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太分得清卡座的标识,逐个看过去,忽然,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勉,这边。”
顾勉循着声音转头,是谢如溪。
对方拉着他的手臂,往一个方向走去,嘴里说:“我果然没看错,刚刚看你的背影就觉得是你……”
顾勉没有挣扎,顺着谢如溪的力道走,稍微凑前问:“如溪哥,我哥他怎么了?”
“什么?!”谢如溪没有听清,下意识朝后,唇面的温热转瞬即逝。
他有些恍惚,等等,他刚刚碰到哪?
好像是€€€€
脸颊吧?
“我说,我哥因为什么喝酒?”顾勉对此一无所觉,甚至又往前了半个头,凑到对方耳边,低低询问。
谢如溪在昏暗里,悄悄抿唇,“啊,那什么,是因为……我其实也不太清楚,思绪没有细说,但大概是和芽芽闹矛盾了?具体……我也不清楚,他说得颠三倒四的,我也不太明白……”
顾勉握着手机的手微紧,刚才给芽芽姐打电话,显示无人接听。
“哎呀!思绪,你还好吗?”谢如溪暂且抛开那一瞬间的悸动,见顾思绪栽倒在沙发下,赶紧上前将人扶起。
顾勉也在另一旁,拐着他的胳膊。
顾思绪醉得不清,整个人东倒西歪的,一直在说胡话。
“……芽芽……芽芽……为……什么……是不是我……呜呜……我……”他嘴巴在动,也一直没停,但说出来的话却难懂过天书。
谢如溪叹气,“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思绪就喝得不清,倒也还认识我,但后面就……”
“我哥喝到一半你才来的?”顾勉冷不丁地发问。
谢如溪说:“对啊。”
顾勉垂眸,还是不一样的,至少上辈子两人是约着一起来喝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哥哥一个人喝闷酒。
所以也没发生……
“现在该怎么办?带思绪回去?”谢如溪数了数桌面的空酒瓶,有点头疼,“他不能再喝了,再喝我怕要出事。”
“嗯,带回去。”
“不对,带去哪?”谢如溪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他在C城实习,之前这边的房子退租了,现在……要不带去我们那里?”
“到时和我睡一起,或者你们一起睡?”
“好。”顾勉自然赞成把哥哥带回去,但和谁睡€€€€
“麻烦如溪哥不太好,不过我也不习惯和人睡觉,回头让哥哥睡我房间的床,我自己打个地铺吧。”顾勉淡淡地说。
他从小独立,没有任何与人同床共枕的习惯。
连作为他哥哥的顾思绪也不例外。
谢如溪没有异议,“好,按你说的。”
……
谢如溪刚开门,早已听到脚步声的妮妮猛扑上来,热情地用脸蹭他。
谢如溪无奈,摸了摸妮妮的脑袋,哄道:“哎,乖乖,先别闹,等下再陪你玩。”
妮妮像是听懂了,退到旁边。
“小勉,需要我搭把手吗?”谢如溪走向落后一步的顾勉旁边,作势要扶人。
顾勉摇头,“不用。”
“哦哦,行。”谢如溪收回手,让出位置。
顾思绪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头歪着,脸红通通的,也不说胡话了,一只手臂绕在顾勉肩膀,半个身子的力气全往上面使。
谢如溪把客厅的障碍物全部拿开,什么凳子啊、狗狗玩具啊、狗狗垫啊……
顾勉将顾思绪先放在沙发上,顺手给对方盖了一条毯子。
“要给思绪洗澡吗?”谢如溪问。
顾勉顿了顿,瞥了一眼,“喝醉酒不能洗澡,而且……”
他没说下去,“拿块干净的毛巾擦擦就好。”
“抱歉,我对这个不太了解。”谢如溪不知道喝醉酒不能洗澡。
“那我去洗条毛巾。”说完,他就往卫生间走去,被顾勉拦下。
“我来吧。”顾勉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珠像无机质的玻璃珠,定定地看着谢如溪,“能麻烦如溪哥去我房间铺个地铺吗?”
