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顺摇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每次出现都蒙着脸,问完话就给奴才下了毒。”
林西继续问道:“这般说来,你们是被抓了,在何处被抓,如何被抓,仔仔细细地跟我说清楚。”
“是,大人。”李顺深吸一口气,陷入回忆当中,“两个多月前,我家大人接到圣命……”
林扈在两个多月前收到了甘肃布政使高鉴的奏折,说是他派去的巡抚,时任督察院副都御使的梁大钧在甘肃暴毙而亡。林扈察觉不对,便命刑部派人去调查此事,刑部尚书郭江便派刑部员外郎尚庆前往查探。因梁大钧是督察院的高官,督察院左都御史杨勉便上书要求沈立随行,林扈没有异议,两人便一起上了路。
从京都到甘肃,两人走了近一个月,总算平平安安到了甘肃境内,哪知刚到庆阳,路过一座山时,突然窜出来几名拿着钢刀的蒙面劫匪。
为首的劫匪拉着长腔,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了能查明真相,尚庆和沈立决定要微服私访,随意身边带的人不多,再加上他们是文官,身边的随侍会点拳脚功夫也有限,两人一商议,便决定破财免灾,便把钱给了沈忠,让他上前去说和。
沈忠抱了抱拳,道:“各位好汉,我们也是平民百姓,身上的银子不多,给您几位买酒喝,还请几位高抬贵手,给我们一条生路。”
为首的那人收起钢刀走了过去,接过沈忠手里的钱袋子,随后掂量了掂量,道:“就这点银子,你们这是打发要饭的?”
沈忠赔笑道:“这位大哥,我们也是平头百姓,手头也不宽裕,您就大人大量,放我们过去吧。”
“兄弟们,咱们可是有几日没开张了,今日来了只肥羊,不宰白不宰,你们说是吧。”
“老大说的对!”身后的人跟着起哄,看向他们的眼神虎视眈眈。
“兄弟们上!”
首领一挥手,众人便一拥而上,朝着他们扑了过去。
沈立虽是文官,却是个不吃亏的主儿,朝堂之上除了林扈,所有人都被他参过,官大的不想搭理他,官小的不敢惹他,就让他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错觉。
方才他们商量着破财免灾,也是不想节外生枝,未曾想这些人却得寸进尺,沈立顿时怒了,道:“真是岂有此理!来人,把他们给我拿下,送去官府法办!”
身后的差役相互看了看,他们总共加起来也就八个人,而对面的山匪至少是他们的两倍,打起来根本没什么胜算。只是沈立下了令,他们又不敢不从,便硬着头皮冲了上去,结果没一会儿的功夫,身边的差役便倒下了一半。
不过几个照面,便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沈立和尚庆还站着。
“兄弟们,看看地上的人还有没有喘气儿的。”
众山匪仔细查看着地上的差役,发现李顺和沈忠还活着,道:“头儿,这里还有两个活口。”
“一并带走,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就这样,他们四人被五花大绑,随后又被迷晕,待他们恢复意识,已经被关在了木牢里。
李顺从回忆中抽离出来,道:“他们逼问我们是什么身份,家在何处,为何要来甘肃。”
“你们说了。”
“一开始奴才没说,可他们给奴才下了毒,毒发的滋味太过难熬,奴才便……便都照实说了。”李顺的脸上浮现几分羞愧之色。
“以后呢,他们在得知你们的身份后,又让你们做什么?”
李顺抬头看了林西一眼,道:“他们让奴才们带着两位大人回京都,并叮嘱奴才们要按他们教的说,还要奴才们在回京的路上,不断地给两位大人下药。”
听到这儿,林西恍然大悟,道:“所以尚庆和沈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你们接连不断下药的缘故?”
李顺迟疑地点点头,道:“一开始两位大人还不这样,可时日一长,便变成了现在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今日的药和往日是否一样?”
“一样。回京都之前,他们给了奴才足够的药,还叮嘱我们此药必须日日下,奴才的命在对方手中,实在是迫不得已。可奴才想不明白,为何沈忠吃下药后,会……会变成那副模样。”
林西的眼神闪了闪,并未理会他的疑惑,道:“除了让你们日日给两人下药外,是否交代了其他任务?”
