是威豹军统领游远将军。
新来的骑兵哗啦啦把先前的威豹军士兵压住,要靠近陆明齐的却被宋承安一脚踹了回去。
“刁民!好大的胆子啊!可知今天闯的什么祸?还不束手就擒!”
“是吗?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陆明齐一呵,“定远将军好大的胆子啊,与敌军勾连,欺压凌辱百姓,镇阳县的父母官就是如此为官?圣上发下来的军饷可不是用来养叛徒的!”
许是陆明齐中气太足,果真没人敢再靠近,定远将军一时气焰大消,语气间带了一丝游移:“你究竟是何人?”
陆明齐冷笑:“怎么?将军知微服私访的使者在县中,便放肆露出了原型?可知皇子出行,哪能没有副使相随?这镇阳县的实情,着实令人失望啊。”
一干人等愣在原地,宋承安冷脸喝道:“见了世子殿下,还不下跪行礼!”
一语惊醒众人,定远将军跌跌撞撞下马:“下官恭迎世子!不、不知世子到来,有失远迎……请,请世子殿下恕罪!”
不远处的人群听到此话,也沸腾起来,纷涌上前跪下:“世子殿下,要为我们做主啊!”
嘈杂的人声铺天盖地,有些人竟喜极而泣,陆明齐安抚:“乡亲们所求我等皆已知晓,望各位耐心等候,此处情况天子早有耳闻,这才派我等前来探寻,当朝皇子现今便在城中,我们一定如实禀报圣上,给大家一个交代!”
百姓振臂狂呼,抵戎校尉白眼一翻晕了过去,陆明齐瞟了他们一眼,目光中带着凌冽:“带路吧,将军?”
第36章 汇合
定远将军战战兢兢将两人送到了县衙,得到消息的萧瑾昀迎了出来:“表兄!你没事吧。”
听到这话,定远将军像是被下了最后通牒,脸色煞白,腿一软就跪下了。
陆明齐拱手:“无大碍,多谢殿下记挂。”
萧瑾昀这才将视线落在那定远将军身上,似笑非笑道:“将军这是怎么了?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回话吧。”
萧瑾昀嘱咐下人先带陆明齐与宋承安去洗漱换身衣裳,他则将那县令与定远将军晾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悠悠喝着茶水。
几人心里打着鼓,没法商量,想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擦着冷汗,内心煎熬地干等着。
陆明齐简单洗了身子换了套衣裳,为了省时,他只将头发梳开,重新束了发冠。
宋承安倒是洗了发,穿戴整齐的陆明齐离开前,特意进去他房里,嘱咐他将头发烤干再过来:“现今还未入夏,莫着了凉,殿下要审他们估计耗时不短,你不用着急。”
宋承安应了,知道有冬青跟着陆明齐,他安安心心地泡了澡,擦干了头发,整理完毕才出门。
门口丫鬟领着他来到堂外,宋承安透过开着的大门与里头的陆明齐远远对视了一眼,便老老实实地站在外头侯着了。
期间,那御侮校尉遭传唤,进大殿中不知说了什么,又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他没有离去,反而在宋承安身边停下了步伐。
“方才殿下召唤,小将行得匆忙,失礼了,请阁下见谅。”
宋承安拱手回礼:“将军客气了。”
“大人唤我姓名即可,小将姓陈,名奇邃,冒昧问一句大人名号。”
宋承安不假思索地按原先商议好的结果回答:“不敢,我只是世子府上护卫,将军可唤我陆西。”
陈奇邃有些惊讶:“可我刚刚瞧您步法,似是军中功法……”
“哦?”宋承安问,“素闻威豹军排外,将军竟还了解南边军营功法?”
陈奇邃解释:“这儿将士是如此,但我早年间随家父在中原待过一阵,中原大军腿法大同小异,乃同根同源,我瞧着着实眼熟,故而才有如此猜测。”
宋承安了然:“将军方才出手,莫不是看穿了我二人身份?”
