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咬咬牙,暗暗深吸一口气,仍然低着头,规规矩矩蜷在椅子旁的一条腿却缓缓、缓缓地伸展开,慢慢朝对面探去。
顾家的家具装潢带着上世纪遗留下的浮华气息,处处显露出低调的奢华,像门厅前雕刻精细的两根石柱,像客厅里挑高到夸张的屋顶和过分璀璨华丽的流苏吊灯。
可餐厅里这张饭桌却并不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是把人与人的距离隔很远的西式长桌, 或是很宽大的圆桌, 而是那种很简单,简单到几乎质朴的小圆桌,可以容纳四到五个人安坐。
池鸦只是把一条腿偷偷舒展开, 就能轻松越过桌下划分严明的楚河汉界,把脚伸到对面去。
他摒着呼吸, 不敢抬头看见谁,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凭着感觉往前伸, 直到小腿前面忽然碰到了一截长裤的布料,冰凉光滑。
被他的动作撩起来, 那条裤腿就露出底下小片温热的皮肤, 和他光裸的小腿轻轻一擦。
肌肤骤然相贴, 瞬间激起一股分外诡异的刺激,池鸦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颤,更紧地咬住了嘴唇。
其实比起南湖各处豪华到冰冷的装潢,这张小餐桌看起来仅仅只够容纳一家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吃饭,温馨得几乎与南湖格格不入了。
可尽管这张餐桌已经尽可能地把吃饭的人往更亲密的距离凑近了,却依然显得很冷清。
因为常年在座的寥寥两个人,并没有谁会露出幸福的神情,会在饭菜热腾腾的香气和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里,放松地谈论一些生活中没什么重要的琐碎小事。
€€€€直到池鸦出现在这张小小的餐桌上。
在一片严肃的沉默里,他的表情永远都是最生动的那一个,虽然都是一样的不说话,可只是简单地盯着他的眼睛看,都会轻易获得无尽的乐趣。
比如哪天早晨池鸦一脸的困倦,迷迷瞪瞪没睡醒的模样儿,眼神呆滞地往嘴里含一口粥,就抿着嘴唇,腮帮子一动一动,像专心干饭的小仓鼠。
再比如哪天看他夹一口很合口味的菜送入口中,圆圆的猫眼就猛地睁大,简直叫人几乎错觉听见了一声清脆的:“叮~!”
或者又哪天,瞧着他嫣红的嘴唇轻轻抿住象牙白的筷子尖儿,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就忽然垂落了长长的睫毛,低着头抿住唇,无声地笑起来……
他的每一种神态都生动,生动得不可思议,叫人看过一次就上瘾。
于是从此之后眼睛就不再听使唤,有意无意的很多个瞬间,视线在理智意识到之前,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瞥向了身边的人。
顾怀章目光落在池鸦的身上,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今天的小青年不困倦,也不出神也不笑,只是捧着粥碗,很深很深地低着头,只拿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对着人。
只能看见他掩在额发下一点卷长微翘的睫毛,和一截莹白秀挺的鼻梁。
顾怀章下意识瞥一眼桌上的菜。
今天没有爱吃的吗。
青年的腿忽然贴上来的一瞬间顾怀章其实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桌子小,三个人的腿又都并不短,所以经常会有这样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时候。
顾怀章没多想,把腿往回收了收,避开和池鸦的接触,那截被撩开的裤腿失去了支撑,就重新柔顺地滑落,真丝质地的布料顺着小腿皮肤滑下去,在皮肤上留下一抹微微冰凉的触感。
却并没有抹擦掉小腿前面那小片皮肤刚刚和另一条光滑温热的小腿碰触过的感觉。
顾怀章心中忽的微微一动。
他抿抿唇,压下心头忽然之间一闪而逝的某种奇异的感觉,垂下眼皮舀了勺粥。
然而下一瞬,池鸦的腿又朝他贴上来了。
顾怀章要喝粥的动作一顿,抬眸瞥了眼身边的青年,想用眼神提醒他不要再越界。
可小青年还是只能看见一截好看的鼻梁,线条流畅而秀丽,挺翘的鼻尖下,一点糯米似的牙正把嘴唇咬得发白。
顾怀章盯着他被咬住的嘴唇看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这碰触并不是无心之失。
€€€€这小孩儿就是故意的。
顾怀章倏地抬眸,视线锐利,直直投向身边的池鸦。
池鸦却浑然未觉。
他已经紧张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全部的心神只在脚尖的那一点。
桌上只坐了三个人,大伯哥坐在他旁边,他这样笔直地探过去,能碰到的只有顾怀安。
他把脚从拖鞋里脱出,翘着脚尖小心翼翼地重新伸过去,笨拙地撩开男人的裤腿,微微发着颤,轻轻碰到小片陌生的皮肤。
男人的腿上有腿毛,不疏不密,有点硬,碰到敏感的脚趾头上,有细微的痒。
顾怀章脸色铁青。
他在极度的震惊中甚至忘记了躲避,整条腿都僵住,却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小腿上那一点细微温热的触感。
那只小巧圆润的脚趾头胆大包天地撩开他裤腿,悄无声息地钻进来,在他长袜的边沿轻轻踩了一下,又顺着袜沿小心翼翼地爬上来,就踩在了他光裸的小腿上。
顾怀章倏地捏紧了勺柄,指尖在冰凉的瓷上压到发白。
那只胆大包天的脚趾头似乎也感到紧张和羞耻,并不敢在他的腿上踩实,只若有似无地轻轻挨着他,在他腿上一碰,就很快蜷缩回去。
倒像是真的感觉很羞耻的样子。
顾怀章紧紧抿着唇,眉骨压低,眸底压着沉沉的怒意。
他攥着勺柄,略一侧目,就看到身边的青年。
池鸦低着头,微长的额发散落下来,看不清楚是什么神色,可从黑发丝里头冒出来的耳朵尖儿却是那么红。
红得几欲滴血。
甚至连黑色发茬下那截雪白莹润的颈子也都跟着蔓延上一层浅浅绯红,像一块晶莹透粉的芙蓉石。
顾怀章盯着他,紧紧地拧起眉。
这小孩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池鸦简直要紧张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股巨大的羞耻中,只有破罐破摔的勇气支撑着他,叫他继续把计划的事情做下去。
他颤巍巍地翘着脚,断断续续地顺着男人的小腿往上爬,突然一顿。
是什么登西……
袜带吗?
