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哈哈一乐,全当小孩脸皮薄,听不得调侃。他善良地转移了话题:“我刚瞧见有苞了,可能明天就能有荷花看。”
池鸦惊讶:“这么、快?”
“荷花长苞了开花都快,你明天趁早来瞧。”陈叔说,“不然到中午晒起来,花就合上了。”
池鸦点头:“哦哦!”
两人退回到岸边,找了片阴凉地坐下,面前就是开阔的湖面,有风送着水波吹过来,叫人浑身细胞都张开了的凉爽。
短短小半月,南湖已经大变了样,原先略嫌寂寞单调的湖面已经铺上了大片的碧绿,油绿的荷叶挨挨挤挤,在水面高高矮矮地立着,风一吹,荷叶翻卷,风里就裹上了草叶的清香,沁人心脾,舒服极了。
池鸦和老陈并排坐在石凳上,安静看了会儿荷叶,老陈想着二十年前南湖荷花映日、莲叶接天的盛景,心里头真是感慨万千,简直要眼圈一酸。
然后就听旁边的小孩儿出神地喃喃:“这么多、荷叶,可以做荷叶鸡、荷叶饼,还有、荷叶饭……”
老陈:“…………”
他哑然失笑,心里头的伤感瞬间随风。
“哎,小池。”他碰碰池鸦胳膊,“来找叔是有什么事儿?”
“啊?哦!”池鸦从漫天的荷叶美食中艰难抽出理智,才想起自己来找人的初衷,他伸长腿从兜里摸出手机,说,“我想麻、麻烦陈叔,教我做几个、木框……”
他翻出图片给陈叔看:“就是、这样的。”
陈叔抻着脖子瞧:“是那种立体画框么?”
“嗯嗯!”池鸦说,“想做点手、手工,陈叔教我,好不好?”
陈叔哪还有不答应的,立马说:“这有什么难,你要几个?叔给你做。”
池鸦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陈叔指点、指点我就好,我想、想自己来。”
“那行。”陈叔端着杯子站起身,雷厉风行,“正好昨儿弄藤架,新打了一批木条子,走,看看能不能做。”
“好诶!”池鸦跳起来,开开心心地跟着跑过去。
于是顾怀章这个下午就再没见着小青年的半个影子。
直到张妈回来了,直到顾怀安也回来了,直到天擦黑,张妈都开始做晚饭了,客厅外通往后面小楼的那条石子小径上,还是安安静静,只有鸟叫虫鸣的声音。
顾怀安上完一天班回家,就跟刚从战场上下来似的,整个人一副精力被抽干大脑随时都有宕机风险的模样儿,连仪态都顾不上,瘫在沙发上喊张妈:
“这个薄荷茶怎么就剩这么点?不够喝啊!”
张妈从厨房跑出来:“薄荷茶?什么薄荷茶?”
顾怀安有气无力地拿下巴指指桌上已经空掉的茶壶:“还有嘛?给我再多来点。”
这么好喝,却对他这么吝啬!
张妈一脸茫然,看看茶壶底部留下来的薄荷叶和柠檬片,迟疑:“这个不是我做的……”
顾怀安有点多费口舌的不耐烦,说:“那还能是谁做的?总不能是我哥€€€€”
“这个好像是小池做的。”张妈说,“我看见外头停着小池的自行车了。”
“谁?池鸦做的?他回来了?”顾怀安一下从沙发上蹦起来,看向张妈,“他跑哪儿去了?我都没看见!”
张妈摇头:“我也才回来。可能是跑哪儿玩去了吧……大少爷?”
身后脚步声响,她闻声抬头,看向正走下楼梯的男人,问:“你要去遛包青天吗?”
每次晚饭前,顾怀章就会到花园里去散会儿步,顺便喂包青天吃饭。
顾怀章挽着衬衫袖子,淡淡嗯了一声,抬眸瞥一眼顾怀安,就叫:“老二。”
顾怀安应声:“大哥什么事儿?”
“你来。”顾怀章看着他,道,“有话跟你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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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嗡”一声, 又一根木条被裁好,在橘黄灯光中飞起一蓬雾似的细屑。
池鸦坐在宽大的工作桌一旁,脚边放着一桶清漆。他系着深褐色的皮围裙, 戴着手套, 拿刷子给已经做好的一只相框上漆, 抬头问:“陈叔,还有、多少啊?”
“快了。”陈叔把木条举起来看裁口,说,“就最后两根。”
木条裁得满意,他随手放在一边,听见身后屋子里有很响亮的钟表机械音在播报:“北京时间:七€€€€点€€€€整€€€€”
“七点了,”陈叔后知后觉,“前头是不是要吃饭了?”
