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未来
在徐馨宁的帮忙下，徐宁玉又花了一天工夫把稿子重新誊抄了一遍。邮票和信封，他本来要坐大通道去镇上寄信，这两天天气好，李磊抢着骑车帮他送去了镇上，把稿子投给《儿童文学》杂志社。
如果被退稿，徐宁玉准备再投给《故事大王》，也是这个时候非常畅销的儿童读物。这时候很少有打印机，稿件不被录用一般都会退还作者。
第一次投稿长篇小说，心情还是有些忐忑。即便是好消息，也要至少一两个月才能收到回信，徐宁玉准备先带着李磊写一部分寒假作业，再接着写下面的内容。
是的，徐宁玉自己没有寒假作业，老师甚至没有给他发，他只能折腾李磊来转换心情。
除了两本寒假作业，五年级语文老师还留了抄写生字词、五十个造句和十篇作文，数学老师发了八张油印的试卷。二十多天的假期，争取让孩子们一天都不闲着。
徐宁玉就给李磊制定了严格的寒假计划，每天写多少作业看多少书，安排得明明白白，大概只有年三十能休息三天。
李磊都呆了：“我怎么感觉比在学校还辛苦啊？”
“你基础不好，当然要好好学。”徐宁玉一脸理所当然。
李磊咽了咽口水，弱弱地说：“我初中毕业就去挣钱，不需要学那么好吧……”他看着徐宁玉瞬间犀利的小眼神，声音越来越低。
徐宁玉就伸长了胳膊，拿铅笔敲敲他的脑门：“初中毕业你才十五岁，能干什么？现在中学学历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矿上也不招未成年人，要花钱找人才能干个临时工，还得改年龄，不如好好学门技术。”他想到李磊之前说过的话，就提议：“你不是想开车吗，毕业去念个汽校，开车修车都要学，成年了再工作一点不迟。”
小玉还记得自己说的话，李磊被敲了脑门也依然很高兴。可是想想自家那情况，他就挠头：“汽校学费特别贵，我们楼有人去问了，要几千呢，比念几年大学都贵，我叔不会给我出的。”
这时候车辆和汽油都很难买，司机是非常吃香的职业，导致汽校的学费一直居高不下。但是随着市场的放开，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
只是这个时候没人能想到国家在未来的飞速变化。徐宁玉就说：“等你初中毕业还要三年呢，到时候学费会降下来的。磊磊哥，我觉得你很聪明，肯定能学好，知识学到自己手里永远不会亏的。”为了激励李磊，徐宁玉都喊他哥了。
果然，李磊高兴得差点蹦起来，眼睛亮亮的，关注点迅速转移：“小玉，你终于肯喊我哥啦！”他简直心花怒放：小玉这小人精终于承认他是大哥了，之前从来都直接喊他“李磊”，真是的。
徐宁玉很想瞪人，好不容易才忍住：“你本来就比我大，做哥哥的要给弟弟做榜样，你能做到吗？”
李磊可是在广播里听过《三国》评书的，懂得很多兵法，知道徐宁玉这是激将法。他心情又高兴又挺复杂，轻轻摸了摸徐宁玉柔软的头发：“谢谢你啦，小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会好好学的，给你当榜样。”
就他家的情况，他二叔的班将来肯定给他堂弟接，他还不知道将来能干嘛呢，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小胖孩可是最嫌麻烦的，要是别人，他才不会费这些口水呢，小玉对他太好了。
李磊暗暗下了决定，不能再跟以前一样在学校混日子了，会让小玉瞧不起他的。二叔不给他掏钱，他就自己攒学费。
两个人做了两天寒假作业，还没到下周一呢，陈秀英亲自上门了。
她拎了一罐麦乳精，两大瓶黄桃罐头和两包点心果子，从楼道一路走过来，马上就有邻居过来串门子看热闹，笑着和陈秀英搭话：“大妹子，好久没见你过来了。”
“我外甥语文数学都考了一百分，又要跳级念五年级了，我过来跟他说一声。”陈秀英扬声说道，稍有些刻意地炫耀着，引得几个邻居纷纷惊呼。
