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好容易从柳夏手里抢下一块抹茶蛋糕,闻言回头:“你也想在这儿睡啊?”
池鸦点头:“可、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老板说,“就是这地儿连个床都没有,你放着南湖庄园那样的天仙宝境不住,要跑这儿来睡觉?”
池鸦笑了笑,没说话。
“行,那你想来就来吧,刚好和老莫做个伴儿。”老板随意地摆摆手,“闲了没事拖个地就成。”
池鸦舒了一口气,眯着眼睛笑起来。
太好了,总算有个去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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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起他就再没去过医院,顾怀安快要把他手机打爆,池鸦拉黑一个他就换号,简直烦不胜烦,干脆直接关静音,陌生电话都不接了。
南湖倒还是照常回去的,张妈不明就里,只当他狠心,忍不住时时就要催他去看看顾怀安,池鸦都笑笑,说工作忙。
他对张妈也不怨怼,因为理解。她平日里表现得再和善亲昵,可她到底是顾家人,是看着顾家兄弟俩长大的,论感情论亲疏,自然会更偏向顾怀安。
只是这种时候就特别清楚地意识到,没有人是站在他这边的,
唔,除了顾怀章。
顾怀安住院,张妈放心不下护工,每天就两头跑,这几天里南湖比平时更安静。
难得没有某人来闹心,池鸦快乐得过了头。早上早早爬起来,跟着老陈去侍弄荷花,顾怀章正好晨跑,绕着南湖一圈又一圈,包青天要忙坏了,一会儿去追顾怀章,一会儿又跑到湖边来咬荷花。
中午的时候天气热,池鸦收工回来就钻进厨房研究各种冰饮料。自制的冰沙分两杯,一杯给顾怀章一杯给自己,歪在后面花园的凉亭里,听着《牡丹亭》昏昏欲睡。脚底下趴着包青天,顾怀章坐在长椅的另一边,散漫地翻着一本原文书。
晚上如果回来得早,还会跑到顾怀章的书房去看书。原身的那本《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已经翻了好几遍,除了有点膈应这书的来历,但米兰总是伟大的。只是最后被顾怀章给要走了,就再没瞧见它踪迹。
“你这本看的是什么?”
光线明亮而静谧的书房里,顾怀章合上电脑,向后靠在椅子里,抬眸望向窗下沙发上坐着看书的青年。
池鸦踢掉了拖鞋,两只脚白嫩嫩,踩在红丝绒面的沙发上,圆圆的脚趾头一翘一翘,居家宽松的大短裤被重力牵引着掉到他的大腿根,仿佛女孩子穿着超短裤,两条腿瘦却不缺肉,大腿莹白细腻,看不到丁点煞风景的腿毛。
他本来是记着要坐有坐相的,但是看书入神就忘了,不知不觉蜷起腿,身子歪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个靠枕,两只手压在摊开的书页上,姿态特放松,好像又回到没有那么多忧虑的学生时代里,在午休的时候一个人躲在天台上看书。
忽然听到顾怀章询问,池鸦回过头,把平摊在怀里靠枕上的书举起来:“是《了不起的盖茨比》。”
“嗯。”顾怀章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在池鸦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来,闲聊似的道,“有什么想法?”
池鸦已经往他书房跑了三四天,两人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会一起讨论下作品内容的习惯。池鸦手心抚着书,睫毛垂落,看着纸上整齐的文字。
“我只是……为盖茨比,有一点不值。”
顾怀章眼瞳微动:“为什么?”
“黛西、早就不值得了。”池鸦叹息似的说,“可盖茨比……还是把自己、困在过去的感情里。”
他把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抬起一只手在面前张开,灯光从指缝里漏下来,映亮他微微怅惘的眼睛。
“执着于、旧梦的人,最容易书写,悲剧了……”
顾怀章沉默了会儿,再开口时仿佛意有所指:“那黛西若是回心转意,盖茨比的执着还是不值么?”
池鸦摇了摇头:“不值。”
他兀自出了会儿神,然后朝顾怀章笑起来:“大哥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顾怀章看着他:“什么话?”
“迟来的、深情……”池鸦忍不住笑,“当然、比草还贱呀!”
“……”顾怀章神色微不可察地一松。
他盯着面前笑得好像没心没肺的青年看了一会儿,嗯了一声,似乎意味深长:“那就好。”
池鸦:“O.O?”
