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主看了灶门炭治郎一眼,眼神忧虑:“前两天刚买下来的小丫头。我看他长得还挺清秀、卖他的那位先生态度又诚恳,就收了下来。结果一洗掉脸上的粉,才发现原来头上有那么大一个疤,只能让他去做些粗活了。”
清司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屋主扶着他的手臂,关切道:“清桃,你怎么会突然晕倒呢?头上还出现了那么大的一个红印……”
灶门炭治郎听见了屋主的话,他立即端正地跪了下来,摆出一个标准的土下座:“对不起!是我的头太硬了,把花魁撞晕了过去!十分抱歉!请责罚我吧,屋主!”
“你这个孩子,把花魁撞得留疤了该怎么办?”时任屋屋主给清司端了一杯温茶,皱着眉说道:“炭子,你确实很听话,但如果咋咋呼呼的€€€€”
“屋主,不要生气。”清司呷了口茶,伸手按住屋主手腕:“我想把小炭子留下来,当我的‘新造’。”
“诶?”时任屋屋主一愣,压低声音:“可是,这孩子脸上有疤呀,花魁……”
“没关系,我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
花魁对于茶屋的重要性远非其他游女可比,屋主因此对“清桃”非常迁就,尽管心里十分不解,却还是答应了这个要求:“好,随你的喜欢。”
屋主招招手让灶门炭治郎起来,认认真真地观察他的相貌。灶门炭治郎确实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可惜额头有疤,恐怕日后想成为“留袖新造”都够呛,更别提接替花魁的“振袖新造”了。
屋主叹了口气:“炭子,以后你就留在清桃花魁身边吧,她想收你做她的‘新造’。”
灶门炭治郎原本正挂着笑容,听见屋主这句话后,笑容渐渐被惊讶取代:“诶?我吗?”他顿了顿,接着开始拼命摆手:“让我继续做现在的事情就可以了,帮茶屋洗衣服、烧热水之类的,我更擅长做这些事!”
“这是清桃花魁的要求。时任屋里,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希望成为清桃的‘新造’呢,你就不要再拒绝了,好
好留下来照顾花魁吧。”
时任屋屋主从蒲团上站起身,迈着碎步朝门口走去:“既然花魁无恙,那我就先回去了€€€€今天的账还没算呢。”
待屋主一连串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上,清司舒了口气:“行啦,小炭子,把被子收好就去休息吧。桌上的点心随便吃,我不是很喜欢吃这些。”
灶门炭治郎抱着被褥,犹豫地问道:“花魁,你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呢?”
“因为我很喜欢你。”
清司斜靠在窗边的鹅颈椅上,朝阳投落脸侧,勾勒出毛茸茸的光晕。灶门炭治郎逐渐涨红了脸颊,飞快将另一套被褥放进壁橱里,夺门而逃了。
*
傍晚。
因为长期没有食用人类的血肉,清司只能通过睡觉补充体力。当灶门炭治郎和屋主走进清司房间时,他正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靠在鹅颈椅上打盹。
灶门炭治郎手中抱着十多个包装精美的箱子,里面装着客人送来的礼物。屋主笑容可掬地拍了拍清司的肩膀,将他从睡梦中唤醒:“清桃,这是一位客人送的见面礼,请您去扬屋见见他。”
清司迷茫地揉了揉眼睛,从鹅颈椅上坐起来,半晌才逐字逐句地听懂了屋主的话。
“……客人?”
