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提起过去时只能想起来的永远紧闭的院门不一样,赤井秀一给自己说每句话时脑内都会闪过很多不同的碎片:
飞驰的摩托车,广阔的江海,永远不同的日出日落,人满为患的大街或空无一人的巷口……是全然的自由。
在脑内慢慢‘咀嚼’这些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时,他甚至没有管对方将两人的姿势倒转过来,又伸手理开了脑后的黑发这个举动。
一直等对方的手不留余力地按上耳后皮肤,池川奈才仰头躲开,他松开原本拽在赤井秀一衣服上的手,强硬地把自己从他人记忆的余韵当中拉扯出来。
即使只能看见一点关于自己的记忆碎片,他也能从那些底色当中品味出很多东西……某种程度上这是一种过于美好的记忆,至少对于他来说,好到让人有些嫉妒又沉湎的程度,但是终究不是属于他的。
他低下头慢慢地深呼吸,将刚才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全数压下去,只留下和自己有关系的那些。
等彻底清醒过来时,他这才发现刚才一直小动作不断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可怕。
池川奈下意识抬头看去,吸血鬼绝佳的视力让他在黑暗当中很轻易看清了对方脖颈间剧烈跳动着的静脉,再往上放,他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
脸上尚戴着属于冲矢昴那张人皮面具的男人此时只是注视着下方那人,手指在摁上后颈处牙印的前一秒又迅速松开,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样。
既然是他的梦,那为什么这个假想出来的、对自己摆出全心全意信任模样的池川奈,身上还会带着那个家伙的……烙印。
如同什么书籍当中所描述的心魔一样,无时无刻不出来提醒他另一个人的存在。
他的心魔来自于什么……嫉妒吗?
想到这个词,赤井秀一很浅的笑了一下,自嘲般的笑容,眼角眉梢处仍然冰冷。
他当然知道这种嫉妒又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面前那人身上琴酒挥之不去的烙印,相似的动作、行为,来源于一个对所有人都抱有警惕,被拉去逛庙会都会想要偿还的人对琴酒全心的信任,来源于……太多事情。
他盯着池川奈异色的眼睛,忽然回想起苏格兰叛逃被处决的那天。
作为苏格兰上属的哥伦白当然遭到了那位BOSS的惩戒,但是当时还是莱伊的他并没有权限知道那位先生所在的基地位置,自然也没有开车到门口等待他出来的资格。
等再次见到对方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仍然穿着和服的男人从熟悉的黑色保时捷上下来,在双脚都落在地面上那刻他略微踉跄了一下,像是腿软到站不起来一样。
琴酒在他衣衫泛起涟漪的那刻就伸出手,哥伦白甚至没有下意识回避的动作,反而像是知道对方会伸手一样精准地在那人小臂上撑了一把,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然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掩藏住自己的负面状态,伸手接过对方那件黑色的风衣外套,动作熟练地穿在身上,用领口挡住了脖颈间远处都隐约能看见的青紫,这才向目的地走去。
他当时坐在停靠的街角的车内,将这幅场面尽收眼底。
男人墨绿色的,压抑着的目光当中,周围的空气是滚烫的,像是有看不见的火苗在灼烧。
吸血鬼的体质下意识对这种温度感到畏惧,池川奈眯起眼睛,很轻的嗅了嗅空气,想要辨析这种滚烫的温度到底来源于什么情绪。
炽热的灼烧感从喉咙涌下,五脏六腑都传来轻微的灼烧感,像是在被酒液浇灌。
他有些愣地看过去,只看见了赤井秀一眼底里深埋着的,压抑着汹涌的……爱意?
池川奈被烫得往后缩了一下。
“……知道吗?”