“小玉这孩子就是了不得，标准的大学坯子。”邻居的语气里满是羡慕。她们的子女将来大多数都是在矿上上班，虽然说也是铁饭碗，可跟大学生也不能比。整个矿区几年也出不了一个大学生，那可是金饭碗。
陈秀英意思意思地谦虚了几句，徐家人在屋里早就听见了，都迎了出来。徐馨宁和徐宁玉一起喊着：“大姨！”
“哎。”陈秀英笑着应了声，昂首阔步地走过来，喜气洋洋地告诉徐宁玉：“两门都考了一百分，你的作文语文组都传遍了，校长看了也说写得好，还说可以直接拿去投稿了，让你下学期就去念五年级，学费依然全免。”
陈秀英笑着揉了揉徐宁玉的小脑袋，喜悦之情怎么也掩不住：“校长都说了，咱家是真出了个金凤凰，小玉以后也要继续努力，考个大学出来。”这话魏校长说过一遍，陈秀英就记在心里了，这会儿是故意说给王梅和周围邻居听的。
虽然这么些年陈秀英和王梅没见过几面，但从第一眼起，她们就深深地讨厌着对方。
王梅假笑着给陈秀英倒了杯水，看陈秀英一头长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在心里撇撇嘴：男人都看不住还打扮成这样，也不知道给谁看！可是转身的时候又忍不住瞧了一眼。
虽然心里不承认，但她其实有点怕陈秀英泼辣的性子，客套了两句就抱着孩子坐在客厅角落当隐形人。
自从听到徐宁玉竟然又跳级了，她心里就酸透了，低头看看坐在她腿上，正好奇地转着眼睛四处看的儿子，又一次下定决心，将来要好好教育他。
陈秀英没在徐家多待，她一到这里就浑身不舒服，最后叮嘱道：“你姥听说你要念五年级了，也高兴，说明天早起去买老母鸡炖汤，小玉、小馨，明天来吃饭啊。”
“好。”能上五年级了，还有老母鸡吃，徐宁玉也很高兴。
所以没过多久李磊来的时候，就看到徐宁玉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什么事，不会是你已经知道自己考双百了吧？”李磊胡乱猜着，直觉倒是很准。
“是呀，我大姨刚刚来了，说我下学期可以去念五年级了。”徐宁玉微笑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都是一百分。你都考不到一百，咱年级也没人能考到。”李磊很替徐宁玉高兴，还小小地拍了个马屁。虽然小玉总是跟个小人精似的，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说点好话万一能让他少写点作业呢。
徐宁玉就微微翘起嘴角：“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不让你写作业了，抓紧时间，今天要写十页语文，抄三课词语。”
李磊表情一僵：“都说了听你的，我又不会耍赖。”失算了，李磊认命地乖乖把书包放在脚下，拿出了语文寒假作业。
徐宁玉的书桌侧面是他的专座，为了不挤到小玉，他就缩在边角的地方，胳膊也伸不开，还不如家里宽敞。但他就喜欢这里，能跟小玉挨着一起学习，特别有氛围。
徐宁玉写一会儿文，累了就给李磊检查一下作业转换心情。
小学的寒假作业题量不多，不少小故事和名人名言，很占篇幅，李磊都是一眼扫过，没用一个小时就搞定了十页。
写完他伸头去看徐宁玉的草稿本，已经有满满一大面了，就按住了徐宁玉白嫩嫩的小手：“该歇歇了。”
徐宁玉一写东西就入了神，伸头往客厅墙上看了看，都过去一个小时了。他也不想弄坏了眼睛，放下笔活动活动手腕。
李磊高兴地说：“走，去楼下走两圈，做做操。你最近高了，肯定是跟我一起走路走的。”
小孩子本来长得就快，但徐宁玉还是很喜欢听人夸他长高了，去门框那比了下。那里暑假的时候他爸对着他头顶的地方画了道印子，现在一看果然超出了不少。他心情很好地说：“行。”
两个人就一起往楼下跑。
第25章 进步
徐宁玉被李磊拉着一路小跑着到了楼下，先绕着楼前的空地跑了一圈，踩开始做广播体操。
