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广阔的海。平铺在面前,平静的、自由的蔚蓝色在眼前展开。
躺在实验室床上的人手指颤动着,然后慢慢,朝着头顶惨白的灯伸出手去。
在现实里不过是牢笼般天花板的房间,在梦境里却是温和的大海。
走吧。他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说。
海浪一下又一下拍击在海岸线上,翻涌起晶莹的浪花。
这个世界真的很美好,美好得不止不休。
耳边响起那个来自十年后的男人的话。
他伸手朝向远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天空,海洋,他感觉自己踩在了柔软的沙滩上,耳边是海浪、鸟鸣,其实只是躺在试验台上,冲着上方惨白的天空伸出手。
试验台旁,代表心跳的曲线渐渐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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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
“都不许动!抱头蹲下!”喊声随着破门声一同响起。
这里的人大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其他的早就在基地大门被破开时匆忙赶去支援,现在恐怕不是被当场击毙就是已经被拷走了。
在黑洞洞的枪口下,很多人都选择放下手里的东西,抱头蹲下,等待警方一个个查验身份带走。
人群后面,前一天还在负责守门的组织成员略微瞪大眼睛。
和潜伏不同,对付这种基地就是得有威慑力,所以带头的警察穿着一身公安制服,头顶上闪着正道的光。
只是那张脸实在有点眼熟。
蓝色眼睛,飞扬的眼尾,下巴上带着些许胡茬,
……苏格兰,是你吧?
前看守表情凝重又绝望。
能当前不久关押哥伦白的监牢的看守,就说明他虽然能力不行,但人肯定机灵,所以能得到这种有些核心的差事。
在组织这么多年,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的事情不少,自然了解当时苏格兰这个公安卧底就是哥伦白击毙的。
现在苏格兰出现在这,还穿着一身公安制服,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早在两三年前,这位组织最受宠爱的小少爷就已经叛变了啊!!
想到这里,又想到刚才手机上让他去系统删除波本进基地权限,说他也是卧底的短信,还有前不久琴酒叛变的消息,前看守一时悲从中来。
借着蹲在地上的功夫,他朝着地面狠狠‘啐’了一口。
呸!什么破烂组织!
男人蹲在地上悲愤,尽力把自己缩成蘑菇,却仍然被有着蓝色猫眼的公安找到,拉了起来。
诸伏景光搜走对方的通讯器,只在上面看见了一封[把他带走]的邮件,发布于昨天下午,离现在已经有快十个小时。
不到几小时,就是第二天黎明。
他皱着眉头,失忆信息组的成员去追查信号的位置,然后理了理领口,打开了曾经关押哥伦白的监牢。
什么都没有,除了锁链上浓黑的血迹。
BOSS把他带到了哪里……
在心里念了一遍那个名字,他继续着自己的任务,没有丝毫停滞。
……一定要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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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基地负责人匆忙将安全系统启动。
他额头上躺着汗,即使明白大势已去,仍然不愿意放弃最后的机会。
倒不是有多忠诚。只不过他们都是组织这个庞大集团当中的一部分,如果组织这个可以依靠的物品倒台……
那他们就只能被警方逮捕,在牢狱里结束一身,甚至直接被枪决。
关乎自身性命的事情,在此刻转化为巨大的忠诚。
就在此时,高跟鞋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汗水淌下,负责人转头看去,随后瞳孔紧缩:“香取?”
