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发丝在风中凌乱，他紧闭的眉眼安详和谐，他的鼻子有血，嘴角有血，耳朵也有血，落在苍白的脸颊上触目惊心。
“叶……老大？”钟暮呼吸僵住，他轻声地唤了一声，甚至不敢太大声，生怕戳破他还活着的这个幻想。
然而空气之中，回应钟暮的只有风声，他伸手，摸了摸叶天玄的鼻息。
无情的现实狠狠地击垮了这个八尺男儿。
他抿着唇，声音都变得哽咽了起来，“叶老大，快醒醒，我才刚到你的小镇呢，你不是说我是小镇的好苗子吗？你还没把我养起来呢，怎么能说走就走。”
他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在副本里会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从前住的地方，玩家互相抢夺，夜晚诡怪厮杀，副本里危险至极，副本外也依旧如此，每一秒都活得战战兢兢，防人又防诡怪，身心俱疲。
直到来了这个小镇，他才知道有那么一个人，在风雪之中用命创造了避风港，悉心教导里面的每一个人存活的方式，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将在用力将无数摇摇欲坠的命拉扯回来。
大家都说，这样的人，迟早会死的，他自己也那么觉得。
但真的看到叶天玄坠落，失去生气，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嗡嗡直响。
他刚刚认识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还没有来得及了解他的更多，他这个人就逝去了，从今往后他在小镇，他会从所有人嘴里得知这个人的点点滴滴，他的璀璨，他的耀眼，他有多么的好，但再也见不到这个人。
这种事，他真的接受不了。
“钟暮哥哥……你看上去好难过……这个人死掉会让你这么难过吗？”雅雅在旁边看着他怀里的叶天玄，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她也不太懂外面的情况，但看到钟暮这么难过，她也不开心。
“这个人死掉，会让很多很多的人难过。”钟暮一脸沉重地垂着头，不知道失去这个人，往后的小镇会如何，但对镇上的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嘶……我为什么会站在这？”扭曲的人群里有玩家在逐渐清醒。
“我明明在小镇看直播的啊？突然眼前一黑……然后我……嘶……头好痛！”
“哇你们！你们怎么都变成了这个样子！你们！”
“我们在学校里了，我们这是被拉入副本了？”
“怪不得，大家都变成怪物的模样了……不过，我们怎么清醒了？”
伴随着那道小小的询问，大家忽地嗅到空气之中萦绕的花香。
“是叶老大！叶老大救了我们！”
“肯定是这样没错！”
玩家群们兴奋地环顾四周，开始寻找叶天玄的身影，然后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钟暮，“你一个人蹲在那干嘛呢，你居然清醒的这么早啊！”
“没想到你的怪物化是长出这么多手臂啊，你这是抱着啥呢，让我看€€€€”
“看……”
第163章 小镇会回应他
黑色通道里，殷修带着两个诡怪往前走，走着走着，雅雅就啪地一下消失了。
殷修连忙摸向自己的口袋，发现道具硬币没有回来，也就意味着雅雅没有变回道具模样。
他沉思着，悠悠地将目光落到旁边的黎默身上，“你把雅雅弄走了？”
黎默不为所动地微笑，“没有。”
“那她怎么……”殷修思索，既然黎默还在这，也就是诡怪在他身边不受影响，但唯独雅雅突然消失，又没变回道具……
他忽地一下想起了雅雅道具的最后一条备注。
除了他危险的时候能用以外，还有一个人危险的时候能用，但……钟暮没有进这次副本啊？
像是想到了什么，殷修脸色难看，“这次的副本boss难道能进入小镇吗？”
黎默在一旁淡然地微笑，“如果他的能力与我相似的话，也许能。”
“那整个小镇岂不是……”殷修拧紧眉头大步往前走去。
他穿过黑暗的通道，走到了尽头，那里是一扇门，但门前莫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棋盘。
殷修拿起很像自己的棋子，又看向了桌面上摆着的其他棋子，一个个经过的节点，他大概明白了自己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变动了。
是叶天玄，在跟副本boss在这玩游戏，看结果的话，似乎是叶天玄赢了，带着他走到了终点，所以他才出来了。
他在桌面上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叶天玄的棋子，明明自己之前经过白雾的时候闻到了花香味，他应该也利用自己帮了他才对。
殷修转头，看着那扇门带着黎默离开了这里。
推开门后，他回到了学校。
只是这次的学校，稍微有些不一样。
殷修一走出后厨，就听到了学校里狂风呼啸之中夹杂着人的哀鸣，空气里飘荡着细碎的紫色光亮，萦绕着熟悉的味道。
嗅了嗅之后，殷修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无声地攥紧口袋里在极乐城占卜出来的结果，沉着脸大步往外走去。
整个学校已经跟他刚进入后厨时完全不一样了，天空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一片。
学校在摇晃不止，狂风呼啸，甚至能从校园外墙的部分看到高高卷起的海浪。
学校果然是漂浮在海面上的，似乎因为他刚才经过的那一切，现在触发了什么，整个学校都在异变。
他快步走向了操场，终于是看到了学校里杂乱声音的来源。
那是许多已经在怪物化的玩家，有一部分是镇上的玩家，还有一部分是这个副本内当下的玩家，他们全都围在教学楼下的一个位置，有些人一声不吭地坐在那，有些人哭声不止。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挂满了悲凉，殷修心头不好的预感被加深了。
