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辰道:“我也进去看看。”晚上睡觉前还挺好的,又没有突然降温,怎么就生病了?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在意识到是康熙帝生病的时候,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是担心。
梁九功哪能让这位进去,弯着腰双手拦着,道:“大阿哥,万岁爷没事儿,只是前段时间政事太繁忙,耗费了精神,如今这是一松懈,后劲儿上来了。”
见这小爷只皱眉看着自己,又道:“再说了,奴才把太医院院正都叫过来了,开两幅药,万岁爷一喝就没事了。您要是进去,万岁爷还得想着安慰您呢。”
苏辰看着梁九功,“那你得好好照顾。”
梁九功笑着哎了一声,说道:“奴才先送您睡下去。”
“不用了,我知道路。”苏辰道,“你去看着阿玛。”
“好。”对峙一个眼神,梁九功就知道这位爷也是个倔性子,便转身先进去了。
一到里边儿,脸色发黄的万岁爷正靠在枕上向外看着呢,问道:“我怎么听到辰儿的声音了?”
“是奴才不小心,惊动了大阿哥”,梁九功连忙请罪,紧跟着笑道,“万岁爷,您是没看见,大阿哥聪明机灵还孝顺,可能是看见太医的背影了,担心您病了,非要进来看着您呢。”
“别让他来,”康熙忙就说,“朕是风寒了,没什么大碍,他一个小孩儿,大半夜就该睡觉。”
梁九功笑得特别灿烂,道:“要么说父子连心呢,大阿哥就是担心您。不过奴才知道轻重,不敢让大阿哥进来,劝着他回去休息了。”
说话间,太医院院正陈远收了手,回道:“万岁爷没什么大碍,微臣开一剂解表发汗的方子,吃了睡下明儿就能好。只不过风邪入体,还是在室内休息一日比较好。”
梁九功请徐远去外面开方,这边又让顾沿己请了一遍脉。
虽然前些日子康熙很忙,却也几乎每天都要问问顾沿己,儿子的脉象如何,他唯一担心的是儿子身体内有什么不易被察觉的毒。
不过昨天荣广带着在湖北查到的和承祜有关的所有消息回来,确定儿子在外的几年不是被什么有心人控制着,他放心很多。
这却也让康熙形成一个习惯,看见顾沿己就想说说自家的承祜。
“今天晚上是顾太医当值啊。”
万岁爷嗓子都有些干哑,说出来话却带着几分闲话家常的意味儿,把正收拾脉枕的顾沿己吓了一跳,忙弓腰回道:“正是。”
大阿哥回来了,万岁爷还让他重新负责阿哥的身体,于是他在太医院的地位又有些起来了,今天都是和院正一起当值的。
康熙点点头,又问:“祜儿的身体怎么样?”
顾沿己细细的回了,多嘴一句道:“微臣见大阿哥打过一套拳,挺对路的,这几天请平安脉下来,可以看出来大阿哥的身体很好。小时候那一次重病,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影响。”
梁九功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近前,康熙摆手示意顾沿己下去,接过药吃了,也没接紧跟着递到手边的蜜饯,只用清水漱漱口,就又重新躺下了。
鼻子塞,头也有些疼,康熙感觉身体上挺不好受的,但想起刚才梁九功说的,儿子要过来照顾他,心里就很熨帖。
其实回来后的儿子对他对皇宫,都有种疏离感,康熙能感觉得到,但他不能表现出着急或是生气来,那样只会让儿子更生疏。
为了让儿子能找到家里的感觉,他只能表现得自自然然,好像他们就是从来没有分开过的父子。
若是皇后还在,情况应该会更好些吧。
看着帐子外的昏黄灯光,康熙的眼皮渐渐沉重,光明驱尽后,一片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袭来,而在这边黑暗中行走,身心都无比疲累。
也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后背的衣服都汗湿了几重,康熙很想停下来歇歇,刚开始那股催促他不停往前走的念头也消散了,于是他想坐下来,往后一躺好好地歇一歇。
就在这时,黑沉沉的头顶上方,出现了一颗小而明亮的星子,然后渐渐的,那颗星子越来越近,竟是从天上往他怀里落。
奇怪的是,他伸手接住后,这星子只是变大了些,亮光还是如同在天上那般,近距离看也不灼眼。
康熙莫名地觉得这颗小星星亲近,还没喜爱地摩挲两下,那星子就变成了个娃娃的模样,好像是小时候总缠着他的承祜,又好像是回来后只会客客气气叫他阿玛的承祜。
睁开眼睛的时候,康熙心里都是愉悦的,然后床边冒出来一个小脑袋,“阿玛,你好些了吗?”