这种情况下,走来的女人仍然发丝不乱,她从手中的高档包中拿出□□,对准对方。
“我记得,好像是你提议,让组织拿我的哥哥作为人质?”她眯起眼睛,露出在池川奈面前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负责人咽了咽口水。这桩几年前的旧事重新被提起,让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他嘴唇哆嗦着,最后只说出几个字:“你、难道你也要背叛吗……”
被一枪射中小腿骨,男人颤抖着倒下了。
“……背叛?我从来都不忠心于组织。”香取助理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地面上的人,“我所效忠的,从来都只有少爷而已。”
跨过满地的血迹,她走到总控台旁边,那里除了资料,还有一些公司与组织相关的文件。
没有人会查看这个,她抽出几个放在最里面的文件,扔进了旁边点燃的火堆里。
这十几份池川奈亲手制定,再由她去推行的计划案躺在文件柜里。看似只是一些普通的商业合作计划,但是一旦池川财阀走向陌路,财阀庞大的资金和基底都会随着这些计划,流向万里之外的极光公司。
而这份心思,也将随着文件的损坏彻底隐藏起来。就算警方和媒体再怎么追查,也只会知道,是极光公司利用自己的手段,吞下了这一块巨大的蛋糕。
和任何其他人都无关。
“等组织覆灭后,你、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负责人趴在地上嘶哑道,“你怎么敢……”
“属于你们的组织当然会。但属于我们的组织永远不会,因为少爷会成为新的领导者。”扣下扳机之前,女人宣布。她的眼睛里闪着莹莹的光,“站在阳光下的领导者,和我们一起。”
枪声响起。
男人抽搐了两下,血染湿地面,她打开总控室联通整个基地大门的开关,又动作迅速地拨出号码。
“是、是赤井先生吗?我是少爷的助理……”电话接通的那一刻,香取的声音就颤抖起来,“我已经找到总控室打开开关了!”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做。
扔掉手机,检查确认文件已经彻底摧毁,她给野泽医生发了一封代表成功的暗号,然后扶着墙出去,准备迎接鱼贯而入的警察。
在硝烟当中,作为帮助警方攻入基地的人,她被安置在外面,身上披着毛毯。
远处天空有些雾蒙蒙的,看着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黑了。
喝了一口手中的热水,她垂下眼睛。
少爷,现在在哪里呢?
……一定要平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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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滨。
“别怕!我来带你们出去!”
野泽医生朝着实验室大喊道。
没人说话,训练场和实验基地里笼子一样的宿舍当中,只有一双双属于孩子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男人的声音有些哽咽。
他冲到门口,朝着赶来的两个警察喊道,“里面全是孩子,这条道路你们必须要保证安全,先让他们出去!”
“€€!你去让外面的人联系救护车。”嘱托完,松田阵平跟着野泽冲进实验室,用钥匙打开大门。
没人起身,野泽走进去,把一个孩子从纸板床上抱起来,放在门口,“快走,快出去。”
“快走。就沿着这条路出去,外面有很多穿制服的警察,到他们那里就安全了。”
松田阵平更简单粗暴,他一手一个抄起来,顺着这条不算远的通道往外面跑去。
运完好几轮,终于有孩子站起来,跟在他们后面,努力奔跑着。朝着出口,朝着已经隐约有亮色的天空。
等确认里面不再有被困的小孩,所有人也全部逮捕,€€原研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低头喘气,看着那些孩子,忽然朝着自己幼驯染开口:“小阵平,你说当时,我们两个是不是应该直接把他扛回警局。”
怎么能就那样看着,看着他走向黑色的轿车,再次走回这种地方。
“那是他的选择。”松田阵平嘴里叼着烟,他想起那封信,闭了闭眼睛,“不过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在他脑袋上来一下,让他好好想想。”
“就是嘛,曲线救国的办法那么多,怎么偏偏选个对自己最狠的。”€€原研二附和道。
沉默了一会儿,等对方终于抽完那根呛人的烟,半长发的警官又开口道:“……你说,他现在在哪儿?”
松田阵平掐灭了烟。
不管在哪里。
两人想。
只要能平安回来。
几十米外,来来回回跑了无数趟的野泽低头看向手机。
邮箱里,从日本到美国,再到俄罗斯,来自全世界不同地方的人都发来‘今日治疗情况反馈’的单子。众多的单子里,他只需要查看最后一行。
如果用年月日写着日期,而不是用小数点标记,那就说明计划如期进行,并取得了成功。
他一个个看过去,没有看见一个让人恼火的“.”。
将这些邮件一个个又都删掉,野泽医生沉默着,点开了最后一封。
已经上小学的女孩发来了邮件,吵闹着说他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面了,还说自己期末考试成绩很好,想要奖励。
从哥伦白帮忙把女儿带离组织,换身份生活后,再也没和对方见过面的男人抹了一把泛红的眼睛。
[在家里等爸爸好不好?我们明天见。]
按下发送键,他跟着鱼贯而出的小孩走出基地,眼睛被泛起亮色的天空刺痛。
真是好景色……
野泽医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