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陆心虚地“呵”了一声,卷起衬衫的衣袖:“别整那些虚的了,我们直接开干吧,闭上眼睛照我说的去想。”
“还记得小时候住的家吗,有一泓山泉穿过,夏季你时常能听见清水汩汩流淌的声音,还有树林涛声……”
0号虽闭着眼睛,但整张脸有了变化,易时陆说的某些显然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
易时陆继续往下说:“与往常一样,这一天,你和同伴们一起放风筝……”
0号睁开眼睛。
易时陆催促:“闭上闭上,怎么擅自睁开眼睛了?”
0号无辜看向他:“这我没有办法想象,我没有小时候的同伴,也没放过什么风筝。”
怎么可能,易时陆在0号的记忆里明明就看见了这些东西。
看易时陆不相信的样子,0号补充道:“是真的,这有什么好骗你的。”
易时陆:“……你是不是忘记了?也许很小很小时候的事情,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但却是藏在记忆深处的。”
0号微笑:“不可能的,你是不是在唬我?也许你就是一个沽名钓誉没什么真才实学的人,外面那些人不了解你才会对你过誉,要是这样的话……你对我也没什么用处了,要不然……”
听出0号话里的不善,易时陆大手往0号面前一放:“等一下,那栋宅院我没
说错吧?”
0号思考着:“这倒是。”
易时陆:“你的情况太复杂,这么多年也没个人能给你解决了,好不容易碰上我,总该多给我几次机会。”
0号觉得易时陆说的有道理,颔首道:“也是。”
在易时陆想要再次抓住0好手腕时,0好却对他张开了双臂:“别抓什么手了,如果想要接触我的话,这样接触的面积不是很大吗?过来吧。”
易时陆纠结了一会儿,在0号催促的眼神中,还是坐上床,慢慢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头刚靠过去,0号的手就顺势地揽住了易时陆的腰身。
实在太自然,好像这个动作他们之前已经做了无数次,早已变成了习惯。
这种感觉让易时陆对他的怀疑瞬间又增长了不少,但他还没来得及多考虑一下,就被0号的记忆拉了进去。
他又回到了那个中式的宅子里,耳边还是孩童的欢笑玩闹的声音,但这次他所处的视角位置有了变化。
现在的他不在庭院之中,而是在一个房间内,房间昏暗,即便是白日,也只有几缕光线从窗户缝隙里透进,但是屋里点了蜡烛,烛光葳蕤,尚且还能看清里面的景象。
一个孩子趴在窗户旁边,透过那一道缝隙,看着外面的景象、听着外面的欢声笑语,那个孩童长的矮,所以要踮起脚尖才能将将够到窗棂,踮了一会儿觉得累了,却舍不得放下来,踩了两下脚,继续垫着。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妇人走进来,因为光线本来就不明亮再加上背光的原因,易时陆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她的声音表面听起来温柔但细听之下又觉得异常严厉,和刚才那个叫着“小零”的妇人孑然不同。
“你在那里做什么?”
孩童被抓了包,慌乱之下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什么……什么都没有。”
妇人没有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她走到孩童身前,弯下身:“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和弟弟妹妹们在一起玩,你要做的事情,比玩乐重要得多。今天供奉的诵文念好了吗?”
孩童说:“……还,还没有。”
妇人:“我就站在这里,听着你念完。”
孩童战战兢兢举起面前的书册,借着烛火的光念出声。
“我祈求您……启发我的心智、增加我的慧根……给我久旱之后的甘霖、混沌里的启明…我乞求您……在审判日到来之前,予我…”!
第 163 章 0号病人(六)
“……予我重生。”
那个孩子这样说道。
他仰起头看着妇人,神情戚戚有惧色,他的手掌抚在书页上,妇人慢慢转身,仰望穹顶,易时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竟发现这间暗室中供奉着一尊神像。
神像形态古怪,不似他平日里在寺庙中看见的那种,这座神像直接雕刻在房屋里,一半在墙壁中上部分一半在屋顶,头颅微微低垂,形态仿若在俯瞰整片土地。
与众不同的是他长着好几个脑袋,每个脑袋上隐隐约约又有好几张脸重叠交错,颇有一种“一神千面”的感觉。
易时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东西的冲着自己,雕刻的嘴唇好像在冷笑,令人很是不舒服。
妇人的声音听起来却极为满意:“做的好,很快,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下一步是什么易时陆还没搞明白,他就又从0号的记忆里出来了。
姿势还特奇怪。
几乎整个人都埋在0号的胸口,而0号依旧揽着他的腰身,没有一点反感。他闻见0号身上的味道,可能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消毒水的气味融进了他的身体中,不刺鼻,虽然也称不上好闻,但却是一种易时陆已经熟悉了的味道。
易时陆僵硬着从0号的怀抱中剥离,0号松开手,眨巴了一下眼睛:“天要亮了。”
易时陆:“今天再做肯定来不及,下一次吧,下一次我给你做治疗。”
0号:“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易时陆:“明天。”
0号:“好,明天晚上,你听见两声短促的敲门……”
“等一下。”
易时陆知道0号又要开始说他的咒语,大掌一挥:“你不用召唤我,我自己会过来。”
0号的手指在被单上动了动,两人靠得很近,他的目光从易时陆的肩头落下,看向自己的手指,易时陆的另一只手就撑在他的手旁边,很近很近,只要再向前不到一寸,就能触碰到易时陆的指尖。
易时陆却在此时站了起来,离开了这张床的范围。
“我回去了。”他说。
0号抬起眼眸看他:“你出去之后,明天真的还会过来吗?”
