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定婚龄 第5章

他往学校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杨树上随意一靠,掏出烟盒抽出支烟咬在嘴里。

点了烟,吐出一口,夹烟的手才点到男孩儿头上:“秦见,进学校之前咱俩先明确个事,你从今天起没有特殊原因不许迟到、旷课、逃学知道吗?”

宋主任身材高大、动作潇洒,一颗烟抽得行云流水,加之他面色冷厉,语言决断,让人很难不生出怯意,进而产生服从的意识。

只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新发镇赫赫有名的“刺头儿”秦见。

男孩儿蹲在树根下翻起薄薄的眼皮仰视男人:“宋主任,没人告诉你当着少年儿童不能抽烟吗?”

“咳咳咳~”多年的老烟枪被呛得直咳,单手捶了几下老树皮才堪堪止住咳嗽,然后一言不发的将烟踩灭拾起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这位少年儿童,别顾左右而言他,刚刚我说的话听明白了吗?”

男孩厌烦的想挠挠脑袋,发现自己正戴着男人给他买的新手套,和帽子是一套的,黑色的普通款,在镇上一套只卖15元钱。毛线软软的,拢了一层暖意在手心,帽子也紧紧的包裹着脑袋,不似宽大的狗皮帽子时不时就会下滑挡住眼睛。

这钱也是记了账的,白纸黑字写进了男人的小本本中。

给颗蜜枣又打了个巴掌。男孩儿巴掌常挨,蜜枣却不常吃,因而此时的心情有些怪异,酸软中夹杂着一丝气愤,竟不知要用什么口吻对待男人。

不过他阴郁惯了,出口必伤人:“那就有劳宋主任天天看着我吧,用不用我和校长申请给您老在我身边加张桌子?”

宋城南笑笑,刚才当着祖国花朵吸烟的尴尬烟消云散,话音一转,提起了其他:“你骗我去的那个理发店,是李峰与王富春合开的,今年十月份你参与其中,与他们二人合伙以剪发为由敲诈勒索外乡人。”

男人也蹲了下来,直视男孩儿的眼睛,表情严肃:“秦见,趁你陷得还不深,我劝你趁早收手,你若再逃课和他们去行骗,我就以你的名义去公安局告发此事,李峰和王富贵定然会受到处罚,至于你,因为年纪小可能会从轻发落,但你这么聪明不难想不到后果吧?开除学籍不说,还会被李峰二人打击报复,不知你能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后果?”

“你!”男孩儿第一次真正的有点怕了眼前这个男人,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你威胁我?”

“算不上,我只是尽了一个社区主任应尽的义务。”

男孩儿跳了起来,眼中皆是暗火,刻意压低的公鸭嗓子如同陈旧的风匣:“我们做得是正当生意,不然为何没有人报警?还有别以为我会受你威胁,我可以将你今天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李峰,看看他信你还是信我?”

男人轻笑了一下,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来,声音也是轻缓的,慢条斯理却分量十足:“因为你们的威胁,到目前为止确实没有苦主报警,但网上却有好几个帖子曝光了你们的所作所为,我想如果有人检举,警察必然会联系到之前被你坑骗的外乡人,到时候人证俱在,由不得你们狡辩。”

男人将秦见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端,继续说道:“再者,你也别忘了,我这个麻烦是你招惹回来的,而且你和他们不拆伙,我必然纠缠不休,你说到时候他们能不怨恨你吗?还能拿你当自己人?”

男孩儿愣了一瞬,然后咬着后槽牙出声:“姓宋的,你好阴!”

男人点点头,像是接受了一句赞美:“不客气,我是党员。”

他烟瘾未消不愿废话,用脚踢了踢男孩儿,“别不知好歹,进去上课吧,以后有什么困难找组织。”

在男孩儿的记忆中,男人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学习,长大了好还钱。”

......

翻过断墙的时候,音乐声还没停止,秦见在墙头坐了一会儿,满目的雪色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

最近他时常有这种感觉,晨雾中炊烟袅袅的时候,日落里晚霞偶然入眼的时候,游走在大街上听到笑语欢声的时候,就连现在参差不齐、高低不整的歌声,也能催生出他稠稠密密、湿湿嗒嗒的心情。

好在,在这个年纪,他还不懂这就是悲凉。

秦见不想承认自己怂了,因而逃了最不喜欢的音乐课。可社区主任的话不得不让他忌惮,毕竟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像言出必行的混蛋。

