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怀章说:“好看。”
“?”池鸦愣了愣,一下笑起来,“真、真的吗?”
顾怀章目光掠过他笑得弯弯的眼睛,眸底神色微微变深,喉结滚动,低低地:“嗯。”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要在池鸦身上停留太久,以免被他衬衫领口露出的那截瓷白的锁骨和脖颈引出什么亵渎的想法。
……太白了,外头暖橘色的阳光穿过白色发梢投在那截颈子上的时候,简直像是透明的。
几乎叫人错觉只要把手指放上去轻轻一捻,就能烙下青红的指痕来。
顾怀章后槽牙紧紧咬合了一瞬,随即面无表情地从从楼梯上走下。
好像他两分钟前并没有想要上楼去一样。
池鸦已经在拆自己的快递盒了,张妈在旁边有点内疚地道歉:“我刚不小心给你摔了一下……”
“没,没事的。”池鸦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看,朝张妈笑笑,“这个、不怕摔。”
顾怀章走过去,经过他身边重新坐到沙发上,从茶盘里新取了一只茶杯出来,拎起茶壶慢慢斟上。
池鸦把盒子拿去丢了,洗了手也过来坐下,一杯茶被男人好看的大手轻轻拈着递过来,池鸦有点受宠若惊地接住:“谢谢、大哥。”
“这几天都在工作么?”顾怀章看着他。
“啊,是。”池鸦提起这个就高兴,“我们的视频播放量超、超过九十万了!这几天就、趁着热度,多拍点。”
他这几天真的快要累死了,天一亮就去满A城找取景地拍照,拍一天,中午随便找个地方吃饭、讨论脚本内容以及拍摄可以室内拍摄的部分,到傍晚夕阳正好,天也能凉快一点,就又出去接着拍,然后晚上回来继续头脑风暴,想点子讨论脚本、复盘一天的拍摄内容……直到深夜。
累得柳夏都不回家了,把沙发放平就凑活着睡了。
没办法,他们现在作品太少粉丝也不多,现阶段都靠老板自己往进砸钱,收益几乎没有,好容易有起色,作品数量、质量就得立马跟上。
他是见识过的人,知道一旦有了足够多的热度,将会创造多么惊人的收益。老板和莫失他们,也都等着那一天。
有时候机会就那么一次,宁愿现在累会儿,也比因为一时懒惰眼睁睁错过时机强。
他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顾怀章没有露出半分不耐的神色,一直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
面前的青年细看来才发现脸色有些过度疲劳的苍白,然而眉眼之间丝毫不见倦色,反而洋溢着无尽的活力和生机,黑亮的眼珠几乎叫人错觉看见了一对熠熠生辉的黑曜石。
这样的热情、鲜活、生机勃勃。
是最令他深深沉溺的模样。
兴高采烈地分享完,池鸦才后知后觉地开始不好意思:“我、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啊……”
“没有。”顾怀章看着他,道,“可以再多些。”
他喜欢看池鸦在他面前高高兴兴的样子,喜欢他磕磕绊绊地讲话、一点也不为自己的口吃而自卑的样子。
因为知道从自卑到不自卑的过程会有多辛苦多艰难,所以忍不住更爱他。
他厌恶父母喜欢的那些无比名贵但无比脆弱的娇花,对那种被金钱和园丁的心血小心翼翼才能堆砌起来的荏弱之美嗤之以鼻。
因此也以为自己厌恶了所有花。
但此刻他看着面前小青年神采飞扬的样子,于是忽然之间懂得了一朵花是怎样的美。
他想跟张妈说,在后花园种月季吧。
花期长达两百多天的月季,一年四季都在开花,不间断、不停歇,不论是在春风细雨里,还是萧瑟的寒冬,都在热情而充满希望地绽放。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张妈往餐厅端菜的时候, 顾怀安回来了。
他走得很快,大步跨上台阶,飞也似地一进门, 环视一圈客厅没人, 就直奔旁边的客卧。
客卧房门虚掩着, 他一言不发地推门进去,没几秒又一阵旋风似的卷出来,迎面撞上张妈,开口就问:“小结巴呢?!”
张妈一愣,反应不及:“啊?”
“我问池鸦呢!”顾怀安烦躁皱眉,“我知道他回来了!我看见他自行车了!”
张妈赶紧说:“哦哦,他是回来了,这会儿应该跟大少爷在后面南湖呢。”
顾怀安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又忽然刹住, 扭头问:“他跟我哥在一块儿干什么?”
张妈茫然:“我也不知道啊, 大少爷好像找老陈有点事儿……”
顾怀安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
在医院的时候他几乎每天都问小结巴在哪儿在干什么,早饭的时候张妈说大少爷顺路捎小池去上班了,午饭的时候是小池跟大少爷在后面亭子里吹着湖风喝冰饮, 晚上则是:“这会儿的话,小池应该还在大少爷书房里看书呢吧。”
……这小结巴跟他哥在一块儿的时间, 是不是也太多了点儿?
顾怀安脸上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一声冷笑。
真行啊,还真把他哥当靠山了, 黏得这么紧?
