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一咬牙:“那就换条路走。”
他托住十七的身体,向楼梯口走去,准备从楼梯口向下。
但连这条路也被堵住了。
陆为谦的身影一步一步,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于楼梯口出现。
“哪条路也不通。”他的脸上带着阴晦的笑意,语气中有浮躁的气声。
“时陆,再一再二再三……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现在放下那个东西,到我这里来。”
陆为谦缓慢地转动眼球,目光掠过二号,又重新回到易时陆的身上,以及靠在易时陆身上的那个不伦不类的东西。
易时陆却只是后退了一步,他抓住十七的手指又收紧了一些,没有一点要放开的意思。
“时陆。”陆为谦用一种无可奈何却隐隐威逼的语气又叫了他一声。
不能再把
十七交给他。绝对不能。他已经错了一次,同样的错误不能犯第二次。
两个实验员也找到了这里,守在陆为谦身边,两方对峙,场面逐渐要变得无法控制。
二号忽然笑了一下,用温崇礼平时的语气说道:“陆先生,我想你不希望我们两家为了一个人,把关系弄得这么难看。时陆是很任性的,任性,又记仇。”
陆为谦笑笑:“我知道,我比你这个便宜哥哥了解他。不过你这个人也有意思,弟弟和怪物搞在了一起,你不着急还要帮着他疯,果然是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原因吗。”
二号没被他激怒:“你对我们家很关心啊,陆先生。不管外面怎么传,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今天这个梁子要是结下了,时陆不高兴,易家也不会高兴,陆先生,没必要因为你口中的怪物搞得大家都不高兴,凡事掂量着点,今日留一线,以后生意场上见面才不会尴尬。”
温崇礼缓缓微笑:“今天连我都出现在这里,你就应该知道,易家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温崇礼不管怎么说,比易时陆在易家要有份量得多。陆为谦以前对易时陆的放肆,多半也是因为知道易家对他的态度。
但温崇礼不一样。
陆为谦认真思考了一下,那个东西靠着易时陆,靠得难分难舍,真是刺眼。
很多时候,在易时陆身边的人都是他。易时陆讨厌别人的触碰,连睡觉时候被人碰到都会皱眉,只有他,能让易时陆安心在他面前喝得酩酊大醉。
有一年半夜易时陆喝醉了,在街头碰到几个刺头,一群人打了一架。他的眼睛肿起来,易时陆扒着他的眼皮吹了好一阵,酒气熏得他眼睛更疼了,他气得骂了易时陆几句,易时陆一周没和他讲话,还是他先低头道歉这事儿才翻篇。
低头,他总是先低头的那个人。只要他先低头,时陆也总会原谅他。
陆为谦垂下眼眸,复又抬起头,€€着脸:“好吧,我也不喜欢太复杂的事情,朋友嘛,以后大家还是要做的,来来来,给我们易少爷们让个路。”
陆为谦又抖出了他那副江湖习气的样子,用手挥退那两个研究员。
易时陆戒备看着他,拖着十七向电梯间走去。他听见二号在身边轻轻抒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放松了点。
路过陆为谦身边的时候,易时陆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扯住。
陆为谦拉住了他。
易时陆警觉起来:“干嘛?如果你想反悔的话……”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陆为谦说得格外真诚:“我希望你可以不计前嫌。”
陆为谦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浅浅抱了他一下,因为易时陆还架着十七,三个人看起来很奇怪,就像纠缠在了一起。
易时陆疑惑陆为谦怎么又开始打感情牌,他赶紧后退了一步,却被陆为谦紧紧掐住腰身没能分开。
陆为谦说:“还有这一次,甜甜,你一定要,不计前嫌。”
很轻地一道闷声。
易时陆对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是装了□□的枪声。!
第 90 章 镜中人(四十五)
在易时陆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时,陆为谦已经利落地推开了他,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因为缺少了这一个支撑点,易时陆感觉到十七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好像变大了似的,他忍不住向后踉跄了一下,十七便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
炽热的液体从腹部传来,慢慢地粘在了易时陆的衣服上,好像一场热带湿热的雨透进皮肤。
“……不……”忘记了要怎么说话似的,易时陆从喉咙中只挤出了这一个字,说得费力且艰难。
十七的头发长长了一些,就贴在他的脸侧,在耳廓微微扫动。易时陆找回自己的声音,渐渐地、慌了神:“十七,我不是想这样的,我不知道……”
他只是想来把十七带走,他没想过陆为谦敢拿枪,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足以唤醒一切的痛感让十七的眼皮轻轻颤动,他闻见了易时陆的味道,久违的栀子香,震痛让他忽然有了力气。
他抬起眼皮,认出了易时陆的耳朵,泛着红色。
易时陆,每次眼睛红的时候,耳朵就会跟着一起红,所以现在他的眼睛也是红色的吗?
