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潇从他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晾在众人眼前,道:“做小贼便是本事?”
小孩儿一改之前的叫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人也是实在饿得没了办法,才会出此下策,求大爷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
林西打量着小孩儿,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旧,却不破,身子虽然有些瘦弱,脸色却正常,根本不似几日吃不上饭的模样。
林西走到近前,出声问道:“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小孩儿抬头看向林西,大眼睛转了转,道:“小人叫李柏,家住城隍庙。”
林西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谎,指了指身边的杨潇,道:“知道他是谁吗?”
小孩儿抬头看了一眼,眼底有几分畏惧,道:“他是谁?”
“他是衙门的官差,被他抓到,还人赃并获,你还想跑?”
“你……你是官差?”小孩儿眼睛里的畏惧更甚,道:“大人,小人错了,您大人大量,就把小人当做屁放了吧。”
林西感兴趣地看着他,道:“你若说实话,我便让他放过你,否则我便让他送你去衙门,怎么样?”
小孩儿看看林西,又看看杨潇,犹豫了一会儿,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为何做贼?”
“我叫李柏,家住……”
见他眼珠又在打转,林西转头看向杨潇,道:“看来他是不打算说实话了,你送他去衙门吧。”
小孩儿一看顿时慌了,道:“不是,公子,小人说的是实话,小人真叫李柏,您凭什么说小人说的是假话。”
“凭我的眼睛。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我一看便知。”
“这不公平!”小孩儿急切地喊道。
“现在你是贼,偷了我的钱,你跟我讲公平?衙门最公平,走吧。”
杨潇见状拉着他就走,小孩儿连忙讨饶,“我说,小人说实话。”
“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好好想清楚。”
“我……我叫马小四,家住在城西烟柳巷,出来偷东西是因为我娘病了,病了好些日子,我偷偷攒的钱都买了药,可一日三顿顿顿吃,也没见好。眼看着药就要断了,我没办法只能出来偷。”
“烟柳巷?”杨潇微微皱眉。
林西见状好奇地问道:“这烟柳巷有何不对吗?”
花海棠小声在林西耳边说道:“主子,这烟柳巷是花街。”
“花街?”林西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说:“是青楼?”
花海棠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与青楼不同,在那里接客的妓子,都是有家有室的女子,接客的地方就在自己家中。”
“还有这种事?”林西惊讶地睁大眼睛,不过很快他便释然了,别说在这样的封建社会,就是在现代的和平社会,这种事也多的是。
“嗯,多数女子都是被家人逼迫,以此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那里多数女子都是染病,或者被虐待致死。”
林西听得皱紧了眉头,道:“被虐待致死?官府就不管吗?”
“那也得有人报官啊。”花海棠叹了口气,道:“她们地位低下,连身边的亲人都不曾将她们的性命放在心上,又怎么指望别人。有的人家还巴不得她们被打死,这样他们便可以讹上一笔,能再娶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出去接客的话,能要个好价钱。”
林西拧紧眉头,道:“这些人当真没人性!官府就该查封这种地方,送那些人渣通通进大牢。”
“若当真查封,受苦的还是那些女人,她们干了这一行,已经脏了的身子,便一辈子也洗不清了,除了干这个,她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听完花海棠的话,林西的心情相当复杂,虽然不愿承认,但花海棠说的没错,她们这样的人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受尽冷眼和嘲讽,除了继续做妓子,她们没有别的活路。
查封一个地方很简单,却并未解决根本问题,其中牵涉的不止是青楼妓子那么简单,而是现代思想和封建思想的碰撞,这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事。
林西来到马小四身前,问道:“你爹呢?”
“他死了。”
马小四从小活在别人的嘲笑声中,因为他娘干得是脏活,但他不怨恨他娘,是他娘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供他吃供他喝,还想着送他去读书。他只恨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畜生爹,他娘辛苦挣的钱都被那个畜生抢走,就连生病了,还被强迫着接客,甚至诅咒他娘早点死,这样他就能讹上一笔银子,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挣钱养他。
马小四日日在心里诅咒他,诅咒喝酒喝死,吃饭噎死,被人打死,所以在他心里那个畜生早就死了。
“所以你家里就只剩下你和你的母亲,对吗?”
马小四坚定地点点头,道:“嗯,只剩下我和我娘相依为命。”
林西转头看向春喜,道:“给我点碎银子。”
春喜应声,从钱袋里掏出三两多碎银子。
林西接了过来,递给马小四,道:“你拿着钱去给你娘请个大夫,好好瞧瞧?”
马小四怔怔地看着林西,没想到他偷了东西,非但没被送去衙门,苦主还给了他钱。
这些年马小四受够了冷眼和欺凌,只要他说自己住在烟柳巷,迎来的一定是咒骂和驱赶,他们就像看脏东西一样看着他,唯恐避之不及,从未有人想要出手帮他,他也逐渐麻木,没想到今日他遇到了好人。
见马小四看着他发愣,林西将银子塞进他手里,道:“银子你拿好了,回家的时候小心点,别让人惦记上,懂吗?”
马小四回了神,攥紧手里的银子,恭恭敬敬地给林西磕了个头,道:“公子大恩,马小四永生不忘!”
