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后劲 第24章

不知情的人问岑谙是谁啊?

应筵说,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beta。

聚会上季青森也在,心知肚明地哼笑了一声。

十点四十分,手机电量跳到18%,应筵没再逗留,握着手机转过身,大步流星原路折返。

谁料右侧绿化区辟出来的塑胶人行道忽然冲出一踩滑轮的小孩儿,应筵走得太急,眼尾瞥见的时候已来不及避开,任那小孩儿尖叫着直直往他这边栽来€€€€

岑谙的手机受猛烈的冲击力从他手中脱离呈抛物线摔出去,屏幕朝下机身贴着地面滑出好一段距离,应筵的手臂堪堪接住了那个alpha小孩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小alpha似乎也吓坏了,站稳后迭声冲他说对不起,应筵压根没心思瞅他的脸,松开手后便疾步跑到那边捡起了手机,屏幕左上角已经碎裂了一大片。

应筵的心剧烈地跳动着,摸索着去摁侧边按键时指尖都是冰凉的。

屏幕没有任何画面,他再按了下,手机依旧没给出反应。

他以为是触发了什么自动关机了,尝试着长按开机键,可黑黢黢的屏幕中只余下他绝望的眼神和天上黯淡的浓云。

“爸爸€€€€”刚才撞他那小孩儿带着哭腔朝身后大喊。

一串脚步声急急而至,岑谙刚才落在后面系个鞋带的工夫,没成想抬眼就发现出了事。

确认岑愉没伤到,岑谙转过脸就要冲被撞的人道歉,然而目光触及那张被他早已丢在茫茫往昔的脸庞,他双眸震颤,心脏跟着陡然一坠。

应筵亦魂不守舍地抬头,却在对上眼前人怔忪的面容时身心俱麻,仿佛那坏掉的手机漏了电,贴着他的左掌心沿全身脉络流窜,将久远之前的过往碎片全数唤醒。

第31章

恍若天边浓云撕裂,从中劈下一道蛇吐信子般的银索,把两人的感官一应刺痛。

七年。

对应筵来说,未曾相见的七年不是从二十八到三十五的岁月一挥间,是他看远近灯光几经熄灭又亮起,频频梦中那张纵使他喊哑了嗓音也不肯回看的脸;是他紧攥一枚失温的胸牌在悔恨中反省,驱车途经大小城市杳无音信又落空归返。

而现在,不好不差的天气里,当损坏的手机再不能给他从电量19%到18%的思考时间,岑谙却重新出现在他眼前。

这场毫无预兆的重逢没有谁先回神,岑谙同样做不到心无波澜,不及时醒悟的两年感情里他是受害者,他敢自问这些年释怀过吗,并没有,他只是不愿再提起。

可还是有无数瞬间他想起过应筵,在被推入分娩室时,他幻想过应筵在外面等他,给宝宝挑衣服时,他幻想过应筵递来其中一件说这个颜色很适合,第一次加班到深夜,他幻想过应筵的车停在公司楼下,副驾上放着份热腾腾的夜宵,然而念头闪现之余,他最后仍旧祈祷两人不会再碰面。

这时冰凉的手掌被一抹温暖扯动,岑谙失神垂眼,岑愉目露担忧地盯着他,他紧绷的神经又寸寸松弛,裹住孩子的小手,低声道:“走吧。”

甚至没想过说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

应筵的心瞬间被吊起,他唯恐当年校招会上无能为力看着人走远的画面再度上演,巴巴劫劫将那在嘴边绕过数万遍的名字喊出了口:“岑谙!”

思维随之回笼,他惊惧地看向那个刚刚撞到他的小不点,这alpha喊岑谙什么?

仿佛就为了证明他没出现幻觉,岑愉怯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撇过头轻拽岑谙的手:“爸爸。”

岑谙无可奈何地回头,再次与应筵对上视线时颇有些不耐烦:“什么事?”

应筵看了看白净纤瘦跟岑谙有几分像的小alpha,怀揣最后一丝希冀般确认:“这是你的孩子?”

岑谙应道:“对。”

应筵的整个神经中枢都在发麻:“你结婚了?”

岑谙笑了一声:“才想起来,当年好像忘了给你发请柬。”

连多待一秒都不自在,岑谙再不想猜测应筵恍惚的神情是为何,攥了攥岑愉的手,转身走了。

岑愉不知所以,踩着滑轮跟上岑谙的步伐,三步一回头看看还杵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alpha:“爸爸,那个叔叔好奇怪。”

岑谙不知该用什么理由向自己的孩子解释,只闷头往前走:“不用管他。”

“哦。”岑愉便也不往身后张望了,“可是那个叔叔刚才喊你的名字,你们以前认识吗?”