康熙一下子笑了,抬手搁在小家伙后脖颈拍了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辰了?”
旁边梁九功回道:“万岁爷,还不到辰时,大阿哥这是刚起就过来看您了。”
康熙笑着在揽着儿子靠近,挨脑袋边贴了贴,道:“阿玛没事了,别担心。”
苏辰有些不自在,他前世是个孤儿,和师父在一起生活时也没有这么亲近过,不习惯,不过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我看您后背都汗湿了,您先换身衣服,我去御膳房看一看早饭都有什么。”
说着跟个兔子一般,蹿一下跳远了。
康熙忍不住笑道:“这就不好意思了,你小时候阿玛还给你换过一次尿布呢。”
梁九功赶紧拿干净衣物,心道与万岁爷威严这么不相符的事儿,你还是别说了,皇后娘娘都给咱们封过口了呢,应该就没料到您自个儿还会往外说,没封您的口。
往外看了看,记录起居的那家伙没动笔。
算是个有脑子的,这些都是秘史啊,谁敢写,咱得先找他谈谈。
燎尾巴跑出来的苏辰听到了后面的那句,没有觉得不好意思,更多的是惊讶,这位康熙帝,和他在史书中得到的印象十分不一样啊。
还会给孩子换尿布呢。
御膳房的人此时都已经很熟悉大阿哥,见他过来都跟见了救星似的,早起才说万岁爷风寒了,他们正不知道什么样的吃食能让万岁爷满意呢。
苏辰小小一个被一群不是胖就是高的厨子围在中间,气势略低,咳了咳,一抬手问道:“先说说你们都做了什么?”
碧玉粥、什锦馒头、水晶糕、白菜酿肉、冰糖炖燕窝、燕窝鸡丝---
七嘴八舌的一说,只这早饭的花样就是一桌满汉全席。
苏辰深深觉得,生病了就该吃得清淡,什么燕窝之类的,虽然补但也得撤,经过后世的各种论证,最养人的还是得五谷杂粮啊。
最后,苏辰从这些繁多的早饭中,就挑了两样,一样是碧粳米熬的碧玉粥,一样是什锦馒头。
配菜则是一个大师傅腌来自己吃的家乡腌黄瓜,至于他怎么发现的,那这两天御膳房他也不是白来的呀。
让皇上吃腌黄瓜,郑大厨很有些担心,不过小阿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了,他也不敢说不,就颤颤巍巍地给挑出小小的半碗来。
苏辰想给粥里加一些空间井水,把围着他的人都打发了,加好水就把粥又放到炉子上热起来,转头看见郑大厨端来的这一点咸菜,俩眼都直了直。
那么小一个碗,还是小半碗,有三根儿没?