顾怀章瞥一眼他茫然的脸,却不再说话了,只顾自拿起茶几上的书,翻开到夹了书签的那一页。
池鸦不知道他在打什么哑谜,想了几秒没想到,也就不管了,继续瞧着脚趾头看书。
却没察觉对面的人又抬眸,晦涩深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顾怀章从来都不是喜欢幻想的人, 可最近他幻想的频率直线上飚。
和池鸦在只有两个人的餐桌上吃饭时,池鸦摘下一朵荷花拿在手里仰起脸朝他笑时,捧着冰饮靠在凉亭柱子上打瞌睡时……他就总是不知觉地幻想, 如果能一直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
如果小青年能一直在南湖, 在他的面前, 就好了。
一阵风在湖面上推起微澜,穿过树梢投入亭中,吹动池鸦额前垂落的发丝,放在腿上的书哗啦啦被风吹过好几页,重心渐渐偏移。
却在将将坠落的一瞬间,被一只大手稳稳接住。
顾怀章抬起手,轻轻把书页抚平,垂眸看面前倚着亭柱睡着了的人。
掉了书池鸦也没醒, 靠着柱子睡得香甜, 风吹开头发露出他饱满白皙的额头, 秀丽的眉毛下睫毛很长,密密匝匝地垂落,挺翘鼻尖下露着一点红润唇线, 习惯性的微微抿起,仿佛在梦里也微笑。
顾怀章本只想帮他拿走快要掉在地上的书, 然而只瞥了一眼,不自觉地便站住了,垂着眼皮定定地看。
他是对皮囊很迟钝很不在意的人, 但此刻他觉得池鸦很好看。
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顾怀章无声一哂, 微微俯身, 手抬起来, 把勾在池鸦睫毛尖上的一丝头发轻轻拨开。
发丝从指尖滑落,有一点微痒,像猫在手边抖了下胡须。
已经没有头发勾着睫毛了,可他的手还停在半空,指尖离触碰到青年眼尾只差两厘米。
顾怀章视线落在池鸦淡红湿润的嘴唇上,喉结微微滚动。
夏日的中午总是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噪音嘈杂,树上只有蝉在叫,旁边青年的手机在放小提琴曲《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悠扬哀婉的琴音被风捎出很远。
天时地利人和,好像很适合发生一个只有天知地知……他知的偷吻。
“呜呜……”
一声轻轻的哼唧忽然从脚底下传来,顾怀章视线一落,就跟一双炯炯有神的狗眼四目相对。
看见他看自己,包青天蹲坐着踩了两下前爪,高兴地吐出粉红色的长舌头。
顾怀章:“…………”
空气寂静两秒,包青天收回了舌头,委屈地哼哼两声,把脑袋低下去重新趴在狗爪上,一双狗眼眼角微微下垂,很无辜地朝上望着它忽然之间戾气横生的主人。
顾怀章冷冷瞥了它一眼,重新回头,看向甜睡的青年,微微抿了下唇。
可是还没等他重整旗鼓,池鸦就醒了。
“唔……”池鸦迷迷糊糊地睁了下眼睛,模糊望见面前一人一狗在对峙,嘟囔,“大、大哥?你们,在做什么……”
顾怀章倏地直起身,不惹人注意地退后半步,拿着书的指尖蓦然压紧又很快松开,面无表情:“包青天咬你的书。”
包青天:“汪??”
池鸦揉了揉眼睛,教训包青天:“坏、坏狗……”
包青天愤怒地朝向顾怀章:“汪汪汪汪汪€€€€”
顾怀章垂眸:“再叫今晚没肉吃。”
包青天:“…………”
“你,你吓它、干嘛呀。”池鸦忍不住笑,伸了个懒腰,“几点了?大哥还不、午睡去么?”
“不睡了。”顾怀章把书递给他,淡淡道,“张妈告诉你了么?老二下午出院。”
池鸦:“……”
顾怀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在想什么?”
池鸦忧伤捧脸:“在悼念我如此短暂的、快乐时光……”
顾怀章扯了下唇角:“既然和他在一起并不高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
他看着池鸦,眸色深沉:“我可以送他回法国,再也不来骚扰你。”
“……”池鸦怔了怔,随即笑起来,摇摇头说,“算啦,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顾怀安那家伙就是个越叫他老实他就越要跳墙闹海的主儿,一辈子都叛逆期,不把毛病给他一次性治服了,他总能变着花样儿折腾的。
顾怀章沉默着,居高临下地看他。
他也不知道池鸦到底想做什么了。
但没关系,上天入地,随他玩儿。
他只要把人好好护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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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妈在医院给池鸦打电话,说顾怀安闹得不行,非叫他去接,不然就一辈子都住这儿了,正副院长正副主任站满了一屋子,都哄不好这祖宗。
池鸦:“…………”
顾怀安,你要不要再幼稚一点!
池鸦很想说其实他还蛮想让他一辈子住医院别回来的,但电话里张妈几乎是要求他了,池鸦有点不太忍心,想想下午倒也没什么事儿,干脆就骑上自行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池鸦把车锁在东门外,慢悠悠地晃进去。
东门这边进去就是一个很大的花园,专供病人散步锻炼的。私人医院不像公立医院那样人满为患,加上天晴出太阳很晒,这会儿花园里也没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很舒服。
花园打理得很美,各种花开得姹紫嫣红,嫁接的月季像棵树一样,花朵很大,馥郁芬芳。
池鸦走走停停地欣赏,伸手勾过一朵花来在鼻尖轻嗅,花香引来蝴蝶飞舞,池鸦眼睛追着一只粉黄的蝴蝶,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缀满绿藤的长廊下,一个人正在那里静静坐着看他。
那男生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有些像娱乐圈小鲜肉的那种长相,生着一双狐狸眼,很好看,却很苍白,额角有一点头发被剃掉了,露出一道狰狞疤痕,像是大病初愈,身下的轮椅也印证了这一点。
四目相对,池鸦一愣,下意识朝对方友好地笑笑,男生却十分冷淡,绿藤影里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距离隔得远,眼中的情绪看不分明。
但肯定算不得友好就是了。
池鸦沉默一瞬,抬脚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