〖算了,反正都是男人,大不了打一架。〗
清司这样想着,抽出随身卡在腰带里的黄金折扇,不动声色地将它收进了袖口里。
清司鬓角的头发因为睡眠而略有些散乱了,屋主和灶门炭治郎身后跟着一名梳头匠,他手里拎着一个工具箱,麻利地开始梳理清司的长发。
灶门炭治郎则抱着布料艳丽华贵的红色和服,他协助屋主的侍女为仅穿着里衣的清司披上衣衫,系紧了层层叠叠的腰带。
一切收拾妥当后,屋主退到门边,朝清司鞠了一躬:“清桃,道中的仪仗已经在楼下等着了,您准备好了就下来吧。”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清司和灶门炭治郎两个人了。
清司端坐在镜子前方,他梳着高高的发髻,数十只绮丽的花簪将发尾固定在头上。灶门炭治郎跪坐在清司身后,用梳子蘸取椿花油,将他鬓角的碎发抿了起来。
在这个安静的情形下,清司突然听到了锐器刮擦竹编地面的声音,从榻榻米上传来。
清司回过头,看到了两只背着小包袱的老鼠。
那两只老鼠毛发干净、肌肉健硕,头上戴着华丽的镶宝石头巾。它们像人类一样靠后腿直立在榻榻米上,两双黑亮的圆眼镜紧盯着清司和灶门炭治郎。
【[忍鼠],[宇€€天元]的忍兽。经过特殊的训练,拥有极高的智力与体力。】
〖这种东西就不用特意向我介绍了!〗
“哎呀,是老鼠啊。”灶门炭治郎从清司身后探出头来,他看着老鼠华丽的同款头巾,瞬间认出它们就是宇€€天元的忍兽。
清司一语不发地跳了起来,他连续后退几步,死死拽住了灶门炭治郎的袖口,面色惨白地紧盯着地上的那对老鼠。
灶门炭治郎看出了清司溢于言表的恐惧,张开双臂,像保护小鸡一样把他护在身后:“不要担心!不要担心!它们不会咬人的!”
两只忍鼠一致地歪了歪脑袋,不以为然地卸下了背上的小包袱,转过身轻快地跳进墙缝里,跑走了。
“好了好了,它们已经落荒而逃啦。”灶门炭治郎摸了摸清司的肩膀,安慰道。
在灶门炭治郎小时候,有一年家里鼠患严重。他的弟弟妹妹们年纪小,特别害怕那些在天花板内四处跳跃的巨大山鼠。灶门炭治郎看着清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他笑着说道:“清桃花魁,您也害怕老鼠吗?”
清司见老鼠已
经不见了,急剧跳动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抱在胸前,扭开了脸:“……并没有。”
清司用眼角的余光瞥向灶门炭治郎,他正盯着忍兽留下的小包袱,目光特别专注。灶门炭治郎显然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在包袱和清司之间徘徊,心事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
清司见惯了喜怒无常的鬼舞€€无惨和摸不透内心的童磨,因此当看到直率的灶门炭治郎时,清司忍不住笑了起来。
为了抵消灶门炭治郎的警惕心,清司指了指地上的小包袱:“小炭子,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好吗?那应该是老鼠留下的存粮吧,看来茶屋里有鼠患,我明天再把这件事告诉屋主。”
“是!”
.
清司身上穿着至少二十斤重的和服,赤着脚拉开房门。
在茶屋的门口,摆着一双厚达三十厘米三齿下€€,被整齐地放在门廊边。
〖……这是什么东西,负重训练吗?这是负重训练的用具吧?〗
花魁从游女屋走向扬屋的道路,被称为“花魁道中”。为了体现花魁的尊贵和美丽,她们必须穿上三齿下€€,以名为“外八文字”的步伐,一步一停地走向扬屋。
清司在灶门炭治郎的搀扶下穿上三齿下€€,表情顿时复杂起来。他死死按着灶门炭治郎的肩膀,觉得自己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挑战。
屋主看到了清司痛苦的表情,她未作他想,担心地扶住清司的手臂:“清桃花魁,您腿脚不舒服吗?要不要让茶屋的轿夫送您过去?”
