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两个人同时下去。
池水脏污,气味难闻,顾勉和谢如溪游到扑腾的地方,各自抱起一个小孩。
顾勉先把挣扎得最厉害的那个小孩抱起,对方一碰到他,本能地用手脚缠上。
他用蛮力制止对方勒脖子的行为,并提醒谢如溪:“如溪哥,注意他的手脚。”
“好,我知道。”谢如溪怀里的小孩力气不大,人是清醒的,也没挣扎得这么厉害。
几分钟后,在王飞宏的接应下,两人合力将小孩推到岸上。
一个小孩醒着,满脸后怕,另一个则晕了过去。
王飞宏脱了外套披到醒着的小孩身上,马不停蹄地给晕倒的小孩急救。
终于,没过多久,救护车来了。
三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呼€€€€”谢如溪心神松懈下来后,立刻抓住顾勉的手,担忧地问,“痛吗?刚刚我上来没站稳,你扶我是不是撞到石头了?”
顾勉:“没事,问题不大。”
谢如溪不放心,四处检查,眼睛倏然瞪大,“你后背流血了!是我€€€€”
顾勉不太在意,“不碍事,就石头刮了一下。”
他小心地擦去谢如溪脸上的泥,低声说:“在池塘你是不是呛了几口水?我们跟着救护车……”
谢如溪气笑了,这血都留了一滩,还不碍事?
“跟!现在去!”
他不假思索地拉顾勉起身,跟上救护车的医务人员。
王飞宏也在后面追:“哎,带带我。”
上车前,医生问:“你们是小孩的监护人还是?”
谢如溪摇头,“不是。我们只不过恰好看见,把人救上来。”
他拉过顾勉,“他后背被刮伤,一直流血,可以€€€€”
“喀喇”,谢如溪面色剧变,缓缓倾倒的树木像慢镜头回放,即将砸下来。
他不假思索地推开顾勉,抱住对方的脑袋,直接跪在地上,后背承受住树干的一小截,堪堪擦过脑袋。
“如溪!”顾勉失声大喊,接住谢如溪倒下的身体,心脏刹那停止,脑子瞬间空白。他嘴唇发颤,手一直抖,想说什么却出不了声。
谢如溪后背剧痛,眼皮沉沉,勉强地说话,“我、我没事……救护车在呢……”
说完,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晕了过去。
“谢如溪!!!”
第76章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很幸运没有伤到要害处,不出意外,很快就能醒过来。”医生说完,顿了顿,“你后背的绷带开了,一直在滴血,记得去二楼重新包扎。”
顾勉面容青白,唇面干得起皮,听到医生的话,他没有动作,低头说:“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颌首,离开走廊。
顾勉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前,视线穿过透明的玻璃,落在白色的床铺上,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如溪。
他没有走进病房,离得远远的。因为自己身上的脏污不合适看病人,担心对里面的人不好。
顾勉脊背很直,头始终保持一个位置,但他看起来很狼狈,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后背的伤口血迹点点。
消毒水的气味在鼻腔蔓延,白花花的墙壁映着刺目的光线。
处于白色中央的谢如溪闭着眼,脸颊苍白,静静地沉睡,对外界的感知一无所觉,连呼吸也是微弱的。
“谢如溪……”顾勉轻声唤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某个时刻。
空荡荡的白色房间,嘀嗒的仪器声响动,身边亲近的人躺在病房里,一点点抽去生机,从繁茂到枯萎,好似刹那的光景。
顾勉脑海里久违地闪过上辈子的种种,芽芽姐伶仃细瘦却努力抓住他的手腕,哥哥消瘦微笑的面容,还有如溪哥……
“小勉,要好好生活。我想无论是思绪,还是芽芽,他们一定希望你活得开心。”熟悉又温柔的嗓音响起。
虚幻的镜子堆砌场景,所有物体的边缘模糊,蒙上一层不真切的光。
‘谢如溪’握着他的手,笑容淡淡,“当然,我也一样。所以不要难过我的离开€€€€”
对方停顿了一下,“好吧,我知道,你不会承认。”
“虽然小勉始终不满意思绪没能获得一份、唔,安稳健康,没有流言蜚语的爱情,可以这么理解吧。”虚弱的人莞尔一笑,颜色极淡的唇涌出一丝血色,“你好像也不太喜欢我,每次看见我……”
他想到了什么,眉眼弯得愈盛,“和小时候一样,警惕又打量的目光,思绪是个‘弟控’,你也有点‘哥控’的潜质。但思绪离开后,你还是照顾着我,选择把寄托放我身上……”
‘谢如溪’叹气,“早知道我这命不经造,走得这么早,当初就应该€€€€”
‘顾勉’打断他的话,“现在科技发达,人造器官不是问题,你能活下去的。”
‘谢如溪’目光如水,眼眸泛着柔软的情绪,声音很轻,“小勉,有时候吧,人的每一个器官都像有自己的生命和思维,或许它知道我活得很累,每天都太难受了,才悄悄地想带我脱离苦境。”
“小勉,你懂我意思吗?”