房间内,赤井秀一看了他许久,忽然伸手,将对方侧脸有些凌乱的黑发别在了耳后。
说话时呼吸都带着滚烫。
“原来这些痕迹,烙印。真的会让我……”
赤井秀一凝视着他的眉眼,然后很轻地叹了口气,“嫉妒到快要发狂。”
房间黑得厉害,只有那双异色的眼睛发着幽暗的光,像是银色的。
这个场面似乎更加验证了这是一场梦,毕竟以池川奈对于黑暗和封闭空间的反感,他不会在经历这些后还保持这种放松的态度,甚至放松的有些过头了。
牙尖分泌出的致幻类液体早就扩散开来,作用不大,只是让人仿佛踩在棉花里,引以为傲的理智因为汹涌的情绪有些崩盘。
如果这个梦境是一个给他的机会,那他最想做什么……
赤井秀一俯下身去。
“信任,或者倚靠。”他垂眸看着对方,“……虽然这些大概没什么可能。”
毕竟他们两个阵营都截然不同,即使他自己一门心思地想拉对方出来,但有时也只像是固执的一厢情愿。
“再或者更难一点的……”他不再动,手指略微抚过对方总皱着的眉头。
他见过池川奈睡着时的样子,眉头永远略微皱着,用蜷缩起来的那种极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他当时想上去将毛毯给人盖上,在刚刚踏入并不算近的范围时那人就立刻睁开眼睛。
里面没有睡醒后的朦胧和满足,只有因为刚睡醒时没有第一时间伪装起来的疲倦和警惕。
也许因为同性相吸,有的时候他觉得哥伦白那种状态和他自己做卧底时很像,心里永远绷着一根弦,好像在拼尽全力做些什么,但是表面上仍然需要维持住正常的样子。
但又不全一样,他知道自己的压抑来源于卧底之后的经历,而对方的……像是来源于什么更远、更深的地方。
他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微亮的银色光芒像是流动的水银。
“把其他事情都撇开,今晚睡个好觉。”
池川奈瞳孔微缩。
红方的人大概都一个德性,用强大支撑起来的温和,把人裹挟住时像是溺毙在海洋里。
伸出手,男人滚烫宽大的手掌覆上对方的脸,将垂在脸上,总会扫到皮肤带来一阵痒意的碎发理开,贴在冰凉的皮肤上。
然后,赤井秀一低头在自己梦里的人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晚安。”
第55章
第二天清晨,很轻的钢琴曲在房间内响起。
蜷缩在被褥里的人挣扎着伸出手将枕头边随着铃声震动着的手机拿到耳边,看也没看就接通了电话。
等待对面说话时,池川奈从被褥里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下意识将昨天的事情在脑子里面过了一下。
在被赤井秀一的情绪和话语弄到大脑宕机后,他迅速就把对方两口咬晕,消掉脖颈上的痕迹后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逃避虽然不对但是有用!
这几天怎么回事,先是琴酒,然后是这个家伙。
想起这几天的事情,池川奈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他皱着眉头,还没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就听见电话那边传来了分外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
说谁谁来。
榻榻米上的黑发男人表情古怪地将手机拿开,在看见号码那刻才彻底清醒过来。他清了清嗓子,很快恢复成正常的语气,“……和你也没什么关系吧?”
“啧。”那边果然因为这句话响起了不爽的咂舌声,琴酒开口道,“那就别让你的秘书给我打电话。”
“香取让你问的?”池川奈愣了一下,没想通助理做这个事情,让琴酒来接自己回去的用意,“……我会让司机来接。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天应该还有其他任务,我可不想用这种事情压榨劳模。”
说完,他迅速挂断了电话,等退出通话界面之后,他才看见琴酒昨天晚上就发过简讯,不过他当时已经睡了,之后起来吃夜宵也没怎么拿过手机,所以现在才看见。
桌子旁边的垃圾桶里还扔着赤井秀一昨天半夜的那罐饮料,池川奈放下手机,半天没理清楚自己关于这块乱麻一样的思绪。
……这都什么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换好衣服后又看了一眼手表,确认时间无误后这才动身前往水谷彻的房间。
那位说有东西要交给自己的女人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他昨天在旅馆里略微看了看,感觉水谷彻这位摄影师那里可能会有其他发现。
毕竟用影像记录下来的东西比其他话语之类的更有真实性,说不定能找到其他什么东西。
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池川奈蹙眉正要去问路过的毛利兰,就感觉鼻尖一痒,他侧头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怎么回事……又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
电话另一边,琴酒盯着已经被挂断的手机,脸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他身上还萦绕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显然刚从某个任务现场离开。见银发的男人放下电话,伏特加立刻将手里的纱布的纱布递了过去。
旁边的人接过,并没有直接缠绕在自己被子弹擦伤的手臂上,他眉头紧锁着,突然问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查清楚了吗?”
