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言解释完,挤出道没那么开心的笑容,指了指办公室:“我先……进去了哈。”
初澄在原地揉了揉眉心,简直开始怀疑人生。
什么鬼?当初混入内部打探消息的时候,怎么偏偏就听漏了这一条!
*
“磨蹭什么呢?等我过去请你啊?”办公室的门板关严后,喻司亭不耐烦地催促,“昨天的题做完了吗?一回家就在沙发上睡得跟狗熊一样。”
“做啦。”鹿言抻长声音回答。
喻司亭瞪他一眼:“有不会的吗?”
“你先把答案拿给我对对。”
“恩。”喻司亭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翻找,却在成堆的试卷夹下看到一个素色的信封。
他随手拆开快速浏览一遍,脸上的神情稍起波澜。
鹿言等了一会儿,不见舅舅有其他动作,好奇地问:“怎么了?情书啊?”
喻司亭淡然处之:“声讨我的。”
“啊?”鹿言讶异地挑眉,“谁啊?”
喻司亭重新扫视一遍信件,看着上面缴纳乾坤的字迹,还有相当严谨的遣词造句,沉叹一声:“匿名跟没匿一样的愣头青。”
作者有话要说:
鹿言:可是他给我吃葡萄,人还怪好的嘞。
第6章
初澄自得知喻司亭和鹿言的关系,就一直很想收回当初那封建议信。
之前,喻司亭确实经常把鹿言留堂到非常晚。初澄觉得自己稍作建议也无妨。可是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他作为外人去置喙,显得十分多余。
近两日,喻司亭都表现得若无其事。初澄猜想,他应该还没有看到那封信,所以更迫切地找机会到数学组转悠。
每个周末,学校都会安排开放式的理化辅导。前来解决各种问题的学生让五层办公室人满为患。初澄混迹于其中本不明显。
可不知道为什么,喻司亭的眼睛就好像长在初澄身上一样。只要他踏入对方“领地”,就会遭到委婉的驱逐。
“初老师,你还有事儿吗?”这一次,喻司亭甚至停下了给学生的单独讲解,颇为郑重地看过来。
“没有,你忙你的。”初澄不得不绞尽脑汁做出合理回应,“我只是想来找个学生。”
“你的课代表没来我这儿。”喻司亭一本正经地提醒。
初澄对他扬起一道无破绽的笑容:“我知道,不是找她。”
喻司亭终于没再追问,沉嗓留了句“那你自便”后重新低下头,引着学生继续解题。
初澄抓紧机会在他的办公桌边绕了两圈,仔细地搜索每一寸。最终,成功在一大摞作业习题下面看到了那个粘贴完好的信封。
趁着喻司亭不注意时,他偷偷把信封抽出来,像送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带走。
如同做贼般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初澄暗松一口气,用细长手指把玩着素色信笺。它就像是一根被及时掐灭了的引线。
初澄拆开信封,确认了是自己手写的那一张,刚想把信撕掉,忽然注意到在纸张的最下方有明显不同笔迹的两个字:阅了。
阅了?
你丫当批奏折呢?
初澄胸中怄起一团气。因为喻司亭不仅是阅了,而且把信封重新粘了回去。他应该早就猜到自己会往回拿,所以刚刚在数学组里的那些,全是戏耍。
想到对方当时的心态,还有以后即将共事的各种场景,初澄懊恼至极地摊在工位上。
这个x班我非上不可吗?
叮€€€€
手机备忘录发出一声提示音。
初澄懒散地抬了抬眼皮。
[今日工作事项提醒:半小时后新师评课会。]
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浪费在别的事情上了。初澄暂时忘记这档子“羞辱”,深吸一口气,爬起来翻开备课记录,复习自己的说课稿。
今日的评课活动在阶梯礼堂举行。
初澄到时,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老师。看着黑压压一片的阵仗,大约是全体年部的集会。
“你好,麻烦在这里签个到。”
站在门边的教务人员把一沓表格递过来。根据名单显示,本年度十中全校共新招教师11人,其中数学组2人,英语组2人,政史组3人,理化组3人。
唯独语文组是独苗一根。
“好了。”初澄在对应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初老师对吧?等会儿您的上台顺序特别靠前,在第一排的空位上稍候就可以了。如果有需要用的课件可以提前过去拷贝。”
初澄颔首:“知道了,谢谢。”
礼堂内的老师越聚越多。开场愈近,初澄身畔各种不绝于耳的交谈声让他有些不安。
毕竟给学生上课是一种紧张,给资深的教师们上课又是另外一种紧张。
趁着等候拷贝课件的时间,他走进隔壁卫生间,站在洗手池边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建设。
吱呀€€€€
洗手间的门板被人推开。
初澄下意识地抬头,从镜子的映像中看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和一张优越的面孔。
他竟又在这里巧遇了喻司亭。
初澄此时的心情些许复杂,不太想说话,只礼貌性地点点头。
喻司亭的神情一如平常冷峻,看着他一直朝手心冲冷水的动作,忽然开口:“心慌?”