“是有些猜测。”陈奇邃坦荡回答,“审时度势,也是一门功夫。”
宋承安笑了:“您没看错,我确实师承军中人士,但具体不方便透露,见谅。”
陈奇邃:“这是自然,公子不愿说,我便不问了。”
会谈堪堪在天完全黑之前结束了,萧瑾昀昂首阔步走出来,宋承安要行礼,被他拦住了:“这几日辛苦了,快回去好好歇歇。刚好,陈校尉在此,就拜托你安顿他二人了。”
陈奇邃:“是,末将领命!”
陈奇邃确实是很有眼力见的,早已命人收拾了厢房,一应物品俱全,陆明齐住最大的一间,东边挨着宋承安,西边挨着冬青。
陆明齐推开窗户看了看后院,回头便看见陈奇邃笑容灿烂地对宋承安说着什么。
“陈校尉。”
“是!”陈奇邃忙收了笑容上前,“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偏室添张床铺,他是我贴身护卫,我们住一间便可。”
被陆明齐指到的宋承安毫无意外之色,仿佛合该如此。
陈奇邃将心里的疑问全都咽了下去:“是,末将这就差人去办。”
下人们布好菜,试了毒,陆明齐便以有要事商量为由,挥手让他们出去了,一个奴仆都没留下伺候。
如此,陆明齐终于有时间单独与宋承安讲发生了什么,原来,萧瑾昀果真如陆明齐所料,一进城就露了馅,眼见官差衙役跟着,他索性直接大摇大摆去了县衙。
镇阳这儿早早做好了应对准备,萧瑾昀翻过他们的账,不论是赋税收取还是抚恤金的发放,都做得很整齐漂亮,傻子都知道有假。
萧瑾昀便提出要实地考察,官府也欣然照办,不止带他去大户人家,还夹带了几户普通农户,可对方应答如流,一看就是提前打过招呼的。萧瑾昀心知肚明,面上却不说,天天起早摸黑,把行行业业走了个遍,折腾得县衙上下整日晕头转向地应对,便也对外头失了注意,给了陆明齐他们可乘之机。
宋承安:“那接下来那些人会如何处置?”
陆明齐将挑掉刺的大块鱼肉夹到宋承安碗里:“几个主官都看押起来了,最近大小事务暂缓,紧急事务由八部官员会商报告五皇子定夺。古和的官员应是要大换血了,圣上早有盘算,监察史只晚我们十日出发,现下应该已经快到了。”
宋承安点点头:“是该换,勾结外敌鱼肉百姓,诛九族也不为过,希望此次动静闹大点,其他各州也能以此为戒。”
陆明齐附和两句,忽而换了话题:“说起来,刚刚听那御侮校尉唤你陆公子?”
宋承安应:“嗯,按之前说好的,编了个假名字,我告诉他我是你府上的护卫。”
宋家地位微妙,在此边境之地,宋承安的身份还是不要暴露为好。
“我出来时,见你二人好似交谈甚欢,聊些什么呢?”
宋承安于是简单复述了一遍。
陆明齐听罢,也笑了:“他倒是实诚。他赌对了,我听五皇子那意思,估计会给他升为副将。”
宋承安:“只要他没有坏心,就没什么不好,军队里也需要一两个这样活络的人。”
陆明齐:“无事,横竖有主将压着,新接管的定远将军一月内肯定能到任。”
“哦对。”宋承安想起了陈奇邃的邀约,“明日我可以去威豹营看看吗?他邀我前去。”
“小将军要去指导军务?”陆明齐笑着问。
“他看出了我的脚法,我便声称是师承军营,他非要我去瞧瞧,我想,应该是想借此立立威。”
陆明齐点点头:“可以,但我明日不能与你同往,你自己小心便是,记得带几个自己人同往。”
吃过饭,陆明齐铺开宣纸开始写告禀。
中途有下人送了茶点,宋承安没让人进来,在门口接过托盘,又关上了门。
宋承安一一用银针试过每一块糕点,这才端到案边:“歇一会吧,齐哥。”
陆明齐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此时换了正宣,似是在誊抄,只写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