郑师傅真敢抠啊。
苏辰端着那个小碗,看看碗里的咸菜又看看郑师傅。
郑大厨终于反应过来,忙告罪:“奴才不是不舍得,奴才是担心,万岁爷吃不惯啊。”
苏辰道:“没关系,阿玛不喜欢吃还有我呢。不会浪费的。”
也不是浪费啊。
郑大厨一跺脚,觉得跟这位小阿哥可能不是那么好把话说清的,便接过碗又往里面装了三四根。
这一下子小小的粉彩碗就满了,衬着闷绿色的腌黄瓜,色彩上还不错。
苏辰满意道:“挺好的,阿玛肯定喜欢。”
郑大厨:但愿吧,皇上要是想斩了奴才,您记得给求求情。
苏辰没有接收到郑师傅担心的点,拿着木勺子搅了搅,被他加了有一小半水的粥重新沸腾了。
“好了,装起来跟我走吧。”他大手一挥。
郑大厨揉眼睛,不对,粥不是熬的刚刚好吗?小爷这么一热,还能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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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的粥,吃着和往日不同啊。”
康熙帝放下手里的勺子,又就着腌黄瓜吃了一块馒头。
坐在对面吃饭的苏晨一下子抬眼,皇帝的嘴巴都这么灵?一下子就吃出来空间井水的味道?
苏辰不怕井水被抢走什么的,就怕康熙帝知道自己师父是个仙人,他非要求长生。
这是苏辰一直瞒着自己空间的最主要原因。
面前的儿子就跟御兽园里那常跟在母鹿身后捣乱的小鹿似的,看得康熙又忍不住笑,拿勺子喝了一口粥。
“梁九功,你尝尝,今天的粥是不是水加多了?”
苏辰:---
他脸上雷电噼里啪啦的趋势,梁九功都看出来了。
“可能是大阿哥想为万岁爷做一点事,就重新煮了煮?”毕竟这粥不可能是大阿哥亲自煮的。
苏辰:“梁公公,您这是为我解释还是笑话我?”
梁九功忙笑道:“老奴不敢。”
苏辰自己也喝了喝粥,没喝出来大差别啊,只能说皇帝的舌头跟普通人的不一样。
“我错了。”不能说自己要加有强身健体作用的空间井水,梁九功的说法也挺可以的。
康熙笑道:“谁说辰儿错了?这是阿玛喝过的最好喝的粥,梁九功,再来一碗。”
果真又添了满满一碗喝了,郑大厨的腌黄瓜,也吃得一根不剩。
“辰儿做的早饭不错,阿玛吃得很满足。”太监宫女撤着碗筷的时候,康熙拿帕子擦着嘴,慢慢说道,“辰儿过来,听封。”
苏辰还不明白呢,就被梁九功扶起来,“大阿哥,还不快跪下。”
康熙抬手道:“不用跪,当爹的给儿子一些东西,还需要跪着领吗?”
梁九功:不带这么玩儿的,给其他阿哥们赏赐的时候都得跪谢呢。
“你不愿做大阿哥,便罢了。朕今日便封你为咱们大清的落辰亲王,享双份年俸。”康熙说完笑看着苏辰,“亲王份例的皇庄,一会儿朕陪你一起挑选,如何啊?”
苏辰的思路打了会儿折,听到梁九功的提醒才连忙谢了恩,然后---不是。
康熙帝的皇子们封亲王,不是都要到康熙后期了吗?
“阿玛,现在的亲王们都是我的叔叔伯伯辈,”苏辰想了一会儿,问道:“您封我也当亲王,他们会不会不服啊?”
康熙目露欣慰,他的儿子就是考虑周到。
“辰儿不用担心这个,你本就是嫡长子,如今不占嫡位,给你一个亲王的爵位,谁都不会说什么。”
苏辰点头,然后疑惑的就是,“那为什么叫落辰亲王?”
这有什么含义吗?
像保成,以后的封号就是理密,据史学家分析是叫他谨慎守矩的。
还没想完呢,便听见康熙笑着道:“阿玛昨晚上做了个梦,梦见辰儿是从天上落下来的一个星子,岂不是上天对阿玛的赏赐?”
苏辰没想到就这么通俗,再看神态得意的康熙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九功,叫翰林院拟旨,礼部择良辰吉时”,康熙站起身牵了自家儿子,笑道:“走,阿玛带你去看大清舆图,想要哪里的庄子便直接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