他、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识到这种东西呢O. O!
池鸦眨眨眼,瞬间被袜带勾起了全部好奇,连已经快要把他淹没的羞窘和紧张都消散了一点。
到现在还没听到顾怀安有什么动静,脚下这腿也像毫无所觉似的,一直在那里不闪不避,安静得诡异。
他想偷偷抬头看,却又不敢,只能咬咬牙豁出去,再接再厉地探出小jiojio。
一定是顾老二皮厚,感觉不到他这种挠痒痒似的力道!
无人注意的地方,顾怀章脸色蓦地一僵,眼底积累的怒意似乎被一下撞散。
……那只不安分的脚趾头,正在顺着他小腿上的皮带往小腿肚上爬。
大约是好奇,那只脚趾头这儿碰碰那儿蹭蹭,没有一刻安分,竟然还要往皮带底下钻。
小腿肚比前面更敏感出许多倍,顾怀章腿部肌肉倏然绷紧,喉咙深处闷闷一哼,手指一松,捏在指尖都变得温热的瓷勺一下子掉进碗里去!
“当啷”一声脆响,粥汤骤然溅起,乳白色液体星星点点散落桌面,小腿上作乱的那只脚受惊也似,一下飞也似的缩回去了。
顾怀章冷冷瞥一眼粥碗,一侧目,就看见池鸦懵懵抬头,先是迅速瞄了眼对面的顾怀安,随即就朝自己看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水润润,脸蛋很红,嘴唇也都被他自己咬肿了,红得分外惹眼。
不像他把人做了什么,倒像是他被男人做了什么。
顾怀章眸底颜色倏地变深变沉,冷冷对上池鸦的眼睛。
池鸦抬头望着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怀章眼神冰冷,直直的盯着他眼睛。
池鸦蜷了下手指,还是一脸的迷茫。
顾怀章沉默了几秒,张口,声音微微沙哑,道:“……没事。”
“手滑。”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本来昨晚写完发的,结果写到一半睡着了,醒来五点半还没关灯QAQ……
再过几天就能回去啦,回去就加更嘿咻嘿咻!
第63章
池鸦坐在门厅前头的台阶上, 一手rua着包青天狗头,一边扭着脑袋,望着顾怀安上楼的背影一脸困惑。
……为什么呢?
为什么都被他那样了, 这顾老二却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明明连他叫一声二哥哥, 都会暴跳如雷的啊。
池鸦红着脸很窘迫地想。
他也是太大胆了, 竟然就敢、就敢……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即便他都做出那样的事情了,却依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
池鸦困惑又心烦地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脸往德牧的狗毛里一埋。
包青天扭过头,安慰地舔了舔他的耳朵。
怪痒的……池鸦抱住狗脖子,心烦死了。
难道那样的举动……还不够冒犯,还不够亲昵吗!
顾怀安怎么就能这么淡定,甚至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预想中的顾怀安会暴跳如雷掀翻饭桌然后把他丢出南湖的场景,竟然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实现, 池鸦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明剧本就不是这样写的!这样的饭桌上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个顾老二怎么还能够没事人一样吃饱肚子后施施然上楼去拿公文包?
他难道就真的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一些诡异的触感吗?!
他不信有人会真的皮糙肉厚到如此地步!
池鸦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成功揪下两根毛,一脸心疼的捏在指尖举起来看,鼓着腮帮子吹吹, 视线一错,正对上男人深沉晦暗的目光。
池鸦吓了一跳, 赶紧放下手坐直身,叫:“大哥!”
顾怀章看看他,不知什么原因眼底神色晦暗深沉, 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就抬脚, 朝他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