一个是即将上台展示的新人,另一个则是会坐在评审席里的名讲师。在这种境地下,初澄自然以为对方是要好心传授些经验。
然而,那人开口的下一句却是:“管好自己,把心思都放在教学上。下次做足准备,也许就不会这么煎熬了。”
这家伙真睚眦必报啊。
初澄张了张嘴,把原来的话生吞了回去,停顿两秒,开口道:“谢谢喻老师的建议,但我没慌。”
说完,他麻利地关闭水流,离开了洗手间。
怀着和喻魔鬼较劲的心态,初澄居然真的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作为首发登台,他出色而稳定地完成了自己准备的内容。
初澄站在灯光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杨老师在座席上与其他老师商讨,各自在记录表上写下优缺之处。
最后,师父终于拨了拨麦头,笑着评价:“他们说,好像看见了十中语文教研组的明日之星。”
初澄缓舒一口气,弯腰鞠躬,满怀谦逊地致以感谢,然后听到现场掌声雷动。
中午,周瑾照常来找初澄一起吃饭。避开了高峰期,食堂难得清净。没了平日那种人挤人的氛围,好像用餐的节奏都被放缓了不少。
初澄边吃,边单手摆弄手机。他的手指滑动账单,看着里面一条接着一条的近期支付记录,餐盘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
“工资还没发,都已经快不够还花呗了。”
周瑾抬头道:“你只带一个班,课时基础肯定低啊。当初我刚来那会儿,饭都要吃不起了。”
初澄又忍不住默念副校在毕业晚会上的演讲词:“选择教育等于选择清贫~”
“后悔啦?”
“没有~就是在想有没有能开源的副业。我都已经够节流了,还是捉襟见肘,也不好意思再向家里面伸手啊。”初澄把胳膊拄在桌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周瑾突然灵光乍现:“哎?我这里正好有个升职加薪的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啊?”初澄懒惬地抬起眼尾。
“十中向来是双师课堂,在班级监管这一块也有副班主任制度。负责的科任老师可以拿额外补助和早晚自习的陪班费,每个月大概有8百多块吧。”
“一般来说,地政生化这些选科的老师都是不额外坐班的,所以只能从语数外物四科中选择。七班的情况你也知道,数学科是班主任,物理老师年纪大了要注意休息,起不了早更熬不了夜。再就是楠楠,我们俩这边要准备结婚,事情实在多。所以她之前提过一次,想看能不能把这个职务落给你。”
周瑾前面的话,初澄都听得仔细,但涉及到7班之后,他的兴趣显然被冲淡了些。
想到某个魔鬼班任一上午来对自己的奚落,初澄傲气哼声:“我初澄,就是饿死,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做喻司亭的助手。”
简直是“以死明志”的话术让周瑾一愣,诧异道:“至于吗?他怎么你了?”
初澄不想重复这段恩怨,只叹道:“你别管。”
周瑾取笑他像孩子一样的怄气方式,假装板着脸说教:“你可别忘了,职场不允许你有棱角来着。”
初澄听到却没有反应。
“就当你是帮我和我老婆的忙还不行?我额外多出一份房租。”周瑾笑着加码。
餐桌这一侧的人仍不抬头,只能看到他正漫不经意地吹自己的刘海玩。
周瑾无奈,继续开口:“每周我再多打扫两次卫生。这真的是最后的价码了。”
初澄吸光还带着冰碴的饮料,落定杯子,轻声道:“成交。”
*
生活远不止眼前的苟且,但英雄总要为八百块折腰。
初澄周日中午就从教务处领了副班主任申请单,却一直拖到最后一节晚自习前才拿去交给喻司亭。
那人正坐着班级后排批改周考试卷,指间夹着红笔潇洒一勾,一名学生写得密密麻麻的解题步骤就被画了零蛋。
他斜眸瞥来,朝着申请单扫一眼:“自愿的啊?”
喻司亭说话咬字清晰,七分正经,余三分京腔局气,磁性不油腻。如果跳脱出毒舌因素,他的每一句都着实很好听。
初澄点头,想起上一次被学生架着来抢课的事,补充几个字:“没被绑架。”
“早自习,6点20。”因为语数组离得近,在过去的一周里喻司亭经常看到初澄在夜里加班,却从没见过他早到,所以提了一嘴。
但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落在初澄耳中更偏向一种质疑,等同于:怎么样,起得来吗?
在这种情况下,再大的早起困难户也不得不咬牙撑场面。初澄硬着头皮表示自己知道。
这几分勉强根本逃不过一个优秀班任的眼睛。但喻司亭没有刁难,痛快地在申请单上签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