说着就开始赶人:“赶紧走走走, 去吃饭去, 不然迟到了晚上可就没饭吃了。”
……看来顾家大哥的森严规矩深入人心啊。
池鸦失笑, 说:“七点、半,才开饭呢,还早, 我把这个刷、刷完,就去。”
他们在小楼旁边专属于陈叔的一个木工房外头忙活, 木工房外头这片草坪上安放着一张宽大的工作台,上头放着切割木材的机器,桌面上积着厚厚一层的木屑, 这是老陈专门做木工活儿的地方。
初夏的傍晚七点钟,天才擦黑, 花园里头就亮起了灯, 陈叔把木工房外头屋檐下的灯也开了, 是那种微微暖橘的光调,从后面照过来,把池鸦的头发照成了绒绒的暖金,勾勒出他过分俊秀的侧脸线条,照亮他眼底清澈而无忧的笑意。
顾家兄弟俩都停下了脚步。
空气里弥漫着草木植物被晒一整天后发酵蒸腾的香气,混杂着木料清新的芬芳,顾怀安隔着一簇灌木丛,愣愣地望着灯光下的小青年,没发现身边的大哥也一起停住了脚步。
包青天被灌木丛挡着视线看不见,嗅觉却灵敏得惊人,乍一闻见熟悉的味道,立马就躁动起来,呜呜着转了个圈儿,就腾的一下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顾怀章的西装裤边蹭上了狗毛,看见它冲出灌木丛,啪嗒啪嗒跑到青年跟前去,后面的大毛尾巴摇得屁股都要跟着扭起来。
“包青天!”池鸦惊喜地叫了一声,张开手任由它扑到自己的身上,被他在自己脸上蹭得直笑,“你怎么、怎么在这里呀!谁带你、来的……?”
说着,他抬头,冷不丁就跟不远处灌木丛后的两个大男人对上了视线。
陈叔在旁边打了个招呼:“大少爷,二少爷。”
顾怀章从池鸦脸上挪开视线,淡淡嗯了一声。身边顾怀安已经绕过灌木丛,大步走到青年面前去了。
顾怀章顿了顿,抬起脚又放下,停在原地,看见自己弟弟抬手揉了把青年的脑袋。
顾怀安说:“老子在外头上一天班累死累活,你倒好,躲在这里玩儿!”
池鸦猝不及防被他揉起一头乱毛,又被包青天蹭着反抗不能,只能结结巴巴地斥责:“你好、好欠!”
停了停,又有点不甘心地小声哔哔:“我也、我也上了一天、班的……”
“那能一样!”顾怀安嚷嚷,又去看他手里拿着的木框,“这什么玩意儿?”
“随便、做着玩儿的。”池鸦随口敷衍,摘了手套rua了把包青天的狗头,终于腾出空来,看向被灌木丛挡住半边的男人,打招呼,“大、大哥,来、遛狗吗?”
顾怀章低低应了一声,视线一转,看见老花匠工作台的另一头,稍微干净些的地方,一个玻璃杯正在那儿静静立着,空荡荡,只剩下一片薄荷叶躺在没有水的杯底。
他面无表情地挪开视线。
池鸦抱着狗蹭了蹭,就站起来摘了围裙,跟老陈说:“陈叔,那我就、就先吃饭去啦。剩下的、活儿,咱们明、明天再做,你也快去、吃饭吧。”
陈叔点头:“行。”
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池鸦小心翼翼地把已经刷好漆的相框放在干净地方晾着,就转身问两男人:“你们、还要散步么?”
顾怀安看顾怀章,顾怀章淡淡道:“回吧。”
三人一狗就一起慢慢走回去。
顾怀章走在最前头,耳朵里听见身后小青年逗狗的笑声。
他弟弟也落在后边儿,一副嫌弃得要死的口吻:“它这一阵子狂掉毛,你也不怕弄得满身都是。”
“狗狗这么、可爱,怎么能、嫌弃狗狗。”池鸦笑着rua狗头,“是不是啊,包青天?”
包青天发出了赞同的声音:“汪汪!”
顾怀安骂了一声:“狗东西就会冲我汪汪叫……嘿你还叫?信不信老子给你浑身毛都剃了,看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的还会说你可爱!”
包青天跳起来抱住池鸦的腿,冲顾怀安:“汪汪、汪汪汪汪汪!”
顾怀安勃然大怒:“嘿你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儿!敢不敢单挑啊!!”
青年的笑声就更清脆了。
顾怀章没回头,在无人看见的前面微微抿了下唇,脚下稍稍加快了迈步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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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然无声地吃完晚饭,池鸦帮忙收了盘子,跟着张妈到厨房,想帮着洗碗收拾。
却被顾怀安给叫住了。
“什么、事儿?”池鸦抬头看。
顾怀安手插兜里走下楼梯,抬脚就往他的客卧走:“进去跟你说。”
池鸦对和这个顾老二独处一室都有阴影了,急忙跑过去挡住房门,仰头看着他:“不、不能就在、这里说吗?”
顾怀安回头看了眼,张妈在餐厅和客厅之间忙碌穿梭,他哥在门口跟钻空子往客厅溜的包青天对峙,察觉到他的视线,就侧脸抬眸,淡淡朝两人看过来。
“不能。”顾怀安大手牢牢抓着他肩膀,另只手从他腰侧探过去开了门,“进去。”
池鸦被他拉着进门,无措地回头看了眼大伯哥。
顾怀章却只定定站在原地,浅褐色眸子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门被顾怀安甩手关上,池鸦心都凉了。
连大伯哥都不救他!鸦命休矣!
进了门顾怀安就松了手,径自走到沙发上去坐下,朝他一勾手:“过来。”
池鸦紧紧贴着门,并不很想过去:“你要、干嘛?”
“啧,那么紧张干什么。”顾怀安睨着他,“老子今天又没喝酒。”
你喝不喝酒都一样神经好吗!
池鸦默默吐槽,看他确实不像要抽风的样子,就松了背后抓着的门把手,慢吞吞蹭过去:“到底要和我说什、什么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顾怀安看了他几秒,从裤兜里摸出来个什么东西,轻飘飘地朝他一扔,“这个,你拿着。”
池鸦下意识接住,低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