林西转身看向一旁拎着东西的守卫,将买的吃食都塞给了他,道:“这些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你也不用记在心上,早点回家吧。”
“娘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四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有一日,公子有用得到小四的地方,便到烟柳巷来寻我,小四定说话算话。”
林西点点头,道:“好样的!‘虎瘦雄心在,人穷志不短’,只要你有志气,将来定能有所成就,我看好你!”
“多谢公子!”
林西的这句话点亮了马小四的眼睛,也点亮了他灰暗的人生,成了他一生的座右铭。
看着马小四瘦弱的身影远去,林西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
“死人了,死人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突然人群中出现骚动,林西转头看去,发现人群正朝东面移动。
“走吧,咱们也去看看。”
杨潇阻止道:“主子,那边十有**出了命案,未免有人趁乱生事,我们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我们已出来一日,若那些人当真识破了我们的身份,早就动手了,又怎会等到此时?况且,有你和都督两个高手在,还有三娘这个用毒高手,谁能进得了我的身?走吧,去看看,今日可是中秋游园会,凶手在这种时候行凶,恐目的不纯,需重视起来。”
不等杨潇拒绝,林西便走了出去,春喜见状连忙跟上,焦战也紧随其后。
花海棠看向杨潇,笑着说道:“主子平日里很是温和,可一旦决定的事,却也极难更改,你在主子身边这么久,该清楚才是。”
“清楚是一回事,是否出言提醒是另一回事。”
杨潇说完,径直走了出去。花海棠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紧跟着走了上去。
林西跟着人群往前走,来到了一处较大的空地前,空地正中的位置是一个大戏台,戏台上站着几个穿着戏服的男女。其中一人倒在了戏台上,另外几人或站或蹲地围着一旁。
“郡王,郡王,您醒醒!”
第63章
林西看着看着不远处的戏台,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就好似隔着天堑,前面人头攒动,以林西的小身板想挤进去,简直难如登天!
“我们该如何过去?”林西眉头紧皱,看着前面的人群直犯愁。
“待会儿衙门的差役过来,人群定会闪开通路,到时……”
杨潇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焦战突然上前,揽住林西的腰,纵身而起,以人群为跳板,转眼便飞到了戏台上。
身子突然腾空,林西被吓了一跳,慌忙抱住了焦战的腰身,直到到了戏台之上,双脚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这才松了口气。
杨潇……
眼看着焦战和林西上了戏台,作为护卫统领的杨潇怎能落后,一纵身也飞了起来。刚刚被踩了脑袋的人还没回过神来,脑袋又是一沉,紧接着一个人影又飞了过去。就在人们以为不会有第三次的时候,脑袋又被踩了,然后戏台上又多了一名女子。
人群……
被踩的人心中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春喜看着戏台上的四人,焦急地说道:“我……我怎么办?”
“你们什么人?想干什么?”戏台上的人警惕地盯着从天而降的四人。
杨潇拿出锦衣卫的腰牌,在众人面前亮了亮,道:“锦衣卫办事,除戏班中人,其他人都散开!”
“让开,让开!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一缕回避!”人群外的锦衣卫大声呼和了起来。
围观的人一听是锦衣卫,连忙让开了通道,春喜这才能穿过人群,来到戏台前,在杨潇的帮助下爬了上去。
春喜期期艾艾地看着林西,道:“主子,您下次再有所行动时,能否带上奴才?”
林西转头瞧了一眼焦战,道:“我都不知,如何带上你。”
春喜神情一滞,满含幽怨地看向焦战。
“锦衣卫?”抱着伤者的男人戒备地扫了众人一眼,道:“锦衣卫为何在此?”
杨潇答道:“锦衣卫奉命巡视皇城,出现在这儿有何不可?”
林西倒在血泊中的伤者,道:“三娘,你帮他看看是否还有救。”
花海棠应声,来到伤者身边,想要施救,却被男人阻止,“你想做什么?”
“她会医术,若你不想他死,最好不要阻止。当然,若你不想他活,那就继续废话。”
事关人命,林西不想跟他废话,直接将他架在了火上,若不想被怀疑,他只能选择让花海棠救人。
见男人不再阻拦,花海棠便开始检查伤者伤势,道:“被利刃刺中胸口,肋骨有骨折现象,不知是否伤到心脏,需先帮他止血。”
花海棠掏出伤药倒在伤口上,随后拿出帕子按住伤口,道:“杨肖帮我按住他的伤口,力道要把控好,未免他再受到二次伤害。”
杨潇应声,蹲下身按照花海棠的吩咐,按压住伤者的伤口。
花海棠腾出手给伤者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道:“主子放心,这人命大,遇到了我们,暂时死不了。”
听花海棠这么说,林西不由松了口气,死不了就好。
“散开!散开!”人群外又传来呼和声。
林西朝着人群看去,只见十数名带刀侍卫分开人群走了过来,其身后走来几个穿着华贵的男女,其中便有林西认识的人,也就是康王林昂.王妃于婉,以及康王世子林遂。
方才听到呼喊声,似乎喊得是郡王,难道这个画着浓妆.穿着戏服的人是康王府的小郡王林辉?
林西见过林辉,却没有说过话,他脸上画的妆太浓,根本就认不出是谁。
“辉儿!”王妃于婉推开众人跑了过来,道:“辉儿,辉儿醒醒,你怎么了,不要吓母妃啊。”
见不到林辉的回应,于婉扫视众人,质问道:“他到底怎么了,谁把他伤成这样,你们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