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心里霎时冰凉一片,无意识咬紧了嘴唇,顿了顿,他凄然一笑:“也是,我、我忘了,这是、你的房子,要走也是、也是我走……”
说着他就要往床下爬,谁想才爬到一半儿,就被顾怀章勒着腰又给按回到床上去了。
池鸦瞪大了眼睛看他。
“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顾怀章看着他,低低叹了口气,“……你就折腾我吧。”
池鸦咬着唇,把脸扭到一边去。
却被顾怀章捏着下巴转回来。四目相对,顾怀章神情严肃,琥珀眼瞳专注而认真:“池鸦,我这个人不太会说话,你也不会想听那些花言巧语,我只想告诉你,池鸦€€€€”
他叫着他的名字,低沉而郑重:“你知道么,对我而言,南湖是一座囚笼,或者像巨人永远被冰封的花园,我厌恶不速之客,也从没有想过从南湖走出来,每天上班下班,日子无趣而阴沉,有时候想着,哪一天就这么死去也无所谓,恨我怕我的人那么多,爱我的人也没有几个,如果我死了,大约也是没有人在意的。”
池鸦皱了下眉,不想听他用这么冷漠的口吻说这样的话。
顾怀章温热的指尖按住他皱起的眉头,冷沉的眼底染上了一抹笑,低声道:“但是你来了。”
池鸦想了想,迟疑道:“我、我好像也没有、做什么……?”
但为什么听起来,他拿的竟然是一个救赎剧本嘛!
“我说了,你别生气。”顾怀章看着他。
没人能抵抗得了男人这样的目光,池鸦眨了下眼睛,磕磕绊绊地:“哦,我不、我不生气。”
“池鸦……什么样的父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呢。”顾怀章轻轻抹去他眼尾残留的泪痕,低低地叹,“我其实很佩服你啊,池鸦。结结巴巴的小乌鸦,却一点也看不见曾经的不公平在你身上刻下的伤痕,每天都那么兴高采烈,扑棱着翅膀飞来飞去,衬得我的阴郁颓丧,好像一个自艾自怜的笑话。”
他的目光温和,却奇异的有一点脆弱。池鸦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怀章,抿抿唇,有点生疏笨拙地也摸了摸顾怀章的耳朵。
顾怀章看着他,池鸦有些不自在起来,指尖蜷缩起来,然后要收回的手就被顾怀章抓住了。
顾怀章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偏着头轻轻地吻,低笑:“心疼我?”
池鸦红着耳朵:“礼、礼尚往来……”
到底是不会轻易吐露心事的人,顾怀章沉默了一会儿,便掠过了前面的话头,握着池鸦的手,淡淡道:“反正,你就是不一样。”
池鸦抿着唇没说话,心尖微微地颤。
顾怀章掌心的温暖很快让他冰凉的指尖回暖,冷气拂动两人的发丝,顾怀章的声音像春天温柔的雨:“池鸦,我要是没想好,就一定不会叫你知道的,而我叫你知道,一定是已经想好了要你一辈子。”
“信我,好不好?”
“我比老二好,比其他人都好,不会叫你失望的。”
琥珀眼瞳像温柔涌动的海水,池鸦知道那下面有坚定的礁石。
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脸上露出一点迷茫,和犹豫。
他知道顾怀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信的。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真的想好了,他毫不怀疑从自己走出南湖庄园后,顾怀章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见他。
就像他明明那么喜欢葱油饼,可照样十多年来都没有再吃。
顾怀章一直在默默地看他,他知道他在等他的回答。
池鸦咬着嘴唇,和男人沉静而坚定的眼睛对视。
然后,就有一种冲动,一点一点地从心底涌上来。
€€€€为什么不答应呢?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呢。
就在眼前的这个人,正握着手安安静静等他点头的这个人,明明已经是世界上最可靠的男人了。
你不是想被爱吗,你不是想要爱情吗,池鸦,你自己也知道,勇敢后不一定有结果,但怯懦一定是没有用的。
不如,就赌一把。
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像以前一个人那样,依然一个人过完余生而已。
是可怕了些,可……
“池鸦。”顾怀章眉眼微紧,叫他的名字。
池鸦:“啊?”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声,”顾怀章语调沉沉,眼睛紧紧盯着他,道,“你拒绝也是没有用的。”
池鸦:“……”
他抿了抿唇,然后说:“好、好吧。”
顾怀章呼吸一滞:“什么?”
“反正你这么、这么霸道。”池鸦很快地瞄了他一眼,就低下脑袋去,双颊微红,声音很轻,“那、那……随便你好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
可……他相信面前这个人,是值得他赌一次的。
筹码不过是余生。
顾怀章紧紧盯着他看,半晌之后忽的笑了一声,然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淡色的薄唇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修长的眼尾笑得聚起了好看的细纹。
他一直在笑,好像高兴极了,手里还紧紧抓着池鸦的手,大拇指不停在他手背上摩挲,力道有些失去克制的重,一下又一下,池鸦的手背渐渐红了。
池鸦抿着唇,抽了下手,没抽动,被顾怀章牵到唇边去,爱不释手似的重重地吻。
池鸦有点害羞,却又忍不住偷偷去看他。
他从没有见过顾怀章笑成这个样子,笑得那么得意,一向冷淡深沉的眼眸褪尽了阴霾,亮晶晶,竟然透着孩子得到糖果一样的开心,纯粹得近乎天真。
那么好看,那么叫人……目眩神迷。
“池鸦,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顾怀章笑着问,眼中尽是纯粹的喜悦,“你说的是真的吗?”