李磊大声喊着口号，做得非常投入，导致徐宁玉也没那么羞耻了。“一二三四”地练了一气，伸伸胳膊甩甩腿，楼上一群大人看着一高一矮俩孩子，感觉特别好笑。
做完跳跃运动，徐宁玉站在原地活动活动脖子，想起什么，就说：“下次有稿费了买个篮球，还是打篮球最长个子。”
家属区靠近矿里的地方就有个小篮球场，才四个篮球架，也没什么人玩，因为篮球很贵。一个篮球要几十块，只有还没结婚的年轻工人舍得买，这时候大家还是更流行打乒乓球。
李磊一听小玉连还没挣回来的钱都想好怎么花了，就想笑，抓着徐宁玉的手腕掂了掂：“你这小手能打篮球吗？”
他只看过人家玩篮球，没摸过，听篮球拍在水泥地上咣咣的声音，就觉得肯定很硬。小玉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的手，哪能玩那东西。
“我家有沙包，回头我带来玩。等你爸下回买公鸡，尾巴毛留着，我给你做个毽子。”李磊最后提议道。鸡毛毽子需要的材料比较多，鸡毛、气管、垫圈，凑齐了做起来不费什么事，最重要的是不花钱。
徐宁玉没想那么多，点头：“行。”快过年了，家里肯定要买几只鸡。
学一个小时活动一会儿，整个人都更精神了，就这样很快到了周一。
徐宁玉不需要去拿成绩单，李磊一个人怀着忐忑的心情骑车去了学校。哎，要是考不好，他在小玉跟前就太丢脸了。
徐宁玉才写了一千多字，就听到外面徐馨宁的喊声：“李磊回来啦。”
今天阳光格外好，徐馨宁写了一会儿作业，就搬了板凳和几个邻居在楼道打着毛衣聊天。王梅又抱着孩子去别的楼层找熟人串门了。
徐宁玉放下笔来到门口，看到楼下李磊从车上蹦下来，从怀里掏出成绩单，朝他们挥舞着，脸上笑得跟捡到了钱似的：“哈哈，考到啦！”
他喊了这么一声，就迅速停好车，一直跑进单元楼，直停在徐宁玉跟前。
“语文六十五，数学八十二！”李磊摊开成绩单，跟得胜的将军一样，举到徐宁玉面前。
他脸上的笑容到现在都止不住，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就说我能考到吧。数学考了八十二呢！”
徐宁玉接过他的成绩单，仔细看了看，果然没错。旁边班主任给的评语也说他进步非常大，希望他下学期再接再厉，争取更好的成绩。
“行吧，过关了。”徐宁玉把成绩单还给李磊。李磊高兴地
旁边邻居都笑着问：“这么高兴，肯定考得很好吧？小玉可是满分呢。”
李磊人生第一次考这么高分，忍不住炫耀：“我可不能跟小玉比，不过比我以前进步了，语文及格了，数学也考了八十分。”
本来要吹嘘说多亏小玉辅导他，转念一想，这些婶子家也都有孩子，万一也要小玉教他们，小玉哪儿有那么多时间啊，就把话咽了回去。
“考得不错啊。”几个阿姨婶子点点头。她们几家孩子成绩都不行，李磊这成绩算不错了，大家都夸了他几句。
蒋婶子知道的比别人要多点。她家就在徐家隔壁，能听到小玉给李磊讲题，这会儿看看李磊的成绩单，就知道肯定有小玉的功劳，就有些遗憾。
她两个儿子都初中毕业了，花钱找关系去的选煤厂干临时工，还改了年龄。要是小玉再大点，早几年帮忙辅导辅导，指不定能考个技校，就不用家里花钱了。
李磊还不知道，小玉果然跟他猜的一样，差点就被人惦记上了。这人的直觉总是那么准。
他乐颠颠地跟着小玉进了屋，就听徐宁玉说：“等两天，我爸要去金龙的爷奶家送节礼。我跟姐都不去，我们一起去菜市买菜，回来自己烧着吃。”
“真去买羊肉啊？”李磊虽然很想吃肉，还是告诉徐宁玉：“最近过年菜都涨价了，猪肉都要两块了，羊肉更贵。”虽然没去买过菜，他没事就喜欢和周围邻居打听各种物价。
徐宁玉回头瞅他一眼，一脸嫌弃：“别瞎客气了，买了菜回来你也要洗，要切，可别想着让我姐一个人忙活。”
“知道你心疼小馨姐。”李磊笑着保证，“小活都我包了，绝对不让咱姐受累。”
徐宁玉忽然狐疑地打量李磊一眼：这家伙，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好，不会是喜欢我姐吧？
徐宁玉忽然警惕起来。