岑谙胡诌道:“他是爸爸以前的老板,欠工资不还,所以爸爸不给他干活儿了。”

“真是个坏蛋。”岑愉义愤填膺,“亏我刚才还跟他说对不起。”

岑谙没说岑愉做得对,但夸奖道:“小愉是个好孩子。”

岑愉又高兴起来,脚下滑溜着绕到岑谙身前:“还好爸爸现在给严叔叔干活儿,我知道严叔叔一定是个好蛋。”

岑谙没忍住被儿子逗笑,捏捏岑愉的脸,说:“严叔叔给你买了礼物,等下回家记得在电话里跟严叔叔说谢谢,知道吗?”

这一路岑谙没有回头望,幸好岑愉穿着溜冰鞋滑得飞快,岑谙也得以走得迅速。

回家后岑谙取了严若€€给岑愉买的一套玩具模型,等岑愉在电话里跟严若€€讲了几句,他接过手机边炒菜边跟对方聊起了工作。

下午岑谙开车兜上家里那俩去岑颂的学校转了转,结束后在附近找了个餐厅给岑愉庆祝了生日,晚上洗过澡抱着电脑上床时已经九点多。

这天似乎过得无比寻常,只有他清楚自己仅仅是在维持着表面镇定,此时浑身松懈,早上对视的那一眼又悄无声息地寻了空隙钻进他脑海里,将他的思绪搅和得凌乱不堪。

无可讳言地,他对应筵在他生命里的又一次出现感到害怕了。

当然不是害怕自己疮好忘痛重拾旧爱,他完全没这个想法€€€€他已非二十岁不吃教训全身心以那人为轴旋转的岑谙,相反,他的生活里多了很多他要顾全的事,家庭、人际、工作,以及自己,比当年更为开阔的眼界和成熟的思想自然都会阻止他再次犯错。

他担心的是岑愉被应筵看到了,应筵会怀疑到什么吗?要是被应筵知道岑愉的身份该怎么办?会做过激的行为吗?

这份忧惧一并带到了工作里,岑谙掀开笔电,一眼就能看到前一晚合上电脑前没关闭的搜索页面。

是严若€€向他提到的,对€€耀有强烈合作意愿的酒庄相关资料,酒庄的名字叫AN018。

名字带阿拉伯数字的酒庄十分罕见,至少在岑谙与葡萄酒商打交道的七年里从未见过€€€€这个AN018是例外。

数字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串数字与前面的英文字母组合起来让他不得不多想,再加上应筵曾经给新酒庄选址时就包括了南澳,而今天莫名其妙在祜灵市本地遇见了对方……

如果确实不是对方有意而为,那一切未免太巧合。

心绪不宁的状态只存活了两天,周一晨起,岑谙就点醒自己,就算是应筵发起的合作又如何,在他这里就必须得工作和私人感情分离。

何况他还怀着丝侥幸心理,能查到的资料上都显示AN018酒庄现在由一名叫“林赛”的南澳洲女性在经营管理,或许真的只是他多虑。

岑愉还埋着脸蒙头大睡,隔壁房间岑颂也还没醒,岑谙在厨房里留了早餐,拎起包和车匙离开了家。

上午九点惯例在三十层开例会,会议结束,等与会人员散了,岑谙继续留在会议室跟严若€€讨论旁的。

“018主动提出承担关税和物流费用,”严若€€直接用简称,“以往进口成本加上这两样都是€€耀承担的,这个酒庄还没正式洽谈就开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我很难不心动。”

岑谙在公司里挂着“总裁特助”的头衔,实际严若€€有很多事情都会参考岑谙的意见,他欣赏岑谙有头脑却不逾越的那份心。

这次岑谙却出乎他意料地保守:“严总,018才建成五年,出产过的酒款充其量只有三款,还都是单一的赤霞珠品种,我认为还是观望一下比较好。”

“大厂找小,小厂找大,初出茅庐的新酒庄市场运作能力偏弱,把产品和工作交由大经销商做是常见的事,我们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严若€€偏了偏头,放下文件,“岑谙,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

岑谙没想到自己内里的抗拒会在脸上表现得如斯明显。

他放下搭起的腿,坐直身子,退让一步,说:“不是说对方邀请我们周三过去实地考察一下吗,严总看完回来再做决定也不迟。”

严若€€合上文件,不轻不重拍在岑谙小臂:“私下独处别喊我严总,听着逆耳。”

两人在上半年就去过南澳,签证还没过期,这次临时决定出外也不算仓促,况且周三过去,周六就能回来,不会耗费太多时日。

以往出差,岑谙都会把岑愉安顿到严若€€家里,那里有个全职管家照料生活起居。

现在他倒是庆幸家里多了个岑颂,省得又欠下一大笔人情债,只不过岑颂这人有时看着不靠谱,临出门前岑谙叮嘱他的事比叮嘱岑愉的还多,搞得岑愉小大人似的拍着胸脯,说:“爸爸你放心,我会把小叔照顾好的!”