“你们怎么都在这？”他站在风中，定定地盯着人群视线的中心，试图穿过人群的视野看到那里究竟是什么。
被殷修的声音惊扰，镇上的玩家唰地一下回过头来，他们错愕地望着殷修，神情复杂地跟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不作声地收了收眼泪，无声地往那个地方站了站，遮挡住了殷修的视线。
“我们……额，是被怪物拉进这个副本的，没想到那个怪物居然能去往小镇……”
殷修对他们的回答与遮挡都不为所动，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地方，“那你们，又是在哭什么？”
玩家们的脸色僵了僵，“因为都变成怪物了嘛……肯定是很难过的……”
殷修眯眸，“叶天玄呢？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不信，所有玩家都被拉入小镇在变成怪物之后，叶天玄不会为他们做什么。
这空气之中萦绕不散的烟味就是最好的证明，叶天玄一定是做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在这里嚎啕大哭。
“叶老大……叶老大他……”回答的那人局促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倒是人群里面响起了钟暮的声音，“算了……瞒一时也是瞒不住一世的，让大佬过来看看吧。”
前排的玩家低声道：“可是叶老大以前就交代过……万一出事了，尽量不让殷修知道……”
“但现在这样也瞒不住啊？”
玩家们沉默了，他们偷偷看了一眼殷修，又悄悄地撇过头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最后他们还是让开了。
殷修站在那，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怪物化的钟暮抱着一个人，雅雅也在他身边，就如殷修所料，雅雅的确是感知到了钟暮的危险才过来了。
“哥哥……”雅雅看到有些不知所措，她也下意识地往前挡了挡，生怕殷修看到了，也会跟周围这些人一样露出难过的表情。
但殷修沉默地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了，那是叶天玄。
他脸色苍白，眉眼安详，尽管脸上都是血，却也看上去很平静。
“他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殷修低声地询问着。
玩家群默声，不敢回答他，谁知道受刺激的殷杀神会怎么发疯呢。
从前叶老大还特意培训过他们，有那么万分之一的情况遇上殷杀神发疯的紧急避险方法，但那也是应对从前那个冷漠的杀神的，现如今，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玩家们的沉默让整个学校萦绕的风声变得格外刺耳。
殷修望着那个人，甚至没有太靠近，他安静着，大家也安静着。
人群密密麻麻地立在那，一个个站得笔直，像是一场无声的送行。
黎默偷偷地看了殷修一眼，他能感觉到，这个人此刻面无表情之下，情绪波动很大。
虽然波动很大，但他面上始终都没有任何表情，连眼泪都没掉下来一滴，只是在盯了叶天玄后，缓缓地闭上了眼。
“行，我知道了。”他简短又轻飘飘的一句话比所有人在这嚎啕大哭更沉重。
随即殷修再度睁开了眼，眼底萦绕着冰霜，“现在，我要杀凶手，你们去吗？”
玩家群体立即振奋了起来，一个个都抹去了脸上的悲伤，双眸迸发出愤怒，“殷大佬！你知道叶老大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去！当然去！怎么能不为叶老大报仇！”
“可能我一个人做了什么，但大家一起肯定可以！”
从前都是叶天玄一个人挡在他们前面，承下了所有的风雪，如今这个人不在了，他们也要独立起来，随着殷修前去杀阵。
殷修的长刀出鞘，寒光在风中闪烁。
整个学校都在风暴之中涌动，而海面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
第164章 用你来交换你朋友的命
那看上去是一只巨大的黑色章鱼，身上延伸出来的触须强劲有力，纠缠着伸向天空，几乎能把学校的上空完全包裹住。
殷修一直以来看到的漆黑天空并不是真实的天空，而是被触须遮蔽了光，那些始终都萦绕着的视线感，便是来自触须上的眼睛们。
它们一直在黑暗里注视着整个学校的一举一动，整个副本除了深海学院被杀剩下的两个诡怪以外，其余几乎都是这个怪物的一部分。
它们凝视着在海面风暴之中摇晃的学校，凝视着在学校里的玩家们。
巨大的阴影盖下来，几乎要将整个学校压倒，玩家们的身影在那巨大的怪物面前显得格外渺小，以人类之躯，想要杀死这么庞大的怪物，几乎很难。
一米四的长刀，看上去只能贯穿一根触须，而这个怪物有着许多的触须，每一根都沉重要能够压死一个人。
面对怪物扭曲的瞳孔，无形的压迫力降下来，几乎让每个玩家都控制不住的战栗。
那是对无法反抗的巨大生物而升起的逃跑本能，亦或是屈服。
红色的瞳孔像是一颗巨大的球在教学楼上方，它盯着玩家群，迅速地在人群里找到了站在最前方的殷修，捕捉到那个身影，它的瞳孔微微紧缩，显得很兴奋。
但下一秒，一道更强烈更有攻击性的压迫感降下，瞬间惊起了所有玩家的鸡皮疙瘩，仿佛有湿气与寒意在身上游走，哆嗦到胸腔里都是冰冷的。
殷修回头，瞥了一眼黎默，“恐吓它可以，别吓到其他人。”
连旁边的雅雅都被吓得哆嗦，小脸煞白地抱住殷修的腿，都快哭出来了。
“可是……”黎默微笑着看向殷修，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可是它想要跟我抢走你，我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