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没有人帮他,易时陆打算以拖延时间取胜。
但对方好像缺乏幽默感,没有被他逗笑。
在黑夜中,他的眼睛带着月光,盈盈秋水,本该是漂亮的,落在易时陆那张被吓得苍白的脸上,意境就变了。
“是什么?”十七淡淡地问道。
易时陆:“什么……是什么?”
十七说:“名字?”
易时陆说:“十七?”
十七:“数字十七吗?会不会太草率了?”
易时陆坚定地说:“不是,不是数字十七。是易时栖,时,是时运亨通的时,栖,是良禽择木而栖的栖。易时栖,这个名字寓意非常好。”
十七看着他说话都不利索,好不容易哆哆嗦嗦地把这么一长串话给说完了,明明害怕地浑身都在颤抖,偏偏还要乘出一副很淡然地样子面对他。
但易时陆怎么可能不害怕呢,他的眼睛……看起来都快要哭出来了。
十七笑了一下,停了片刻说:“你编瞎话的能力也挺好的。”!
第 56 章 镜中人(十一)
眼睛是酸涩的,易时陆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面对二号的时候,至少还有温崇礼和他一起,在相处中他更是知道了二号对自己没有恶意。
眼前这个,可不是另一个二号。
易时陆不想在十七面前哭的,可是他忍不住,人在恐慌的时候表面上装得再镇定泪腺也是发达的。
易时陆用手指扣住被子,浑身僵硬地努力忍着,忍到手指的关节都发白。
十七看着他垂在额前的头发被夜风一吹,在脸上落下几道轻动的影子。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一般就要开始说软话了,恳求也好、求饶也好……只要能保命什么话都该说出来了。
易时陆是说不出口的,十七知道。
易时陆这个人,可以怒骂、可以编瞎话、可以逃避、可以打哆嗦、甚至可以哭,但在这种情况下,易时陆的嘴里是绝对不会吐出一句求饶的话语。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本质上是个活得很骄傲的人。
易时陆眼睛下方的被子湿了,小小的一个圈,落在被子上被不断放大,像雨滴落在湖面,逐渐氤氲开。
他垂着眼眸,被打湿的睫毛连成浓密的一片,投下浅浅的照影。
易时陆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不叫人听到一丝他不愿意让人听见的东西。
果然是这样。
也许这画面放在温崇礼和二号眼中,会对易时陆产生爱怜,但十七不会。
他注视着易时陆,如静止冰封的河,无法击破。
又有一个圆圈落在了被子上。
易时陆的手指抹去自己落下的眼泪:圈圈圆圆圈圈……
系统:……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唱歌?
易时陆:天天年年天天……
系统:的我……奇了怪了,我为什么要跟着唱?
十七看着他手下的小动作,开了口:“别做无畏的挣扎。”
易时陆:“别做无畏的挣扎。”
十七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易时陆抬起头来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跟着复述:“你说什么?”
十七的目光陡然一沉:“你在耍什么花招。”
易时陆:“你在耍什么花
招。”
……
十七的神情里涌上一点不可思议,探究着看着易时陆,怀疑对方是不是被自己吓的精神失常了。
如果是的话……那很好。
轻薄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静谧月光在易时陆的脸上如潮水般翕动,易时陆的神情中浮现出了一点笑意:“这不就是你平时一直在做的事吗?”
“学我的语气、学我的动作、表情,像个小偷一样窥伺着我,装模作样假扮我……我现在只是学你几句话而已,学的像吗?”