理发店的营生,是他近期最大的一块收入,短短两个月,除去开销,他已经攒了一千块钱。这是他离自己的愿望最近的一次,却被半路杀出来的社区主任搅了局。

吹着寒风磨够了牙,他才觉得冷,撑起胳臂翻身越下了墙头。将要落地时却被什么物件绊了一下,差点来了个狗吃屎。

“靠。”秦见爆了粗口,稳住了身子回头去看,竟是一个小孩儿靠墙曲着腿坐着。

小孩儿雪白的旅游鞋上印着一个明显的脚印,鞋头都被踩瘪了回去。

“你谁啊?坐这干嘛?”秦见吊着眼睛的样子挺吓人,抱着书包的小孩儿瑟缩了一下。

“...我是新发小学的学生。”小孩儿一脸怯懦,声音小小弱弱的。

“新发小学的?”秦见在这片混了十几年,除了路过的生人,常住的没什么不认识的,这小孩儿既然是新发小学的学生,必然是住在这个区域有学籍的,可今儿确是秦见第一次见,“你几年级的?”

“五年级一班,我叫方斐,新转学来的。”小孩儿把脚往回缩缩,用翻出的纸巾蹭了两下鞋上的印子。

“方斐?土匪的土匪?”

“不是,有斐君子的斐。”

秦见蹙了蹙眉头,没听懂。他平日里不是话多的,左不过今个儿没什么事,起了闲心脱口问道:“你是谁家的?”

鞋上的黑印子不好擦,小孩儿沾了雪粒子反复摩擦:“我爸是方书玉。”

“哦。”这就清楚了,为什么这个已经五年级的方斐却生得瘦瘦小小,又这么整洁爱干净,连坐在地上屁股底下都要铺一层塑料布,真是和他爸爸方书玉如出一辙。

说方书玉是新发镇子上最整洁干净的男人一点也不为过。因为个子不高又瘦,40岁的男人乍一看像20多岁似的,头发永远是规规整整的三七分,衣服老派又陈旧,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秦见曾在电视中看到的旧时书生,天真温润,与这个镇子格格不入。

方书玉在镇子上经营了一家小饭桌,为中午无人照顾的学生提供食宿和课后辅导。但秦见听说,方书玉饭做得特别难吃,吃完嘴里能淡出个鸟来,因而他的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选择在他家食宿的学生,无非是念及他温和细致的课后辅导。

可从没听说过方书玉还有孩子,他是什么时候搬到镇子上来的秦见没有印象,可自打他在此久居,便是只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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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叔儿出手了。

第10章 你好,邻居

秦见不愿意八卦,没问这爷俩的事,倒是学着社区主任踢了方斐一脚,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方斐怕的很,将身体缩成更小的一团,又不敢不回答,断断续续的说道:“有人让我在这等他们,给他们东西。”

“唔。”秦见没兴趣,迈开步子往镇中心走,琢磨着去台球厅帮秦三看会场子,混个晚饭钱。

谁知没走几步,就听见方斐哭唧唧的又痛哼了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大个子从墙头翻下来又踩了他一脚。

“傻B。”坐哪里不好偏坐断墙下边,活该被踩。

接着又翻下来两个人,幸好方斐躲得快,没再遭殃。方斐见了来人,没敢擦鞋,憋着嘴顺着墙根站了起来。

“带来了吗?”后翻下来的两个人站在大个子身后,其中一个带着黑色耳钉的人没好气的问道。

“...带来了。”方斐抬眼怯生生的瞧了一眼几人,小声说道,“我等你们好久了,太冷了。”

“妈的,不是老师拖堂吗。”耳钉男不耐烦。

大个子嫌这个理由不够霸气,斜睨着耳钉男“嘶”了一声。

见耳钉男乖乖闭了嘴,大个子伸手一把扯过了方斐怀中抱着的书包:“别磨叽,东西给我。”

书包拉链被扯开,大个子往里看了几眼,还伸手进去翻翻,然后满意的拍了拍方斐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说道:“小方啊,这就对了吗,乖乖的出点血儿,哥们就不找你麻烦了,去吧,回去上课去吧,别忘了下周我们还在这里见面啊。”

方斐一直垂着头,肩旁被拍的时候还抖了两下,引来了两个小喽€€的几声嗤笑。

秦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将身子隐于小树林中,单薄的眼睑下垂,掩去了眼中的阴沉与算计。

