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立冬
这一次,陈鸿封陷入了沉默,一连灌了几杯酒,似乎是再给自己壮胆。他摇摇头,语意里已带了几丝哽咽:“说给你听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一个人徒增烦恼,我不愿用情分麻烦你……再说,这些年来,我也早认命了。”
他苦涩地笑道:“其实我一直不在意做什么大将军,我只想大伙都过上安生日子,再没人因战争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是谁领了这份功劳都不重要,只要我还在边关,我还有机会带兵打仗,我就已经是得偿所愿了。”
陈鸿封趴在桌子上,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酒意上头,脸色涨得通红,他大着舌头说:“只不过,这镇西大将军实在是个贪得无厌的废物,他抢了我这么多次功劳,这次进京怕是又要被擢升了,可他还不知足,为了要在陛下面前博得圣眷,他居然打算出关再去追逐戈靼人。
“你说€€€€你说他怎么敢的?西疆关外全是沙漠,他一不熟悉地形,二不及戈靼人骑术精湛,这一去,不是带着弟兄们白白送死去吗!”
徐京墨与陈鸿封又一起饮了一杯酒,他转着酒杯,神色晦暗不明。许久,他微笑着道:“陈大哥,你真的甘心在这样的人手下庸碌一生吗……你敢不敢承认,他能如此放心的尸位素餐,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原因?”
这话是说得极不留情了,如同一把刀插入了陈鸿封的心脏,直痛得他瞬间便面色惨白,指着徐京墨说不出话来。
徐京墨长叹一声,眼角也染上一层薄红:“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但我也一样过得不舒坦。你曾写信与我讲过季将军在边关拉拢武将的事,边关尚且如此,朝堂上更是尔虞我诈。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有多少只手在推着我走入深渊,就有多少人盼着我早日死去!”
“你……”
徐京墨忽然站起身,他站起身来回踱步,也似是醉得厉害,痛声低吼道:“而今,陛下也猜疑我,西郡之事如此紧迫,却仍不肯用我所推荐之人,世人只道我权倾朝野,可我的如履薄冰又有谁能懂?陈大哥,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同你的抱负一直是相同的,不过只是希望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但我着实……着实也是有心无力啊。”
“京墨,你的赤子之心一直未变,是他们不懂。”陈鸿封眼眶湿了,他胸腔里那颗沉寂多年的物件似乎被唤醒了,此刻正一下下迸发着热血。
“我没想过你这些年也过得不好……唉,这么多年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若你有什么需要兄弟帮忙的,尽管说便是了,便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徐京墨停下脚步,坐到陈鸿封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陈大哥,我还真有事相托,现下我缺一个可用之人。大衍目前最需要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将西郡那些蛮子都打回家去,你愿意成为这个人吗?”
陈鸿封一拱手,话语间都是浓重的酒气:“但凭你吩咐。”
这时徐京墨才露出点笑意来,他点了点头赞许道:“多谢陈大哥。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听我的,该是你的功绩就是你的功绩,不可叫他人坐享其成。何况,就算是为了你手下的弟兄也不该如此放任他……这样,你听我讲,过两日面圣述职时,你要这样做……”
徐京墨附在陈鸿封耳边低语一番,而后定定看向陈鸿封,又确认了一遍:“刚刚我说的话,你可都记住了?”
陈鸿封在心里过了一遍,而后郑重点了点头:“记住了,我信得过你。”
徐京墨这才放下心来,见今夜的任务具已完成,便叫人将醉醺醺的陈鸿封送回驿站。雅间的门再合起时,徐京墨面上的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若是此刻有人见到,只怕要感叹他这变脸的速度。再定睛看去,他分明眼神清明,哪里有一丝醉意?