“啊?”伏特加卡壳了一会儿,他在大脑里把无数个调查中的事情排列整齐,然后一个一个翻,最后小心翼翼挑出了里面最重要的一个任务情报,“大哥问的是软件程序设计师的那个任务?他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
说到这里,再一看对面那人的表情,戴着墨镜的小弟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他又在脑内重新搜索了一番,还是没找到什么比这个还重要的任务,“呃……大哥你问的是……?”
“哥伦白的。”琴酒连头都没转过来,只是几下拆开绷带缠在小臂上,将伤口结结实实绑了起来。
伏特加:?
他这才猛然回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大哥又让他查了安田宅相关的资料,他当时正在组织势力下的酒吧和其他人喝酒放松,结果中途被叫回去加班,在碰杯声中离开时背影很有社畜风范。
那些资料他当然是连夜就收集好了,印成纸质的现在全塞在车前面的置物位里。
伏特加抽出几塌资料递过去时,默默在心里把关于哥伦白的事情的重要性又提上了一个台阶。
“我调查过了,当时也在那个地方的就波本和他最近在调查的那位名侦探,一个来摄影刚好遇上暴雪的倒霉摄影师……还有一个是毛利小五郎的朋友,和他们一起来的。”在琴酒接过资料时,伏特加补充道。
“后面那一份是哥伦白那次任务的全部情报,还有警局那边关于安田一郎死亡案件的调查报告……能找到的全都在里面了。”
琴酒低头翻看起那份不算厚的资料。
没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不,调查这些本来就偏了,能让哥伦白做出将绳索或是什么东西绕在脖子上让自己窒息这种举动的只能是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他可以肯定那位少爷没什么自残的爱好,以他的娇气程度也不会恋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举动能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
还有那个牙印。
想到这里,男人眉目间涌起几分烦躁,现在没有多事的家伙坐在后座对着烟味表达不满,他熟练地点起一根烟叼在嘴里,继续往下翻看。
见琴酒在认真看资料,伏特加干脆打开手机,查看起今天起来还没有来得及看的简讯。
关于任务相关的他们都会用组织专门的邮箱发送,这类邮件他大多会第一时间查看,而其他的事情,比如基安蒂偶尔会叫人一起喝酒,就会用这种方式发简讯。
一点开,他就被里面的新简讯提示数量吓了一跳,上次有这种盛况还是琴酒和哥伦白手牵手出现在实验室里的时候,几乎有他联系方式的人都会抱着各种不同的心思来问一句,作为一个合格的小弟,他自然是一个都没有回复。
当时是因为他们两个牵手,这次是因为什么?
伏特加认真想了想昨天晚上的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他照例结束任务把大哥送回去之后去喝酒,中途接到电话,问了几遍确认完任务后回去调查,大哥和哥伦白昨天完全就在两个地方,根本碰不到面,显然不可能再闹出上次牵手那种事情。
不知道自己昨天只言片语之间表露的琴酒在调查安田宅那次任务的信息,再结合上哥伦白和琴酒现在明显将至冰点的关系,哥伦白身上突然出现的配饰……
几相结合下,已经传出了许多离谱至极的传言。
各个不同版本各占半边天,但是在一个
在聊这个话题的某个代号成员中途随手点了一杯莱伊酒之后,这个故事继续添油加醋,已经被魔改成了另外一种恐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