十七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闻见了空气里散开的血腥气息,还有止不住的眩晕,脑袋里满是嗡鸣。
他动作轻慢地拭了一下自己的腹部,摸到了流出来的血,深红色。
血。
十七对此没有什么感觉了。
现在易时陆做出什么事情,他都不会再觉得奇怪或者失望。
这一切归根到底也不能全怪易时陆,如果不是他的轻信,易时陆……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他们本不能伤害到他,如果不是他自己要为了易时陆尽快得变成人类,现在他也不会是吃到这样的果。
有人在说话,十七发觉自己听不见,眼睛也开始模糊,他的感知力在快速的减弱。
在最后一刻他用力张开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想起的竟然是陆为谦的话,耶稣的结局是被钉在十字架。
现在他的结局也来了。
很好,每一个故事都该有一个结局。他和易时陆的故事,也迎来了他们
该有的结局。
子弹打到了内脏,血液从口腔里被吐出。十七猛然笑了一声,缓缓咬住牙口,透出了自己最后的不甘心:“易时陆啊……”
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像一堵坍圮的墙。
系统:爱意值:80恨意值:80
易时陆:……?为什么,我刚才嚎了半天又对着他说了那么多掏心掏肺的话他难道,他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系统:可能是你太吵了。
易时陆:?你不懂,这种时候就是应该上大段告白台词的。
系统:……你搁这演苦情剧呢?
易时陆:我们这一par难道不是苦情剧?!我一直都往这个路线上走来着的!
系统:嘶……可能他不喜欢你这么吵的苦情剧,下次走哑巴新娘的路线。
易时陆:??!!
“都看着我干什么?”陆为谦看了一眼怀抱着十七的易时陆,又看向周围震惊看着他的研究员们,笑着说:“我只不过杀了一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存在的人。”
易时陆抬起哭红的眼眸,迟钝地看向陆为谦,他甚至不能报警去追究眼前这个人的责任,只因为他只是“杀了一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人”。
“真可惜时陆,”陆为谦露出雪白的牙齿:“子弹本来是无法伤害到他的,但他偏偏要为了你当个人类。时陆,以后做事不要太自私了,如果还有其他的人想要靠近你的话,就想想十七的结局,你应该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易时陆的眼睛,沉了下去,越来越暗。
手上的身体变得轻盈,十七的身体开始解离,有一些蓝色的荧光从他的身体里分化出漂浮在空气中,像无生海里的那些灵魂析出的东西一样。
易时陆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在看到那些荧光碰到他的手指就消失的时候,他重新将手垂下。
十七的身体在他的怀抱中完全不见,易时陆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易时陆想了想,站起身,又栽了下去。
世界昏暗前,他听见了二号惊呼的声音和陆为谦说的:“愣着干什么,把人送去医院啊。”
一阵急匆匆的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之后,楼道里恢复了寂静。
平静的镜面上涌动出一阵水波纹式的纹路,一只手从里面伸出,抓住了一把未散的蓝色荧光,拖入镜子里。
镜子里的世界重回平静。
……
时间按照它自己的步伐节奏流动,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人。
大半年过后,生活走上正轨。很多事情都在平稳的,正常的进行着,也有很多事情悄无声息发生了改变。
演播大楼里不知道是谁提起了这个话题:“你们谁看了昨天的财经频道,有时陆哥,那西装穿得那叫一个精神,发型做的真不错,看起来可比在我们台里工作的时候稳重多了。”
有人接话,带着一点羡慕色彩:“那可不,以后要再见他就得在各大新闻频道看见了,企二代就是企二代,来我们这里工作就是来体验生活的,嘴上说什么梦想啊感情啊的,最后还不是都要乖乖回到家里继承家业。”
小刘撑着下巴:“不过真的很奇怪啊,时陆哥半年前突然辞职,一点预兆都没有,之前他明明很喜欢这份工作的。”
“喜欢也不能当饭吃啊,人家拎得清。几千块的工资和亿万的公司,这种选择题谁都能选的出来吧。”
小刘嘟了嘟嘴,看向盛玉朗:“盛玉朗,你说,时陆哥到底为什么辞职?”
盛玉朗一边整理着文件,一边抬头敷衍的笑了一下:“这个我猜不出来,不过你要再不把流程发给我,下午开会就赶不上用了。”
小刘伸了个懒腰:“行行行,苦哈哈的打工人只有我自己,真羡慕时陆哥啊。”
盛玉朗埋头在文件中,偶尔目光一瞥看见旁边易时陆的老工位,已经被一个新来的主播占据了。
他有时也会恍惚地想,明明感觉易时陆很喜欢这份工作,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
企业峰会上,易时陆刚坐到安排好的位置上,二号也紧跟着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轻声说:“科林今天中午的飞机,回华盛顿。”
有摄像机扫过,易时陆露出官方笑容,在摄像机经过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淡去,轻声问:“‘接待’的人都安排好了?”
二号:“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他下飞机了。”
易时陆
说:“好,谢谢。”
二号促狭地笑了一声:“说什么谢啊,我可是你哥,再说我也没帮什么忙,就是帮你盯着那个老东西而已。”
易时陆没有再回应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曾经最讨厌这种场合的人,现在也变得足够游刃有余地应付。以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易时陆,现在也能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二号有时候觉得易时陆变得太多,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他只是觉得易时陆好像没以前自在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