屋主顿了顿,神色为难:“实在抱歉,让您在身体抱恙的情况下去扬屋……但是今天的客人似乎是个厉害的人物,扬屋老板说他指定必须由‘清桃花魁’接待……”
清司立即脱下厚重的三齿下€€:“那就麻烦您了,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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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司走下人轿,刚刚迈入扬屋,就听见了一个声调清朗的嗓音:“诶€€€€我的眼睛?是啊,我的眼睛确实是彩色的哦。”
扬屋内坐着十多名游女,她们弹奏着三味线,靡靡的歌声甚至传到了扬屋之外。几个人整齐地跳着扇子舞,杨屋内耸动着温暖和煦的脂粉香。
“哎呀,清桃花魁来了。”童磨坐在一张矮桌后方,喜笑颜开地朝清司挥了挥手。
〖淦,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43章
童磨盘着腿,端坐在房间中央。
他怀抱津轻三味线, 正用象牙拨子缓缓刮过丝弦, 发出清冽动人的乐声。一名舞伎挥动着手里描金的折扇, 她踏着乐声起舞,将扇子在手指间甩动,转成炫目的金红色花朵。
为了掩饰自己特殊的特征,童磨掩盖了眼睛里“上弦贰”的字样。没有了字迹的遮挡,童磨的眼睛恢复成人类时的形态,变成那双令人称奇、颜色绚烂的彩色眼眸, 双眼如同清澈见底的湖面。
清司一声不吭地走到童磨身边,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 安静地观看舞伎的表演。
唯一值得清司高兴的是, 花魁在第一次和生客见面时不必陪对方喝酒, 满一柱香的时间后,就能起身告辞。
清司和童磨拥有鬼的优越五感, 即使周围的三味线声、手鼓声和笑声如此嘈杂, 却依旧能清晰地分辨每一个声音的不同。
清司知道童磨能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将嗓音压到最低,用几乎是耳语的音量轻声说道:“小童磨,你怎么会在这里?”
“要这样说话吗?太好玩了!”
“我想见你啦!”童磨也耳语般回答道, 他已经放下手三味线, 孩子气地偷偷拍了拍手:“我不是皇族贵戚, 但是在万世极乐教里, 有一个身为藩阀的教徒。我让他向扬屋老板引荐了我, 这才能给花魁递纸笺,请你过来~”
“其实你可以用正常一点的方式来见我……”
童磨转了转手中的象牙拨子,将它抛起来玩:“那多没意思呀。”
清司想起那双沉重的黑漆木屐,用力握了握拳,让自己保持冷静:“小童磨,下次请不要再这样做了。我要穿很厚的木屐过来,换衣服也特别麻烦。”
童磨皱起眉毛,露出怜悯的神色:“真的吗?那我下次就偷偷去茶屋找你好啦。”
〖我的意思是请你不要再过来了。〗
“€€,小清司怎么不说话?不欢迎我过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童磨,你好烦。〗
另一边,游女们搬来了一张矮桌和花札纸牌,她们将矮桌放在清司和童磨之间。
这是吉原游廓内常玩的游戏。双方抽取花札纸牌,在裁判的指令下,同时将纸牌翻过来比较大小,花札月份较小的一方获胜。游戏的胜者要用纸扇击打对方额头,对方则可以用纸扇抵挡。
清司接过游女递给他的白色纸扇,纸扇大概有小臂长度,坚韧又洁白,要是用力击打,应该也能造成不小的疼痛感。
清司握着纸扇轻轻敲击另一只手掌心,朝童磨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一名年龄较长的游女充当裁判,她手法娴熟地洗牌,把洗好的牌握在手中,“唰”一声展开。
童磨做了个“请”的手势:“您先抽。”
二人依次抽取纸牌,他们将纸牌放在桌面上,绘制着花纹的反面朝上。游女拍了拍小牛皮手鼓,开始倒数:“那么,当数到‘一’的时候请同时把纸牌翻过来哦€€€€三,二,一!”
清司和童磨同时翻过纸牌。
童磨抽到了月份较小的札,按照规则,应该由他用纸扇敲清司的额头。
矮桌上放着两把纸扇,清司果断地拿起其中一把,速度飞快地挡在头上。
“哎呀,慢了一步。”童磨笑着说道。他故意放慢了动作,抽出纸扇,轻轻地敲了敲清司的额头。
周围的人都看出了童磨的意图,一名游女捂着嘴笑了起来:“大人真是温柔呢。”
梳着金鱼发型的舞伎跪坐在一旁,将清酒倒进童磨的酒杯里,揶揄道:“大人一定是想取得花魁的欢心吧,是一位细心的人呢。”
童磨眨了眨眼睛,哈哈
大笑:“€€€€€€其实我也想让清桃花魁手下留情地对待我啊!”童磨手肘撑着矮桌,用那双令人难以拒绝的明亮双眼凝视着清司:“可以吗,清桃花魁?”
清司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就做梦吧,童磨。〗
第二局抽牌开始。
清司和童磨同时翻过卡牌,清司的花札是一月的“鹤”,而童磨的花札则是十一月的“小野道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