谢如溪像被摄住魂魄,慢半拍回答:“当然可以,家里的新被子……我去找找。”
顾勉微微一笑,“谢谢如溪哥。”
“不客气。”谢如溪匆匆转头。
顾勉在原地,眼眸深沉,直到那抹背影离去,他才重新动作。
“哥。”他蹲到顾思绪旁边,两三秒后,轻声说,“别着急,我会和芽芽姐谈谈,你们能好好的。”
他唇角扬起,不像对顾思绪说话,更像自言自语。
“青梅竹马,从校园到婚纱,从恋爱到成家€€€€”顾勉眼里涌现一种古怪的执着,“你会幸福的,你不会受到伤害,也不会为周围人的目光而难过。”
嗡嗡嗡€€€€顾勉的手机响起。
他冷漠地看了眼,屏幕显示“芽芽姐”。
顾勉没有犹豫地起身,走出阳台。
“喂?芽芽姐。”低沉的嗓音在黑夜尤为清晰,带着主人惯常的冷淡。
对面的声音有些虚弱,“阿勉,思绪他……咳咳、咳……咳咳……”
她想说完,但喉咙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迫使她说话断断续续。
顾勉没有催促,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斑驳的光影照在脸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
房间。
谢如溪从储物柜找出之前的备用棉被和薄垫子,一一铺在地板,没花很长时间,
当他最后把枕头放在地铺时,他蓦地脱力,后背慢慢靠在床侧,头搭在膝盖,一动不动。
不知道谁说过,当你喜欢上一个人时,只要稍微接近对方,甚至处在对方曾经待过的空间,你就能清晰地嗅闻到,属于那个人的气息。
€€€€就像谢如溪这般。
浅淡熟悉的皂香萦绕在鼻息,仿佛从身上每一寸的毛孔渗入,毫无缘由又难以抵抗。
周遭无比安静,窗外偶尔传来极细微的声响,伴随着几声嗡嗡叫,消匿无声。
谢如溪坐在冰凉的瓷砖上,视线垂落,怔怔然的模样。
虽然偷偷逗留别人房间的行为可耻,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离开。
他指尖滑过地板,重复书写“顾勉”两个字,一笔一划。
白天压抑着情感、努力与之坦然相处,偶然的一刹那,关住洪流的闸口自己打开,他无法自控。
谢如溪心底莫名涌现孤独,和些许感春伤秋的难过。
暗恋的滋味……总是这么不可捉摸,哪怕只接触到和对方相关的事物,想到灰暗无光、不可见天日的未来,就开始没有理由的低落。
这一瞬间的情绪像是能把人淹没,灌过头顶,渗进心肺,迸发出窒息的痛楚。
叩叩叩€€€€门被敲了三下。
隔着一层木板,顾勉的声音传来。
“如溪哥。”
谢如溪一僵,连忙起身,应道:“在,怎么了?”
“我进来了。”
“哦哦,你进。”谢如溪反射地应声,等他回过神,突然觉得眼前的场景滑稽。
这是人家的房间啊,怎么还征求他的意见了呢?
他摇摇头,嘴角扯了扯,在笑自己。
“铺好了?”顾勉问。
“对,你看看,这样可以吗?”
顾勉扫了几眼,痛快应答:“可以。”
他走到衣柜,仰起头,看起来在寻找什么。
谢如溪问:“小勉,你要找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新被单,我床上也换一份。”
“有的。”谢如溪立刻回答,“还有好几份,你要不要挑挑颜色?”
“不用,随便就好。”
“那我过去拿给你。”
“谢谢如溪哥。”
……
顾勉把自己的床铺换了一遍,连带着枕头被套。
他准备把换下的旧被褥拿去卫生间,扔进洗衣机。
谢如溪伸出手,拦了下,柔柔说道:“我帮你吧,刚好我要洗点东西。”
顾勉没多想,递给谢如溪,礼貌道谢:“麻烦如溪哥了。”
谢如溪在看不见的地方,手攥紧棉柔的被单,倏然一笑,“不客气,顺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