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子翻过去,小太监起身收回的瞬间瞅了眼,是永和宫德妃。
以后荣妃娘娘的银子,不能再收了。
梁九功端来太医配的泡脚水,帮着万岁爷脱了鞋泡上脚,便低声把刚才噶录缠着问的话都说了,连带着他自己的回答。
康熙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乖觉了。”
记得十五年十六年的时候,这老东西还敢背着他收外人的东西。
梁九功听得心里一颤,谄媚道:“万岁爷,奴才从小就没见过好东西,贪了点是真的,但奴才对万岁爷的心更是真的。”
康熙摆摆手:“少说这些肉麻的话,梁九功,你记着一句话给朕办事便不会有差错。”
梁九功把身子低到不能再低。
“有朕在的时候以朕为先,朕不在了以辰儿为先。”
梁九功膝盖一软没忍住,噗通一声跪下来。
竟然没提太子爷。
以前梁九功还觉得,万岁爷对辰亲王更像是对儿子的,但待太子爷却是大清国储君的看重,这两者虽不能比却是同样重要。
难道太子爷在什么时候惹了万岁爷不喜吗?
保成并没有惹康熙不喜,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儿子,心里自是有一定位置的,但这孩子越长大和索额图走的越近。
这总是让康熙觉得不太舒服,索额图没有谋反的胆子,却不是没有那个心。
别看满朝文武谁都没有他跟皇家亲近,说起谁想让他这个皇帝早死,索额图必定是那第一个。
“你给内务府传个旨。”
梁九功起身后退两步敬听。
康熙说道:“着他们将养心殿按照辰儿的喜好妥善修缮,明夏尽量完工。”
给保成修了一个毓庆宫,西边的养心殿便收拾起来给辰儿,至少还得在宫里住两年呢,以后即便开府出去了,回来也有个宽敞的地方住。
苏辰第二天的时候才知道他将有个新住处的,养心殿,以后雍正帝的常住宫殿,没想到他还能占个先跟里面住住。
不过想到现在的胤€€和以后的雍正,还有做了一辈子太子的保成,苏辰心里很纠结。
他想保成当上皇帝,毕竟都做那么久的太子,保成不想转正才怪了。
可是另一方面,胤€€即位后致力于澄清吏治,虽然在接纳西方这方面没有延续阿玛的好习惯,但总体来说他这个皇帝做的是功大于过的。
况且现在的小四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思来想去,苏辰觉得还是保持一开始进宫时候的想法就好,他只会帮保成,坐稳太子之位并顺利过渡到皇位上。
回到宫里休息过来之后,复康他们就开始催着苏辰去上书房打卡了。
两年不去上学的苏辰在收拾收拾之后,拿着小书包怀着还算比较期待的心情来到了上书房。
上书房挺热闹。
现在的座位成了雁字形排列。
第一个位置的保成已经在读书了,他后面坐着的是四个伴读哈哈珠子。
第二排三个位置,左边保清右边胤祉,他们后面各坐着了两个人。
中间的位置是新给苏辰添上的,他进来,八位伴读都起身见礼。
随后是保成、保清、胤祉。
苏辰点点头走了进去。
左右看看,就他还没有选伴读呢。
但他也不会一直待在宫里读书,伴读就不选了吧,免得耽误人学习。
这时候,一个瘦瘦的高颧骨的官员从外面进来。
苏辰没有见过他,正好奇此人是谁,保成后面的伴读转头递给他一个纸条,是保成叫给的。
哦,原来这人就是李光地。
当年耿精忠举起反旗响应吴三桂的时候,他正在福建老家省亲,深入反贼中心给朝廷送来过反贼的军事布置图。
后来也一直在敌方策应。
阿玛因此对他颇为赏识,看他现在的顶戴,应是一回京就受到重用了。
苏辰见了人之后对他的印象反而一般般,因为他的面相苏辰在朝臣中看到的多了,就是那种老于谋算的政治家形象。
这样的人能深入敌营周旋?
苏辰持怀疑态度。
不过也可能是几年过去人老了面相也发生了变化。
见李光地讲课言之有物,苏辰决定抛弃对他的偏见。
正开着小差在纸上画来画去的,前面的李先生拿着一根棍子走过来,苏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啪啪的棍子抽在手心里声音响起来。
挨打的是胤祉的一个哈哈珠子,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被李先生五个手心抽的眼中噙泪。
抽完了,李光地还严肃着一张脸问道:“你可知错了?”
那孩子点头:“知道,三阿哥不专心,应该及时提醒。”
苏辰掏掏耳朵:什么,你们在说的什么?
“李大人,”苏辰站起来:“胤祉不专心听讲,为什么要打伴读?”