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到底有没有进入青春期？上辈子学校没开过生理卫生课，徐宁玉努力回想了一会儿，决定要好好盯着李磊。这家伙别想抢他姐。
李磊被徐宁玉看得浑身发毛：“你那什么眼神，看得我心里怪怪的。”
徐宁玉就抱着小肩膀，站在一边鄙视道：“我是要看着你别做坏事。”
“我最近没打架啊。”李磊仔细想了想，自从天天跟小玉在一块，他可乖了。没跟人打架，吵架都少了。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四有新人”说的就是他。
“我觉得你又冤枉我了，肯定又想折腾我。”李磊过来就要揉徐宁玉的头，徐宁玉赶紧弯腰躲开。两个人一个追一个跑，围着桌子转起了圈。当然李磊肯定是收着速度的，不然一下就追到徐宁玉了。
外面徐馨宁伸头进来看了看，又笑着坐了回去。自从跟李磊交朋友，弟弟活泼了很多。小时候弟弟总是闷不吭声的，爸爸一度疑心他会不会有什么心病，徐馨宁多少也知道一点。现在弟弟健康又快乐，爸爸也没那么担心了。
李磊又在徐宁玉家待了一上午，十点多才回家。提前些回去是因为要帮他爷奶干活，不然他真想在小玉家待一天。
他二婶一见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就不痛快，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的：“不到饭点不回来，干脆长到人家家里去吧！”
李磊懒得理他二婶，小跑着过去帮他奶削土豆。
他二婶嘴巴闲不住，见李磊不吭声，就开始絮叨起来：“我看咱这破家连招待所都不如，招待所还能收俩钱呢。家里活没干多少，倒去给人家孩子当老妈子，还被人使唤着跑老远去打热水，我就没见过上杆子给人当奴才的！”
再难听的话李磊都听过，一般懒得和她吵架，白费口水。但是说到小玉，李磊就不高兴了，仰着下巴怼了回去：
“打水是我自己愿意的，人家可没使唤我。人家带我去县里玩，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把我当朋友。你这个当婶倒是像样，我爸给我留的东西你也偷，做顿肉还把我撵出去，大门锁起来，我没把你桌子掀了你就偷笑吧。还想让我给你干活，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长那脸！”
论吵架李磊一点都不怕，嘴巴€€啵€€，什么事都敢往外讲。他二婶也不甘示弱，开始数落李磊小时候怎么偷吃包子、打堂弟之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左右邻居听得津津有味，吃饭都更香了。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从外面路过，离李磊家还有段距离呢，就大声喊道：“磊磊，你不是说想去农场干活吗？这阵子正好缺人了，你要是还想去，下午一点跟我过去。”
李磊立马停下来，转头笑着跑到这人身旁：“真的啊李阿姨？那太谢谢你了，我下午一定去！”
“哎，谢什么，下午别忘了就行。”李阿姨扫了李磊二婶一眼，见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头一扭，笑眯眯地走了。
她跟李磊二婶不对付，因为一次打麻将算错牌，两个人为了两毛钱争执起来，从此不说话，互相看不顺眼。她很愿意帮着李磊，恨不能天天鼓动他跟他二婶互呛。
“你托那女人找活干什么的？”等人走了，他二婶眼睛瞪得老大。
李磊低头帮他奶择菜，也不理会。反正他二婶骂一阵子就完了，他就当耳边风。他现在只想知道李阿姨给他找了个什么活，一天能拿多少钱。
第26章 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