当天,秦见没有去秦三那里帮忙看场子。北方天黑得早,下午四点刚过就如入了夜,在无边暮色的笼罩下不仔细分辨看不清来人。

秦见就是在这样的暮色中,将大个子劫了。

大个子叫吴志国,新发小学的一霸,与秦见同级不同班,两人没什么交集。

秦见虽然是新发镇上“刺头”,但是在学校却老实得紧,除了逃课多一些,平日从不逾矩多言,即便同学对他的诋毁与嘲讽,他也全当没听见,耷拉着眼皮装老实。

因而,秦见在学校是个怂包,即便方斐那样的男生也能向他翻白眼。

他劫吴志国的时候,用衣服掩了大半张脸,加持夜色深重,并未让人识破身份。

吴志国看着个子大,却是个不禁揍的,没几下子就抱头鼠窜,求爷爷告奶奶的

秦见不发一语,将他从方斐那里抢来的书包拽了过来,敞开包口,向他扬扬下巴。

吴志国怔了一下,然后恍然,赶紧翻遍了两个裤兜,将几张毛票子扔到书包中。

秦见拎着书包,倒退着走远,直到离开了吴志国能够反击偷袭的区域,才转身没入了暮色中。

秦见蹲在自家窗跟低下抽烟,这是他从那个书包中翻出来的。

书包里除了一张五十元钱的整币和几张吴志国从裤兜翻出来的毛票,还有两盒烟。

12块钱一盒的紫云,秦见在台球室帮秦三看场子的时候卖得最多的一种烟。

“咳咳咳~”秦见咳得昏天黑地,辛辣的滋味一股脑的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秦见与指间的猩红一点较劲,姓宋的如何就能抽得那样潇洒?半大不小的十四岁的男孩最是向往成人的世界,一颗烟就能勾起他们对“成熟”的所有向往。

秦见曾认真的观察过宋城南抽烟。

手指在烟盒下面弹两下,平整挨挤的烟便露了头,男人极其随意的抽出一支,夹在指间,并不急着点燃,总要用拇指勾了几下,教训自己几句,才用一元钱一个打火机点燃,淡蓝色的火苗在男人眉间映出一个光晕,深邃的五官明亮了一瞬,火光撤去,男人抬眼,又变成冷峻的神情。

第一口总是吸得很深,好似已经在身体里游走了一圈,才吐出长长的一口。男人明显是享受的,眼睛微眯,神情餍足,烟雾屡屡上升,像一幅极易破碎的画卷,慢慢舒展,一点点消散。

男人的脸便在烟雾中隐现,悠然从容、慵懒迷情,这时的烟与他好像已不简单,是男人心中那翻滚的浪潮,平缓的沙滩,情欲的峰巅,也是涅磐的凤凰,带着幻灭的凄美。

男孩儿又学了一次,结果是咳得更厉害了,手指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下意识的他寻找自己的手套。果然甜枣不能吃太多,手套才戴了几天,便开始贪恋。

“干什么呢?秦见?”

平地一声炸雷,男孩迅速抬头,看到一张愠怒的脸。

是宋城南。

秦见有些懊恼,频繁的咳嗽让他甚至没听见临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的垂下夹烟的手,扬着脖子冷言:“宋主任,怎么哪都有你?”

宋城南开了手里的手电,往蹲着的小崽子身上一晃,笑道:“紫云,我们的少年儿童没钱吃饭倒是有钱抽烟?”

秦见这几天被羞辱的次数直线攀升,也不是说以前就没人诋毁羞辱他,只是他计较得少,全当放屁。可偏偏宋城南次次都能挑拨得他动怒,心里的怒意压也压不住的窜了上来。

“我的钱不姓宋,怎么花用得您管。”

手电的光源随着男人的笑声晃了几下,深绿色的大棉军勾鞋踢了他一下:“我不管你,不过在这冻着干嘛,怎么不回家去?”

男孩儿怔了一下,很意外男人没有追求他抽烟的事情,他像哑了火的炮仗,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关你屁事。”

他不能说原来住在屋子里的女主人不喜欢烟味,每天都要开窗通风消减烟味儿,即便是隆冬依然如此。

将烟头按在地上,猩红的一点暗淡下去直至熄灭,秦见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问向身前的男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住你隔壁。”男人用手电晃了一下隔壁的房子,脸上漾起的笑多少带了些坏,“以后多关照啊,我的小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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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哥哥

别人家的孩子还在懒床,需要父母从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秦见已经习惯了早起。

墙上的壁火坏了很久,上任社区主任找了电工,在灯泡上接出了一跟长绳,垂在屋子正中央,去年秦见还可以无视,今年飘飘荡荡的绳子已经来回刮他的脑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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