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修沉默地站到了小法庭左边的被告席上，都懒得询问他们的情景设定。
“请，原告站上右边的原告席。”
伴随着典狱长的声音响起，殷修转头看向自己右侧，猛地发现那个戴着面具浑身是血的一号玩家正安静地站在原告席上，甚至一丝气息都没有，笔直地站在那，对殷修的打量熟视无睹。
铛铛两声锤子的声音落在了桌上，周围瞬间浮现出了一排排座椅，上面坐着的全都是一个个行走的碎块，似乎都是被刀砍成两截或是残肢断臂的诡怪，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没有一丝气息。
法庭上，只有典狱长的声音清晰响起，“请原告们开始阐明被告方的罪孽。”
殷修困惑地一转头，就看到原本安静坐着的诡怪们瞬间沸腾了起来，尖锐的声音铺天盖地地响起在整个空间里。
“他杀了我！他将我一刀两断！”
“他割下了我的头！他将我丢下了楼！”
“他惨无人道！他杀光了整个副本！”
“我们要求对他进行审判试炼！审判试炼！”
与诡怪们吵闹的喧哗不同，原告席上站着的玩家一动不动，甚至没有出声。
“肃静！”典狱长敲了敲法槌，清空了诡怪们的声响，才缓缓地看向了殷修，“面对原告们指控你屠杀副本，惨无人道，被告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吗？”
殷修冷冷地盯着他，“审判？是审的这个副本吧？”
“对。”
“在这个副本里，我可没杀这么多诡怪。”殷修转头，看向旁边的一号玩家，“明明都是他杀€€€€”
他的声音轻微一滞，忽地发现旁边的原告席上站着的是一个诡怪，根本没有那位一号玩家。
错愕的瞬间，殷修察觉到自己脸上多出了什么，匆匆摘取下，是那个玩家的面具，上面沾染满了血迹，自己的衣服，自己的刀，上面全都沾满了血迹，连囚服编号都变成了1。
一瞬之间，他就变成了那位一号玩家。
诡怪们的声音变得更为凶猛。
“是他！就是他杀了我们！”它们尖啸着，愤怒地指着殷修，“就是他，这个面具，这把刀，就是他杀了我们！”
“你这个凶残至极的人！你就是个怪物！”
“我们要求对他进行审判试炼！”
“对！审判试炼！”
面对诡怪们的激情指控，殷修只是皱眉冷盯着他们，无声地握紧了手上的刀。
诡怪们却变得更为激愤。
“看！他还想要杀了我们！他就是这个副本最应该关押的存在！”
“他已经变成了怪物，怪物是不能离开副本的！”
“对他进行审判！他就是个怪物！怪物不可能通过试炼的！”
台上的典狱长又敲了敲法槌，停下诡怪们的声音后，才看向殷修，“那么，为了验证你是否是一个人类，我们即将审判你的罪孽，将你投入审判试炼。”
殷修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什么是审判试炼，周围猛地开始扭曲，一阵天旋地转。
所谓的审判简直跟他们随心所欲地观察殷修的反应一般儿戏。
天地旋转，再度安静下来后，殷修发现自己站在了熟悉的怪物小镇的广场上，地上横尸遍野，无数玩家与诡怪的尸体堆叠在一起，其中……也有雅雅的尸体。.
殷修皱眉，咔地一下捏紧了自己手里的刀，快步走过去。
下一秒，小镇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层层火焰燃烧的熔岩区域。
周围散发着滚烫的热浪灼烧着他的肌肤，无数火舌燃烧涌动，不断地从里面传出声音，“他有愤怒他有愤怒他有愤怒！”
阴沉的天空之中展开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站在火堆里的殷修。
接着眼睛缓缓闭上，整个空间里的光都跟着消失。
下一秒，一股淡淡的风拂过殷修的身边，风里传来树叶沙沙作响，有人的声音伴随着风细微飘荡起伏，传了过来。
殷修站在平常钓鱼的湖边，湖面波光粼粼，远处传来了玩家们热闹的声音，这是他最熟悉的环境。
他回过头去，看着叶天玄从小道上走过，不少玩家围绕在他身边雀跃地喊道：“叶老大，一会我去你房间给你做饭吧！刚从副本里出来多辛苦啊，赶紧休息一下吧！”
“对啊对啊，小镇没有你可怎么办！为了小镇也为了我们！你要珍惜自己啊！”
叶天玄淡笑着摆摆手，“滚吧，我才不要吃你们一群糙老爷们做的难吃的饭，我自己做。”
“呜呜呜……叶老大让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呗……”
他站在岸边望着那几道身影越走越远，带着欢声笑语，融入了小镇更多人群里。
飘荡而来的晚风吹拂过他孤零零站在湖边的身影，风里夹着嘲讽尖锐的声音。
“他有嫉妒他有嫉妒他有嫉妒！”
第112章 你有人类该有的罪孽
伴随着声音的飘荡，天空的眼睛再度缓缓睁开。
殷修双眸猩红，狠狠地捏紧了刀，跟天空的眼睛对视上了。
他讨厌这个副本，从没有比现在这一刻更讨厌过。
眼睛再度闭上，周围的场景瞬息万变，似乎将他的整个人生都展开，一览无余地暴露在他面前，分析着他的所有情绪。
殷修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周围不断变化的场景。
一座阴森的孤儿院出现在了殷修的面前，灰扑扑的天空上，眼睛凝视着这里的一切，孤儿院破旧发灰的墙壁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这里陈旧脏乱，攀附在墙垣上生长的草都干枯到没几分鲜活，小院子里，几个脏兮兮的小孩正扑打在地上，一个幼小的孩子被其他几个孩子摁在地上死死地拉扯着，声音凶狠，“把糖还给我们！！”
地上的孩子被扯得凌乱不堪，他苍白削瘦的脸颊上勾起冰凉的笑，不为所动地凝视着他们，“你们敢抢我妹妹的，我就抢你们的，有什么问题吗？”
孩子们暴怒地一拥而上，试图从他掌心夺走那小小的几颗糖。