难怪他弄哭了池鸦,他哥对他下那么狠的手。
顾怀安头皮某处隐隐作痛,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张妈想起顾怀章说“他俩没可能”, 心里还是有点不大信, 要再问问顾怀安跟池鸦到底是怎么回事,池鸦却已经跟顾怀章回来了。
进门的时候池鸦还在笑,一眼瞧见顾怀安跟个煞神似的在沙发上坐着,一下就不笑了。
顾怀安看了他一眼,愣了愣,又看了一眼。
见惯了这小结巴黑头发白衬衫乖乖软软的样子,这么一弄还蛮好看的。
有点野。又乖又野。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怀安脸色微缓,又微微笑起来,挑眉瞧着他:“怎么就舍得回来了?”
池鸦点头:“哦,待会儿就、就走。”
顾怀安脸色一变:“你敢!”
池鸦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转头钻厨房去了。顾怀安要发作,一瞅他哥,又忍下去了。
男人只站在那里,甚至都不用做任何事,他只要一看见他哥,就打心眼里的发憷。
几天前那次是真的疼狠了,叫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这个弟弟在他哥那儿屁都不是,他知道他哥恨着他们爹妈也厌恶着他,但是近两年两人相处得比较和谐,他就给忘了。
……可他怎么敢忘!
吃完了饭,顾怀安瞧着他又要跟着顾怀章往楼上跑,脸色一下变得很不好看,站在地下叫他:“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池鸦抓着楼梯扶手回过头:“什么、话?”
顾怀安皮笑肉不笑:“好话。”
顾怀章也停住,偏头看着他俩。
池鸦想了想,就仰起脸和顾怀章说:“那,那我等会儿、再上来。”
顾怀章嗯了一声,又沉沉看了眼顾怀安,维护的意味很明显。
顾怀安的后槽牙咯吱吱一响。
顾怀安走到客卧门前要进去,池鸦背着手站在他后边儿:“我们、去外头。”
顾怀安说:“怎么,还怕我吃了你?”
池鸦笑眯眯地点头:“你挺有自、自知之明。”
顾怀安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僵立半晌,咬牙笑:“行,去外头就去外头。”
池鸦走到门厅外头转过脸来看他,客厅里暖色调的灯光笼罩了他,一头白发的池鸦站在光里,回眸看来的模样简直像个不染人间烟火的精灵。
顾怀安控制不住地心悸,一想到这精灵有多折腾人,一下又咬紧了牙。
这他妈不是精灵,这是个妖精吧。
他走过去,池鸦靠在柱子上仰脸看他:“说吧。”
“你怎么想起来染头发?”顾怀安抬手捻了捻他垂到脸颊边的头发,习惯性地要嫌弃,想起来他正追这小结巴呢,悬在舌尖的话硬生生一扭,“还……挺好看。”
池鸦拍掉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夸迟了,顾怀章已经夸过他了。
怎么顾老二夸他他毫无波澜,可顾怀章夸他,他那么高兴,现在想起来大家长不很熟练地夸他“好看”的样子,心里头还是瞬间就涌上一股没来由的高兴。
顾怀安被他拍掉了手,就把手插进兜里,眉毛一挑,那股子痞样儿又出来了:“我说,你别不会是因为池安才染的头发吧?”
那天池鸦在车上问他“你原来喜欢他那样儿的”,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顾怀安忍不住笑。
光嘴硬,这不还是吃醋呢。
“别自、自作多情喔。”池鸦竖起一根细白的指头晃啊晃,黑亮的眼睛里一样也笑,“只是、工作需要。”
“是么。”顾怀安点头,“不是因为我就不是因为我吧,但是温馨提醒€€€€”
他彬彬有礼道:“就算你换了样貌换了风格,我还是会追你的。”
池鸦不笑了,冷冷盯着他。
顾怀安笑容扩大,彬彬有礼没了,笑得像个看见兔子踩中陷阱的该死的猎户:“唔,看来还是因为我。”
“天,你不会真以为我拿你当替身呢吧?”顾怀安笑得止不住,“说你天真你还哭,你怎么不想想我是谁,我想追什么人追不到,他池安是个金娃娃吗?我要真喜欢他不去追他,用得着可怜兮兮地找替身?”
谁说的?池鸦很不服气地想,我你就追不到。
“别傻了池小鸦。”顾怀安拍拍他脸蛋,“你以为老子就喜欢你这皮囊?还指望换个马甲我就不认识了?你别逗我了吧,老子是那么肤浅的人?”
池鸦冷冷道:“恕我眼拙,真看不出、你有多不肤、肤浅。”
顾怀安又喷笑。以前只觉得这小结巴结结巴巴的还要嘲讽人真招人烦,恨不能一碗药下去弄成哑巴算了,可怎么现在听见他说话就想笑,好像看见一只胖企鹅摇摇摆摆路都走不稳,还要大老远地跑过来呸你一口。
池鸦木着脸由他笑,沉默一阵,有些困惑地问:“那你到底喜、喜欢我什么?”
顾怀安脱口而出:“我就喜欢你喜欢我。”
他习惯了风流卧花丛,现在才懂得一颗真心到底有多好,他享受小结巴对他嘘寒问暖的样子,喜欢他每次结结巴巴地叫他“二哥哥”,可惜池鸦现在只会冷冰冰地叫他顾怀安。
他知道是因为自己明白得太晚,但没关系,他坚信池鸦只是伤了心了在跟他赌气,他会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的。
池鸦却说:“那你别喜、喜欢我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