他又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眼角挤出的那点湿润,而后随手丢在一边。无人的阁间内,他有些疲惫地将手背抵在眼睛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歇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徐京墨才缓过来,坐着马车回到徐府。
他许久不饮酒了,这遭对上陈鸿封这个嗜酒如命的家伙,着实逃不过一顿折腾。尽管他在来酒楼前已服过解酒的药丸,身体却仍是不受控制的有了反应€€€€他靠在马车上有些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信香以及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了。
他蜷着身子,有些犯恶心,捂着嘴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眼前都开始跳着黑点。胃里一阵一阵的烧灼着,徐京墨不禁不由蜷紧了身子,难受地拧起眉头。
酒热和潮热偏偏在这时候一齐涌了上来,徐京墨呼吸都灼热了起来,但他清楚这还不是能晕过去的时候,于是下了狠心,以手成拳紧紧抵在了胃上,试图用这种方法抵御着府内抽搐作乱的胃袋。
越是疼痛,他的手便越不受控制地使力定在那处冰冷僵硬的地方,不过片刻,他便在这种几近自虐的方式下出了一层虚汗,只见他面色惨白,唇瓣被咬得没了血色,连长睫都被汗水打湿了,此刻只能无力地黏在眼皮上。
车夫在外面连叫了几声,没见到丞相出来,正打算着掀开车帘看看是什么情况,就见徐府内走出一个人影,比他更快地钻进了马车。车夫刚要质问,抬眼就见后头一路小跑而来的侍女,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而后做了个示意他退下的动作。
车夫这便懂了€€€€里面进去的恐怕是他不能见的贵人,连忙他闭目塞听,趁着四下无人,悄悄离开了。
萧谙掀开帘子,瞬时就闻见了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掺着酒气的梅香,他脸上未收起来的笑意立时僵在了脸上。他眉眼沉沉,深吸深吐了几口气,再三警告自己不能对徐京墨发脾气,这才走近去瞧蜷成一团的人影。
光线昏暗间,待他瞧清了那人的模样,一时间被吓了一跳。
徐京墨的脸色属实是太差了些,这人额上满是汗珠,抿着的唇偶尔泄出一两声痛吟。即便已痛得有些神志恍惚,他的呻吟也是轻微的、压抑的,如非细听绝不会被人察觉的。
萧谙瞧着徐京墨抵在腹部的拳头,立刻便猜到了大概是徐京墨只喝酒却没怎么吃饭,引发了胃疼的老毛病,又因为酒热勾起了信香逸散€€€€就徐京墨这身子骨,哪一样都够徐京墨喝一壶了,更何况是一齐发作。
意识到这点,萧谙怒火便化作了心间的隐痛,他不知道徐京墨怎么总这样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难道对徐相来说,短寿也无所谓吗……这世上,就没有一样东西能够牵绊住这个人吗?
光是这么想想,萧谙就郁闷得不行,他上前将徐京墨抱在怀里,用了些力气挪开这人自虐的手。紧接着,萧谙迅速搓热了双手,催动些内力使手掌更热些,而后从徐京墨的里衣内伸进去,一下一下替这人揉着上腹。
这一揉,萧谙发现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都感觉得到那下面器件是如何疯狂抽搐……这便更惹得他心疼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闹腾不休的胃才算是安生了些许,徐京墨的呼吸终于不再紊乱短促了。
在狭小的车厢中到处都是梅香,萧谙也有些煎熬,他捏着徐京墨的下巴给他擦汗,看着那两片薄唇,有些赌气地想,这里平时总是说出他不爱听的话,这时候怎么哑了!想着想着,萧谙还是忍不住将徐京墨捉住,在他后颈处重重地落了一口,留下了两排牙印子。
“嘶……”
这是有些泄愤的咬法,咬得徐京墨浑身发麻,好似被一条大狼叼住了后颈,一阵阵发凉。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胃部才终于彻底安生下来,又得益于有了乾元抚慰信香的注入,徐京墨面色和缓不少,意识也恢复了些许。萧谙见状,当机立断地用身上大氅将人一裹抱下了马车,大步向府内走去。
徐京墨的一只手无力地挂在萧谙脖子上,脑袋埋在乾元的脖颈处,刚被咬过的坤泽有些依赖乾元,下意识寻着那股青竹信香猛吸了几口。片刻后,脑袋还未完全清醒的徐京墨似乎觉得这样还是不够,不由自主地在乾元怀里蹭了蹭。
这一蹭,就蹭出了不该生出的火气。
“啪”的一声从身下传来,虽然声响不大,但却让徐京墨惊得整个人向上一颤,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谙:“你!你……你怎么敢……”
这人刚刚……居然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别乱动。”不知为何,萧谙声音有些喑哑,带着三分威胁,“你又出去喝酒,我不和醉鬼一般见识,之后再找你算账。但我现在很生气,若是哥哥再招惹我,我说不好会干、什、么、坏、事。”
最后坏事那两个字咬字极轻,从萧谙唇齿间含糊不清地飘出,带着一股湿润的暧昧,弄得徐京墨脸上滚烫,混着酒意更让他脑子昏沉起来。徐京墨在萧谙怀里挣了一下没挣动,干脆破罐破摔地埋在萧谙胸前装死。