易时陆嗯了一声。
0号的笑意深了一些,神情也放松了许多:“那就回去吧。”
熹微晨光照在走廊上,怪物们不见踪影,好似一切又回到了现世。
易时陆回去补了会儿觉,来这里工作的这两天他一直没能好好睡觉,忙完一天的工作,晚上回到宿舍,邵贤书又来找他打牌。
易时陆:“打牌,去哪儿打牌?”
邵贤书:“去意临房间,他住五楼。”
易时陆漫不经心叠着自己的衣服:“你去玩吧,我还要收拾衣服。”
“我来帮你。”
邵贤书说着就手脚麻利地帮易时陆把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和林意临比起来,邵贤书不算是个心细稳重的人,没想到做这些家务事还不错。
易时陆从心底里赞许道:“你做事心细,怪不得总是选你去做重要的工作。”
给他一夸,邵贤书不好意思起来,顾左右而言他:“意临打牌很厉害,你和我们一起玩吧。”
邵贤书说的话易时陆是不信的,林意临要是牌技真的好怎么会上次和他打了一晚上的小猫钓鱼。
晚上还要去0号那边,易时陆不太想去,耐不住邵贤书盛情邀请,还是和他一道上了楼。
宿舍楼里住的都是相熟的人,很多时候门都不锁,林意临房间的门是敞开的,邵贤书在门口敲了两下,说:“意临,我们过来了。”
林意临也是刚要洗漱的模样,正把毛巾从架上拿下来,听到声音,回头招呼他们:“进来吧,牌在那儿,我去洗把脸。”
房间里有一张小桌子,牌就放在桌上,散落着,易时陆把牌收起,放在手中来回折腾,露了一手洗牌的好技巧,看得邵贤书目瞪口呆又满心好奇。
“时陆,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
易时陆:“以前上学无聊时会和同学打打牌。”
邵贤书:“好厉害,行云流水一样,怎么弄的?教教我。”
易时陆就教他洗牌的花招。
林意临洗过脸回来,正看见易时陆握着邵贤书的手,教他说:“不对不对,你太僵硬了,放松些。”
邵贤书一张脸红透,不知是羞的还是急的,从眼帘底下偷偷看易时
陆,一副想说话又不敢说话的样子,看起来让人觉得即便是他一点学不会,也不忍心责怪他一句。
邵贤书迟迟学不会,到最后易时陆轻叹一声,委婉道:“贤书,大概人总有不擅长的东西,你收拾衣服收拾得好,洗牌学得慢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牌么,消遣的玩意儿而已。”
邵贤书拉了下易时陆欲离开的一根手指,含糊不清:“你再教我一次,也许我就……”
林意临走进来,把洗漱用品放下,回头看他们家:“贤书,你又给人收拾衣服了?”
易时陆随口一接:“是啊,他今天帮我叠了衣服,叠得又快又整齐。”
林意临不着痕迹道:“每次去别人宿舍,他都喜欢帮人收拾东西。”
邵贤书:“我哪里……”
林意临打断:“你之前来我宿舍里,不也是又帮我叠被子又帮我叠衣服吗?”
邵贤书嘟哝着:“那是因为我拿你当朋友。”
林意临:“哦?那整个医院里你不拿谁当朋友?”
邵贤书的脸又泛起红色,这次是憋的,他看了看林意临,不知他这位好友今夜是怎么回事,怎么说话有一股莫名的火药味。
邵贤书想不明白,又低头摆弄牌。
林意临走到桌边坐下:“纯打牌没什么意思。”
邵贤书傻乎乎地问:“那什么有意思?”
林意临:“一张牌五分钱。”
邵贤书:“玩这么大?我们一月工资才二十块!”
林意临不理他,转头问向易时陆:“玩不玩?”
这种时候不答应好像是怕了他一样,更遑论林意临的眼神仿若胜券在握,易时陆点头:“玩。”
林意临又转向邵贤书:“易医生说玩,那你玩不玩?”
邵贤书:“……玩。”
林意临拿过易时陆手里的牌,把规则说了一遍给他听。易时陆听了明白,规则和他以前玩的不太一样,前几把易时陆打得不好,输了几十张牌,后来局势渐渐回转,林意临又像是故意往他手里打,他赢了几次,把输的牌又赢了回来。
再打下去,林意临的牌赢得越来越多,邵贤书面色严峻起来。
一个钟头过去,林意临
笑着清点战绩:“贤书,你这个月的工资都要输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