地上的人猛地将糖塞进了嘴里，连带糖纸一起嚼烂了吞进肚子里，他咧开阴森的笑，稚嫩的脸上丝毫没有半分孩子该有的表情，“有本事，你们就剥开我肚子来抢啊？”
一群孩子被气得咬牙切齿冲上去怒打他。
其中一个小孩忽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站在院子里的殷修，嘴里吐露出尖锐的声音，“他有暴食他有暴食他有暴食！”
殷修面无表情，冷冷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下一秒，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从孤儿院里冲出来抱住了殷修，她生气地一把将几颗零散的糖丢到了他们身上，“我还有！我都给你们！走开！”
孩子们捡起糖果转身离开。
地上的小孩想要扑腾而起，却被小女孩抱住了，即便是灰暗的环境里，她的眼眸里也亮晶晶，声音清甜地道：“哥哥，不要理他们，晓晓不喜欢吃糖，不要为了我去跟他们抢东西。”
那个小孩无声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没有再追上去。
阴暗的画面里，难得温暖。
地上的孩子却猛地抬眸瞪向了殷修，声音怒斥道：“你为什么不去帮妹妹抢回糖果！你明明可以帮她抢回一切！这是你做哥哥该做的！”
“你其实很累了对吧？你自身难保，却还要照顾一个羸弱的妹妹，为她受满伤，你是想过放弃她的对吧？”
他的口中缓慢而阴沉地吐露刻薄的刀子，“他有懒惰他有懒惰他也有懒惰！”
殷修双眸一红，猛地握紧刀走了上去，眼前的画面却唰地消失。
一个衣着简朴的女人站在了那个脸颊已经逐渐张开的少年面前，她低声道：“其实有人很中意你，想把你领养走，比起女孩子，男孩子会更容易被领养走，你把妹妹留在这里，跟他们去吧，那是对你而言更好的生活。”
少年脸上露出了倔强的表情，“我不要，我已经十五岁了，再大一点，我就能自己养着晓晓，我不需要他们。”
“十五岁，也还是一个孩子。”她语重心长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院长已经开始觉得孤儿院负担不起这么多孩子了，也许要不了多久，这家孤儿院解散，你们会再次流落街头的。”
他缓缓地垂下眼眸，低声喃喃：“我一个人就够了，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能带着妹妹，我可以……”
女人缓缓地抬头，看向了殷修，面无表情地喃喃着，“是傲慢，他有傲慢他有傲慢他有傲慢。”
唰地，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殷修握住刀的那只手。
他猛地警惕回头，却看到了他最为熟悉的稚嫩小脸，小女孩天真浪漫地举起了手里的小花，开心地道：“哥哥，看，我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朵小花，送给哥哥！”
殷修愣愣地盯着眼前的花，眉头微蹙，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接过。
但小女孩摇晃着手里的小花，开始认真地叨念着，“我知道哥哥最喜欢花花了，等我以后从这里出去了，我要在哥哥住的地方种满漂亮的小花花，让哥哥每天出门都能看到花。”
“哥哥，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你说好不好啊？”小女孩眨眨眼，天真地笑着。
殷修目光微恍，缓缓地从嘴里吐露，“……好。”
小女孩嘴角一咧，笑容却逐渐变得阴森嘲讽，她盯着殷修，幽幽嘲讽着，“明明是个没人要的小孩，竟然妄想着能跟家人永远在一起？没有人会在你身边的，你什么都没有，别妄想了。”
她一把捏碎了手里的小花，目光幽凉，“他有贪婪！他有贪婪！他！有贪婪！”
殷修猛地一反手，咬牙切齿地用刀挥开了眼前的画面，却看到了黑暗之后，是懒惰的房间。
他难得安宁地躺在黎默的黑棺里，静静地放下一切防备，沉沉睡去。
他没有拒绝黎默的帮助，没有拒绝触手的缠绕，明明那些对曾经的他而言，都是需要警惕，危险的存在。
“你不会，真的把我当男朋友了吧？”棺材边缘爬上一根摇晃的触须，上面的嘴小声地叨念着，“人类，只会跟人类产生色/欲，你被怪物围绕着也会有反应，你不是人，你也是个怪物，跟我一样的怪物。”
触手上的嘴恶劣地笑着，大肆叫喊着，“他有色/欲！他有色/欲！他对怪物有色/欲！”
殷修站在原地没有动，眼前的画面却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他站在阴沉的天空下，有绵绵细雨滴落，润湿了他的衣衫，雨声之中有声音幽幽地响起。
“你有人类该有的罪孽，你是人。”
雨滴里缓缓浮起了风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幽幽响起的声音，风声越来越大。
“完整的你，包含了七种罪孽。”
“你没有温暖的阳光，你只会拥有贫瘠冰凉，被刺痛的过往。”
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响。
寒风夹杂着雪花犹如风雪过境淹没了殷修的身影，雪雾弥漫在整个空间里，狂风肆意摇曳，这里除了冰冷也只剩下冰冷。
“这就是你的人生，犹如寒风凛冽的童年，细雨绵绵的漫长孤寂，无数人从你身边走过，如风刮过，你包含了人该有的罪孽，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你是人，你是最可怜的人。”
声音幽幽停止。
风停了，雨与雪都缓慢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