萧谙抱着人,就这般从大门一路到了徐京墨寝屋,直到将人放在床上,他还没离开,反倒弯下腰去伺候徐京墨脱鞋靴。鞋子摆在一旁,他正要打算为徐京墨脱袜时,那人小腿一蜷,却是不肯再任他所为:“已经够了,待会儿我叫他们来就好……”
“叫谁?”萧谙冷哼一声,“守夜的奴才们?我刚都叫他们下去了,你想都别想。”
徐京墨颇为无奈地望着萧谙,趁其不备,萧谙又一把捉住了他的脚踝,将长袜脱下后,他还故意在徐京墨脚心刮了一下,这一下叫徐京墨颤着软了腰,眼里都含了层薄薄春水。
徐京墨“唔”了一声,抬起头模糊不清地骂道:“混账东西。”
挨了这声骂,萧谙反倒心情好了不少,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我混账惯了,哥哥又不是今日才知晓。”
萧谙先喂人喝了点温热的水,然后开始用湿帕子给徐京墨擦拭他脸上和颈子里那发黏的汗,徐京墨一直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睡是醒。
萧谙见徐相这副收了利爪,与往日大有不同的安静模样,反倒咂摸出几分可爱来。他边伺候着徐京墨,边自顾自地说起来,也不在意徐京墨是否听进去了:“哥哥,今日是立冬。我本从宫中带了些饺子和柿饼,想要与你一同用膳,来了才听下人们说你早出了门。”
徐京墨仍是闭着眼。
“我以为你只是出去办事,便一直在府里等着你,这一等便等到了这个时辰。这么说来,我真是可怜得很,连晚膳都没用,还要伺候一个大酒鬼。想来,那些饺子应该都不能吃了。”
“你肯定又在心里说,又不是你要我等的。”萧谙擦到那人的手,不由停滞下来,思量着这玉白的指间戴上哪种宝石最为相衬,“可没办法,谁叫我乐意呢。”
等萧谙将人都整理利落,发现时辰临近宫禁了。徐府直通宫内的密道被徐京墨锁上了,萧谙没有办法偷偷溜回去,此时只能匆匆回宫了。
待人走了,徐京墨才将睁开了眼,他清醒得很€€€€他睡觉一向极轻,萧谙又是说话,又是不停翻动、擦拭,他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得着?
他想了又想,纠结万分,最终还是走到房门前,对守夜的阿盛吩咐道:“……把陛下带来的食盒拿来。”
就算饺子早已经粘连在一起,变得乌糟糟一整团,他也想尝一口,思念是什么味道的。
…………
夜里下起了小雨,在秋末冬初的季节里,这场雨显得格外寒凉。
隔日一早醒来,地上已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若是不仔细瞧是发现不了的,宫人们一大早便到处撒盐,仍是没法彻底消解阶上湿滑。镇西大将军上朝时便一个趔趄,差点把脑门磕在门槛上。
金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厚厚的锦帘将冷意都隔绝在外,一副如春之意。
殿内过于暖和就难免令人昏昏欲睡,待处理完其他政事,皇帝亲口点了镇西大将军述职。正当镇西大将军强撑睡意准备上前之时,一个生面孔突然从最后冲至殿前,在众人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前跪下高喊着:
“末将陈鸿封,有要事需亲奏陛下€€€€”
第二十八章 €€公道
镇西大将军扭头看到陈鸿封肃穆神色,顿时也有些心虚起来,开口厉声斥责道:“金殿之上,岂能容你胡闹!陛下若是没有问你,凭你的身份是断不能在金殿请奏陛下的。来人,把这扰乱议政的家伙€€€€”
萧谙眉头一动,还未等开口,就见徐京墨上前一步挡在大将军面前,云淡风轻地说道:
“将军何必如此急切?这位将领好歹也是你手下教养出的人,想必若非急事也不会坏了规矩。既然他说有要事上奏,不妨就先听听他要说什么。万一涉及到边关之事,那可是你我都耽搁不起的……听完,将军要问罪也不迟。”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军心有不满却又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鸿封在御前三拜,而后朗声道:“末将今日斗胆,请陛下还一个公道与我。”
“何谓公道?”
“公道便是知人善任,赏罚有度。对无能者问责施惩,使立功者荣誉加身,这样才不会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陈鸿封毫不畏惧地朗声道,“末将今日便是要奏请陛下,重新定论西疆平定之功!”
此话一出,镇西大将军脸色骤变,他指着陈鸿封咆哮如雷:“陈鸿封,你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在胡说什么,你若胆敢御前欺君,这可是诛杀九族之罪!”
这几乎是直白的威胁了,陈鸿封喉结滚了滚,突然寻到一道带着鼓励意味的目光,他稳了稳心神,继续说道:“陛下,此事非是末将胡言,还请陛下查明真相。自五年前在禾水关大捷,末将便遭到诸多将领打压,其中最甚者便是镇西大将军,他滥用私权,将末将调职到手下当职,之后末将便再无出头的机会。”
“这几年来,末将所有领兵出战的辛劳都变成了将军的……敢问一句,不知将军躺在他人以血汗杀出的功劳簿上,可还能得夜夜安眠?”
陈鸿封说到此处,积压了多年的冤屈涌了上来,可谓是字字泣血。
“陛下,这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词……”
陈鸿封对上镇西大将军惊慌的目光,坦然问道:“那么敢问将军,就以此次述职的平疆之战为例,将军可能说出嘉隘关的地貌,究竟有几座山丘,几条河流,而我们又是于什么时辰、哪条河前伏击了敌人?又敢问将军,可知道此战我方折损了多少将士,在何处交战时我方伤亡最多?”