眼下的泪水还没有干,在他说话间门偶尔反着一点微光。那双盯着十七的眼睛,又放肆又紧张,挑衅而颤栗,复杂的心绪折磨着易时陆的感觉都变得迟钝了,只有嘴还是硬着的。
易时陆忽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低头一看,十七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易时陆忍住了没有挣扎,脑海中想着二号和他说的那些话,出于某种他还不知道的原因,十七现在并不能对他下手,这个举动对他伤害不会太大,更像是一种恐吓手段。
“找死。”十七的手指勒住了易时陆,在下一个瞬间门将他用力按在枕头上。
他的眼睛眯了起来,睫毛压下,寒光凛冽。易时陆不常做这样的表情,从自己的脸上看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易时陆觉得很陌生。
十七在他的上方笼罩,将他们两人都笼罩在月色不侵的黑暗中,他嘴上说着狠话,可易时陆并没有感觉到十七此刻被激怒,这种感觉更像是……他只是在“表演出愤怒”,在玩角色扮演游戏而已。
易时陆用力挤出一个笑,笑得有几分夸张,纹路线条走向古怪扭曲毫无美感,这简直是十七看过的,易时陆做的最难堪的表情了。
“看…….着,”易时陆抓住了十七的睡衣领子,将他用力拉向自己,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十七的皮肤,连体温都是一样的:“这是……易时陆的笑………乖乖看好了……你还要学着呢……我做什么……你都要好好地学着……哈哈,乖一点,听话,认真听老师讲……”
他的手用力拽住十七的衣领,在快要碰到十七的面颊时易时陆张开嘴巴咬了下去,牙齿咬破皮肤,在十七的右脸颊渗出一点靡丽血色。
“哈,易时陆还会咬
人,知道吗……这样做,好好学着……”
血气涌上了他的面部,漂亮脸蛋充血发胀,易时陆嘴巴一张一合地还在说话,小小的牙齿从鲜嫩的口中露出,即便沾了点血也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只有易时陆才会以为做出这副模样别人就会怕他。
就像是…….面对着强大的敌人,明明害怕却还要嘴硬不肯认输的那种……小崽子。
十七忽然有点想笑,欲望从四肢百骸涌现而出,从骨头到牙齿都是痒的。
真想取代这个人啊。
真想。
占据他的人生、掠夺他的所有物、重复他的故事……到那种时候,他就知道易时陆这个小小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了。
十七慢慢松开手,露出一个古怪笑容,和易时陆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只不过展示了一下就立刻恢复成没有表情的样子:“哦,学到了。”
他快速弯下身咬住了易时陆的脖子,易时陆能感觉到牙齿在自己的皮肤上细细研磨,与他做的不同,十七的动作不像“咬”,更像是“叼”,把完全逃不掉的猎物叼在口中供以取乐。
好像这样就能获得满足与乐趣。
十七的牙齿稍微用力。
易时陆吃痛:“呃”
他强撑住不以为意的笑:“不像啊,根本一点也不像,冒牌货就是冒牌货,来,再重新笑一个,我来验验冒牌货……”
皮肤被咬破了。
系统:爱意值:6恨意值:2。
易时陆:……他怎么是这种路数?
系统:什么路数?
易时陆:……鬼畜?
系统:你刚才也挺鬼畜的,吓了我一跳。
阳台有有动静传过来,好像是有谁从外面翻爬了进来,阳台的门被推开了,柔软白色的窗帘映出一个人影,从里面钻出一个人。
在看见十七将易时陆压在床上时,那个人影惊叫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易时陆和十七同时向他看过去过去,因为不能走镜子所以只能翻墙的二号狼狈走向他们,怒气腾腾的,看样子想要给十七一点颜色瞧瞧。二号连袖子都卷好了,十七突然下了床,正对面看着的他,就站在二号面前,平静地望着他。
二号愣了愣,问易时陆:“弟弟,你还好吗?”
易时陆没有回答,模着脖子坐起了身。
十七笑了一下,忽然扑向了二号,明明他们俩离阳台还有一段距离,可易时陆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的身影在自己眼前骤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了阳台边缘。
十七带着二号在对方措手不及之时从阳台坠落,易时陆的尖叫全部哑在了嗓子里,他冲到阳台边向下看,没有,两个人都凭空消失了,只有一架镜子,不知道被谁提前放在了花园里,孤零零地伫立在已经凋谢的梅树下,倒映出一片粼粼月光。
冷风吹得易时陆清醒了很多,他走回房间门,把阳台的门锁上,打开灯,看见一地碎了的镜片。
没有叫阿姨,易时陆蹲在地上将镜片一块一块捡起,拿纸包着装进了垃圾袋,贴上标签。
房间门里没有镜子也很好,至少……不会再有人随便出现了。
生活没有回到正轨,十七那个家伙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有时候易时陆会听见办公室里的人瑜伽交谈,见他路过的时候笑着叫住他:“收听率又提了,新环节是你的想法,你是大功臣啊时陆,看来什么时候得给你开个庆功宴了,上次聚餐的时候看你的酒量不错,千杯不醉。”
功臣不是他。
上次聚餐那个也不是他。
千杯不醉的,更不是他。
易时陆讪讪笑了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大概就是那样一种感觉,他被他自己的生活排挤了,这种感觉让人抓狂。
以前被从易家挤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而他……一如既往的仓皇。
“我是不是很像一只过街老鼠,没有人是真正喜欢我的,就算看起来是喜欢的,但是有更好的出现的时候,他们……就不会管我了。”
易时陆醉醺醺靠在陆为谦身上问他。
陆为谦轻笑了一声,以为他又是情绪上头,笑着说:“非要说的话,像猫才对,家养的那种娇气猫。”
易时陆迷迷瞪瞪望着他:“为什么?”
陆为谦:“没有为什么,最近猫不是很热门吗,我看网上喜欢的人挺多的。”
易时陆切了一声:“说来说去,你也不知道啊。”
陆为谦没继续这个话题,把酒摆在他的面前:“还要喝吗?”
没有听到回答的声音,陆为谦低头一看,易时陆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桌上的烟盒,沉默许久,内心也在挣扎着什么,但最后一缕轻烟中,陆为谦松弛一笑,不费吹灰之力地抱起易时陆,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