池鸦被他看得脖子都泛出粉红,结结巴巴地:“好话不、不说二遍。”
顾怀章笑着,跪上床来摸他的脸,说:“我心里不踏实,你再说一次。”
池鸦想偏头避开,却被顾怀章大手扶着脸,低头来轻轻吻在他嘴唇。男人含笑的声音低醇而磁性,像最会蛊惑人心的魔咒,一遍遍地亲,一遍遍地问:“再说一次,好不好?”
唇舌轻触,双倍梅子酒醇香的甜味儿,后调是熟悉的清淡的沉香,顾怀章很快无师自通了一点接吻小技巧,比如用牙尖轻轻磨着柔软的唇瓣,力道不轻不重,勾人欲发狂的瘙痒。
池鸦晕头转向:“不……唔……”
“小磨人精,小坏东西,你就折腾我吧。”顾怀章像是叹息,眼中却盈满喜悦的笑意,“乖乖,听话,你再好好说一次,就一次。”
池鸦狼狈躲避,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给他亲,磕磕绊绊地:“不、不行……我们、我们还没正式、在一起……”
顾怀章动作一顿,眼中笑意微退:“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啊……对,”池鸦心虚点头,“还、还没有呢……”
顾怀章撑着身子往后退了退,微微皱起眉:“为什么?”
池鸦睁大眼睛看他:“男人太、太轻易得到,就不会、不会珍惜的!”
“什么胡说八道。”顾怀章板着脸,“你听谁说的?”
池鸦眼神躲闪:“不、不告诉你……”
顾怀章冷笑:“是秦家老三,还是那个姓许的?”
他清楚地逮到池鸦眼睛里一瞬间掠过的心虚。
这双眼睛澄澈纯真,情绪无处遁形。
“……很好。”顾怀章神色微沉,道,“那你可以告诉姓许的,让他别太着急顾氏的投资。”
池鸦:“啊?”
顾怀章无限温柔地摸了下他的脑袋,唇角挂着冷冷的笑意:“毕竟男人太轻易得到,就学不会珍惜。”
池鸦:“……”
池鸦愤怒地指指点点:“你、你怎么能、这样!”
顾怀章抿唇:“我怎样?”
“你、你公报私仇!”
“我不管。”顾怀章沉着一张英俊严肃的脸,说着无赖至极的话,“谁叫他妨碍我追老婆。”
池鸦:“…………”
池鸦的脸唰的一下红到了锁骨上。
顾怀章眼底藏着笑,指尖忍不住抚弄他粉红的颈侧,说:“随便你怎么折腾我吧,池鸦。”
“但是……”他托着池鸦下巴把他的脑袋抬起来,神情专注而严肃,“你是我的初恋,手下留点情,行不行?”
啊这啊这。
“你是我的初恋”……男人严肃着脸说着这样的话,怎、怎么就这么该死的纯情啊!
这个老男人!
池鸦感觉心脏上被戳了一刀,噗的一下,爆出了漫天的粉色花瓣。
他眨着眼睛看着顾怀章,忽然鬼迷了心窍,抬手抓着男人的胳膊,凑过去在顾怀章的脸上轻轻一吻。
“你放心。”池鸦的声音里敛着抑制不住的羞意,几乎轻不可闻,“你也是……我的、我的初恋呀……”
顾怀章定定看着他,忽的一下把他按倒在被子里,紧跟着整个人都压上来。池鸦学聪明了,眼疾手快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慌失措地叫:“不、不准亲!”
顾怀章按着他肩膀,眼中阴晴不定,好半晌,低下头恨恨地咬了口他的手指头,力道很克制,咬牙切齿:“我要把投资再延迟一个星期!”
池鸦瞪大眼睛,控诉地望着他。
“……行,就延迟到这周三。”顾怀章忍无可忍,像一头求偶失败的暴躁雄狮,“既然不给亲,就不准再这么看我了!”
池鸦眨眨眼,忍不住露出狡黠的笑。
一切大家长都是纸老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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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清澈澄亮,从未拉窗帘的玻璃窗外懒洋洋踱入安静的房间,好奇窥探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
顾怀章被阳光的暖热烘醒,长睫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冷气依然在静悄悄地吹拂,空气微凉,衬得怀里暖融融的身体是那么舒服惬意,叫人满足,顾怀章初醒的神情微微茫然,却在看清怀抱里的小青年时瞬间温柔了眼眸。
几十年来他第一次生出赖床的念头,认真注视着池鸦的脸,连呼吸都放轻,怕惊动了怀里安睡的小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