而且胤祉这么小的孩子不专心,不是很正常吗?用得着挨打。
李光地是第一次见这位辰亲王,但对这位王爷却是早已听闻满耳,闻言换上了温和的神色道:“三阿哥金枝玉叶,打坏了不好。”
又是这句话。
那次他在瀛台挨打之后,便跟阿玛反应了主子犯错奴才挨打的不合理性。
本人犯的错别人挨打,能起到什么教育意义。
还不如谁都不打呢。
没想到上书房也是这样的,伴读不是来读书的,是来替挨打的吧。
李光地见辰亲王脸色不好看,说道:“如此也能帮助阿哥爷们养出一副慈悲之心,若是不忍自己人受罚,便不会再犯错。”
苏辰差点呕一声,推开桌子就走了。他很理解个人力量的渺小,一个人心中有个理想世界是永远都不能在现实打造出来的,于是他也没有很强求。
很多很多看不惯的东西,苏辰都尽量要求自己跟这个时代和解,因为他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前世那个文明已然很发达的时代,不照样有各种各样的不足吗?
所以他只要能让自己影响一点,微不足道的一点就好了。
但是到现在,苏辰已不知道自己多少次这样在心里劝说自己,可是挑战他三观的事情还是层出不穷。
也可能他前世就是个小人物,现在还是特别能共情到小人物身上吧。
不知不觉走到御膳房大门外,门里走出来的一个小太监看见他就笑:“王爷,您来了,这不,师父让我去挑鸭子呢,说是您喜欢吃烤鸭,中午给您来一个挂炉烤鸭。”
“鸭子都去哪儿挑?”苏辰还真不知道这个。
小太监道:“西北角的鸭舍,挺远的。”
所以你别说跟我去看看啊。
这时候复康才追过来,苏辰见他跟来了,说道:“走,咱们捉鸭子去。”
小太监:想哭。
“王爷,鸭舍的气味儿也很是不好闻。”他说着。
苏辰道:“没问题,本王不怕那个。”
上书房,辰亲王刚才反感厌恶的表情让李光地很是尴尬,站在当地好一会儿没动作。
保成笑道:“李大人,继续吧。”
李光地便继续上课了,等到中午特地去找索相请教。
内阁大堂,其他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索额图坐在太师椅上,听了李光地讲述的原委,忍不住哈哈笑道:“晋卿啊,你不用委屈,更不用担心,你或许知道,辰亲王小时候有两年是跟着个道士长大的。你知道那些道士,也讲究个仁慈之心,辰亲王被教歪了,都不知道亲疏远近起来。”
“难道说他不让打伴读还盼着亲弟弟挨打不成?”索额图摇摇头,“你可以跟皇上说说,皇上会管教的。只不过有一句话得说在前头,皇上一直觉得亏欠辰亲王,所有的皇子阿哥中最疼爱的就是他。”
李光地:明白了,可以去告状但不能一直指责辰亲王。
索额图道:“我先请你一顿,给你赔个不是。天地君亲师,哪能这么对待传道授业的先生呢?”
第100章 虎父犬子
下午,康熙正沉浸在批改奏折的快乐中,梁九功悄声走来,禀报道:“万岁爷,李光地李大人求见。”
康熙看了看侧后方的一个座钟,把批好的折子扔到即将下发的一堆中,笑道:“这是上午辰儿的任性给招来的,行,叫他进来吧。”
起身离开御案到外面的房间,李光地进来就见礼,康熙在主位上坐下来,点头道:“你来的正好,朕刚看到施琅上的折子,关于台湾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一路上都在酝酿如何把上午的辰亲王无故退课,不尊师长不友兄弟的事情说出来。乍听闻这话,李光地没能从告状的频道中调换回来。
“郑经之子郑克€€,如今已三献降书,卿以为是否应该接纳郑克€€?”
李光地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用调换姿势的时间来思考皇上这个决定的利弊,康熙也不急,端起茶杯慢慢的吹着上面其实也没多少的热气。
李光地终于考虑好了,抬头回道:“皇上,臣以为郑氏后代可以接纳,但他们必须世代居住京城,以免再生反心。”
康熙笑道:“爱卿说的对,朕也是这么考虑的。此前你们建议与荷兰兵联合攻郑,未行,荷兰眼见台湾克复在即,竟然又向朝廷上了国书,想要分一杯羹。爱卿觉得这个徘徊在我国土上的野狼,该怎么处置?”
李光地眉头微皱,听皇上这意思,对荷兰人并没有多好的印象,但皇上一直以来对外国来的传教士不都是很友好的吗?
如果驱逐荷兰人,对福建不利,福建是他故乡,他不能让故乡失利。但如果说任其自流,皇上定然不能满意。
可两方总是要取舍的。
李光地说道:“微臣以为,那些荷兰人远离故土,势力极难扩大,并不用着意驱逐。”
康熙点点头,道:“爱卿的意见朕会考虑,”这才想起什么事的样子问:“你过来求见所为何事?”
李光地闻言只觉额头有热气蒸腾,似有汗意蒸腾而出。
“辰亲王的课业耽误太久,微臣想来问问皇上意见,是否需要给辰亲王再增添一个时段的课程?”
李光地说得真心实意,康熙却有些忍笑不住,李光地不会是知道辰儿最是厌学,不敢告状了就故意这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