‘顾勉’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冷淡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心求死,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至于其他€€€€”顾勉垂眸,“没什么好说的,哪怕我确实不希望你离开。”
‘谢如溪’失笑,语气有几分戏谑,“因为没完成思绪的嘱托,好好照顾我?”
‘顾勉’沉默了,久久不语。
半晌,他移开视线,“可能真如你所说的……”
“我有点难过吧。”
咣€€€€画面一点点碎裂。
……
顾勉阖目,嘴唇翕动,重复曾经说过的话:“我有点难过吧……”
他扯了扯嘴角,心想,当时的自己确实是难过。
但那种感觉和现在相比,又有极大的不同。
比起单纯的难过,还混杂着诸多浓烈的情绪,悲伤、惶恐、痛楚、后怕、揪心……个中的滋味难以准确描述,远比轻飘飘的一句 “有点难过”,来得剧烈、深刻,深入骨髓。
顾勉用力按了按眉心,指骨微颤。
他心脏有点发闷,细密的疼痛蔓延,意识慢慢分离体魄,像坠入逼仄晦暗的深海,每一次用尽全力攫取稀薄的氧气,却仍渐渐失去赖以生存的气力。
“顾勉!”王飞宏喘着气跑过来,额角布满汗意,“如溪怎么样了?”
他在十二楼下来,刚刚和落水的两个小孩家长打完交道,急急忙忙跑下来,想了解谢如溪的情况。
顾勉回神,扭动僵硬的脖子,哑声说:“医生说没伤到要害处,很快能醒过来。”
王飞宏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冰凉的椅子上,双手合十,连声说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他抹了把汗,嘴巴继续叨叨,“唉,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碰上的事够衰的,连这种离奇的‘树砸人’、几乎零概率的事件也会发生。这树好端端的,怎么还能自己倒呢?既没被雷劈,也不是啥大台风,总不能是这树被虫蛀空了心,漫溢的洪水渗进芯里,它承受不住就自杀了?……”
王飞宏天马行空地乱想,脑洞大过黑洞,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话。
他抬头,正想和顾勉搭话,猛地惊叫,“哎呀,顾勉!你这绷带都滴血了!是不是下车追架子跑太快,扯到伤口,又崩了?!”
“快快快,你赶紧重新包扎!!” 他皱着眉,不敢耽搁,见顾勉还是雕塑似的守在门口,劝道,“我知道你担心如溪,可你光看着也没用,身体恢复休整得要时间,医生都说没事,最后肯定没事。”
顾勉面色毫无波动,看起来不为所动。
王飞宏咬咬牙,“不是,你现在这么邋遢、狼狈,万一如溪晚上就醒了,见你这个样子€€€€”
他乱扯一通,“太破坏他心目中完美男友的样子了。”
顾勉撩起眼皮,瞥过去,慢吞吞地问:“完美、男友?”
王飞宏煞有介事地点头,“没错,如溪经常说你是完美男友的典范,不仅有独特的灵魂能在茫茫俗世里脱颖而出,还有无可比拟的英俊外表能在人群里鹤立鸡群,一内一外,互相成就,谁也离不开谁,你肯定不想如溪醒过来,发现自己的男朋友变成人猿泰山吧?”
他越说越激动,“这一看,哎呦,不得了,心神俱碎。这样形象的你,从此以后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很难不保证以后你们的生活,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本来能靠英俊的脸蛋解决,谁想到、呃,反正就那意思,你懂吧?”
顾勉:“……”他诡异地get到其中的意思。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沉默半晌,缓声说:“没错,你说得有道理。”
王飞宏嘿嘿一笑,“那你先去包扎伤口,然后擦擦身,换件衣服什么的,如溪这边我守着,你别着急,稍有异动,立马致电!”
顾勉点头,“好,那辛苦你了,我很快回来。”
王飞宏摆手,“嘿,多大点事儿,去吧。”
“嗯。”
-
谢如溪觉得自己被困在黑漆漆的沼泽里,眼睛不可视物,全身无法动弹,连骨头都在喀喇喀喇地响动,仿佛在移动重组。
整个过程牵扯到神经,痛得他浑身发抖,忍不住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他有点冷,牙齿哆嗦,只能抱紧自己汲取温暖。
好冷、好痛……谢如溪心里呢喃,他想离开这里,但怎么才能离开呢?
他努力思考,但脑子像被铁锤砸过,乱糟糟一片,完全无法集中精力。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温度逐渐恢复正常,钻进神经的痛感慢慢消失。
谢如溪发现这处沼泽地不再昏暗,反而亮起星星点点的橙黄光芒,宛如新生的火焰。
他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还没挨上那抹灼灼明亮,整个空间再次暗下来,剧烈摇晃着。
谢如溪来不及反应,他动了动,失重感猛地席卷全身,坠入无边的混沌里。
……
“放心,医生都说没问题,肯定能醒过来。”
“说不定,如溪只是太累了,想再睡一会儿?”
王飞宏在医生离开后,开导顾勉。
他见对方面色冷沉,始终盯着病床的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再等等,说不准今晚就会有惊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