镇西大将军高大身躯抖了抖,他不住地擦着额上热汗,试图在一片空空的大脑中寻个说辞:“这,这……”
这些年镇西大将军过得金尊玉贵,极少亲自领兵,便是指挥也不怎么做了€€€€毕竟手下有像陈鸿封这样的能将,有时他的指挥反倒画蛇添足。
而且,对于他来说,比起在边关的风沙中亲历搏杀,他更享受在奢华的营帐内,躺在在温香软玉怀中与美人饮酒作乐。
“这些我都曾写入过交战记录的文书中,均已在第二日命人送至将军手上,想必将军从未认真看过吧?但若真如战报所述,应是将军带兵将戈靼人驱逐出关,将军是不可能连这些事都记不得的。”
陈鸿封定定地看着皇帝,将他之前所问的答案流畅地报了出来,而后捧出一本文书。
那文书里面记载的是这些年来他所写下的所有作战记录,堪称事无巨细,便是连后备这种小事都记下了,太监连忙拿来呈给皇帝。
皇帝随手翻了翻,面色愈发阴沉下去,只听“砰”的一声,陈鸿封又是叩首道:
“陛下,末将想说的话已尽数说完,此举并非是为了陛下为末将伸冤,也非是为博大好前途……末将之所以要在今日说出这些,无非是想还原一个真相。陛下远在上京,对边关之事多少有些未能及时觉察,可末将却不忍陛下被如此蒙蔽!”
陈鸿封胸中澎湃,字字落地有声,皇帝却没有立即回话,他的面庞被掩在数道玉旒后,令人看不清是何神情。
皇帝久久不开口,殿内便愈来愈沉静,只余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所有臣子都捏着一把汗,摸不清圣意为何,谁也不敢在此时轻易站出来,生怕哪句话说错就触了皇帝霉头。不说别人,就连陈鸿封自己其实也心里犯怵,他面上不显,手心里实则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他想起昨夜徐京墨在他耳旁说的话:“……陈大哥,你只管说出你最想说的话便是了,我以大衍丞相之名向你立誓,我一定不会让你因为殿前失仪而被问责。你若是信我,就要在明日趁镇西大将军述职前,在金殿上将这些年所发生的都说出来,让陛下给你一个公道的裁决。”
陈鸿封想到这里,又暗自给自己打气,他心道若是真要问责,徐京墨必会站出来保他,徐相之权势,便是他在边关都有所听闻的。一阵漫长的寂静后,金殿之上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哂笑,陈鸿封茫然地望向四周,最后发现那极具讽刺的笑声竟是从最上方传来。
“镇西大将军,好一个镇西大将军,哈,朕竟然不知道,边关养了这样大一只蟊贼!”
萧谙将“蟊贼”二字咬得极重,已是带了些恨意,他猛然站起身,一把将那卷厚重的文书掷了出去。
他自幼练习骑射,准头极好,手劲极大,这一下冲着目标去的€€€€文书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殿下跪着的镇西大将军头上。巨大的冲力袭来,直砸得镇西大将军眼冒金星地“哎呦”一声,捂着头摔倒在地。
“朕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正如你刚刚所说,欺君之罪乃诛杀九族之大罪。若你现在陈述事实,朕便不再追究你这些年的隐瞒谎报,只追你玩忽职守之责……若是你此刻仍不认此事,朕会派人前去查明一切。水落石出后,谁敢在金殿上欺君,朕就摘了谁一家的脑袋!”
萧谙这番话说得极不留情,冰冷的目光穿透玉旒,凝成一种极大的帝王威压,沉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间,令人噤若寒蝉。饶是镇西大将军也受不住这般压力,只抖着身子,两行泪打湿了沟壑深深的面庞,后悔地喊道:“陛下,末将这样做,都是有原因的啊……”
这便是认下陈鸿封所说的一切了。
萧谙根本不关心他那所谓的苦衷,只冷冷看着哭嚎不止的镇西大将军,心里说不出的失望。
这位将军年纪比他大得多,年轻时也是久经沙场的一代豪杰,曾在西疆多次驱逐异族,否则也不会被一步步升到这样的武职,并被赐“镇西”的封号。可不知不觉间,这个威风的名号成了一种诅咒,令他看不清身于何处,也忘记了来时初心……
说到底,他只懂得享受将军带给他的无上荣耀、荣华富贵,却没有领悟将军之名的背后,到底要承担多少性命攸关的期待。
萧谙闭上眼,用力挥了挥手,侍卫便上前一左一右押住镇西大将军,将他将军衣袍当场扒了,不顾那人哭喊,将人强硬地拖拽出金殿,一路往诏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