周三早上七点十分,去往南澳阿德莱德的航班准点起飞。

考察顺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参观酒庄的葡萄园、酿酒厂和包装车间,品尝庄园自产的不同品种葡萄酒后,再通过与管理层人员的交流深入了解酒庄的酿酒理念和品牌定位等方面内容。

林赛是位热情知性的女beta,四十岁上下,可以用中文无障碍沟通,全程陪同考察,并没有半点不耐烦。

让人意外的是,AN018酒庄虽建立区区五年,酿造工艺和包装环节倒是十分先进成熟,种种优势让严若€€挑不出毛病,回程路上侧首笑看岑谙:“满意了吧?”

这趟考察不难看出,AN018这个“小厂”比他们几年前合作过的几家真正的小厂优质多了,岑谙也深知自己再挑毛病便是吹毛求疵,飞机舷窗外光线刺眼,他索性把毯子蒙头一盖,说:“严总满意,我也满意。”

事不宜迟,严若€€回去后就与酒庄的对接负责人约定于周一上午十点在€€耀总部进行第三次商谈,对方回信很快,答应必会守时。

周一的例会内容不多,四十分钟后严若€€便挥手散会,离约见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没想到秘书便敲门通知说对方已在会客室等候。

严若€€稍微整理仪容,边与岑谙闲聊边前往三楼的会客室,双方皆步态沉稳。

岑谙还是留了个心眼:“严总,那负责人长什么样儿啊?”

严若€€戏谑道:“没你好看。”

会客室的夹丝玻璃隔断模糊了内里两道各坐沙发一端的黑色身影,岑谙不疑有他,秉持助理服务上司的原则先一步把手搭上门把。

门旋开,岑谙含笑抬眼,礼貌问候却在看清室内其中一人的一刹那卡在喉间。

应筵何尝好过,他顿然站起,死死盯住岑谙与严若€€不经意相蹭的肩。

第32章

“是你啊。”严若€€率先出声,几步上前拉近了距离,主动向应筵伸出手,“幸会,难不成俱乐部那次是给我的考验?”

应筵的神色由凌冽至松弛,逼迫自己把提起的心缓缓放归原处。

他的视线从岑谙惊愕的脸转移到严若€€身上,这人儒雅温厚、锋芒尽敛,却不难听出话中试探,当时俱乐部游戏一场,双方不知彼此身份,又怎么可能无端变为一通考验?

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应筵落落大方与对方交握,索性痛快承认,但糅杂了几句半真半假的话:“这里应筵,久闻€€耀企业严总大名,没想到恰好碰上,干脆乘势探个究竟,如果冒犯了还请见谅。”

“我没那么小气,相反还要感谢应先生赏识。”严若€€侧了下脸介绍身后人,“这是我的特助,姓岑。”

简短的一句话,落在应筵耳里,职位像暗度陈仓,“我的”更像宣誓主权,只道姓是阻止他人进一步了解,即便只是个名字。

殊不知他的特助早在七年前就和自己做尽亲密无间的事,虽然现下已物是人非。

合作方怎么会主动跟一个助理握手,应筵却紧盯着岑谙,向他伸出手€€€€曾经他用这只手牵过酣醉的岑谙离开展会,也用这只手掐红过岑谙的一段腰,现在却只能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虚伪面孔,说:“能跟在严总身边,做事一定很干练。”

岑谙垂下眼,抽出捧在资料夹上的右手轻碰了下应筵的指尖,旋即收了回来,笑道:“是严总给足我机会学东西,不够能干怎么回馈严总。”

指尖上的温度稍纵即逝,应筵指节微蜷,目光在岑谙那只右手转了个弯,坐下后才艰难地移开眼,掌心向自己身旁戴眼镜的年轻beta抬了抬,冲严若€€道:“这是邹助,严总见过的。”

严若€€喊秘书来上茶,说:“邹助谈吐得体,知识面广,也是个得力人才。”

你来我往互相吹捧上一轮,这才铺展开一桌的资料文件开始洽谈合作事宜,主要是严若€€和应筵两人交流,两位助理偶尔补充几句,岑谙话说得最少。

可应筵分给他的余光最多。

他看着岑谙再不复当年的穿着,剪裁合身的衬衫西裤收拢住一副清瘦身材,袖口轻挽露出白皙手腕,握笔书写时骨节和青筋若隐若现,明明当年与岑谙玩盲品时他没发现仅仅是对方的一只手就这样有吸引力。

岑谙右腿搭着左腿,翘起的皮鞋尖儿时而勾一下,应筵的心口也像被不时地戳一下,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受。

这场商谈算是初步敲定了合作方式和销售策略,具体的细节以及合同的签订都要进一步协商,谈话最后双方互换了名片,今天的见面本应到此便结束了。

应筵抬腕看了看时间,又垂下手。

酒商提些不过分的要求其实很正常,但现在快到饭点,何况应筵清楚自己实则心怀鬼胎€€€€就算诸多不妥,他也还是提了:“方便参观一下€€耀的工作环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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