“有。”既然已经开了口,李顺索性破罐子破摔,说不定有奇迹发生呢,“他们叮嘱奴才们要在回到京都后开始算日子,半个月为限,让奴才们杀人灭口。”
“还有吗?”林西淡淡地看着李顺。
“没了。”李顺抬头看向林西,求饶道:“大人,您问的,奴才都说了,且句句属实,求大人饶奴才一命。”
“你的毒何时毒发,又用何种方式,跟谁取解药?”
“毒每七日发作一次,第六日晚上会有人来找奴才发放解药。至于那人是谁,奴才不知,每次来,他都是以黑布蒙面,还穿着一身夜行衣,奴才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为了能保命,李顺相当配合。
林西审视着李顺,沉默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把他们带下去,让三娘给他们瞧瞧,是否如他所说中了毒。”
杨潇应声,道:“是,殿下。”
“若真是如此,便暂时收押在地牢内。若不属实,便直接押往诏狱。”
“是,属下遵命。”
听到‘诏狱’两个字,李顺的身子瑟缩了一下,被林西看在眼里。
杨潇叫人抬着沈忠,和李顺一起去找花海棠。
林西重新脱掉外衫,脱鞋躺上了床,打了个哈欠后,没多大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林西用完早膳,便差人到奉天殿前守着,一旦林扈下朝,即刻回报。之后便开始□□春禄,举止神态,尤其是眼神,一定不要怯场,万一遇到必须见的人,很容易会露馅。他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得来的,但时间紧迫,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外面都知道他体弱多病,称病闭门也不会觉得突兀,这样便有时间让人好好□□。
临近中午时分,守在奉天殿外的内侍急匆匆地回了东宫,禀告林西,林扈已经下朝。林西让花海棠给他上了妆,随后拿着镜子瞧了瞧,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这正是他想要的,他要在走之前营造出又被病魔缠身的假象。
林西满意地笑了笑,拿上自己写好的计划书,带着花海棠一起去了御书房。
和以往一样,林西直接推门进入大殿,刚走进去就听到林扈的一阵咳嗦声。
余庆见状连忙递了杯水给他,道:“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
林扈接过茶杯忙喝了一口,这才好受了些许。
林西走到殿前,扫了一眼殿中的大臣,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花海棠也随之行礼,道:“民妇参见皇上。”
“免礼。”林扈缓了口气,看向林西时,神情怔了怔,随即关切地问道:“西儿,你可是身体不适,为何脸色这么差?”
林西捂着嘴巴咳了几声,虚弱地笑了笑,道:“父皇莫要担心,儿臣只是感染了风寒,静养几日便好。”
林扈皱紧了眉,道:“西儿不在宫里歇着,来见朕所为何事?”
“儿臣有事想与父皇商议,待解决后便.咳咳.便闭宫静养。”
林扈见状顿时有些心疼,扫了一眼殿中大臣,道:“你们先退下,有事待会儿再说。”
“是,皇上,臣等告退。”众人先后向林西行礼后,离开了御书房。
林西看向余庆,道:“公公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殿下。”余庆躬身退出大殿。
“父皇放心,儿臣没事,这脸上是三娘给儿臣化的妆。”林西说着来到御案前,道:“父皇,三娘来了,让他给您把把脉。”
听林西这么说,林扈这才放了心,道:“朕的身子无碍……”
“父皇。”林西打断林扈的话,道:“儿臣知道您是怕儿臣担忧,才瞒着儿臣,但儿臣不傻,您的状态好不好,别人看不出,但儿臣看得出,儿臣只想父皇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您也答应过儿臣,要陪儿臣一辈子,不是吗?”
林扈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朕有时会在想,西儿太聪明了也不好,朕有什么事都瞒不住你。”
林西将林扈搀了起来,道:“父皇若想儿臣笨些,那儿臣便笨些,但在关系到您的身体方面,儿臣还是想精明些,母后已然不在,儿臣不能再失去父皇。”
林扈任由他拉着来到窗前坐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西儿放心,朕一时半会死不了。”
“儿臣不要一时半会,儿臣要父皇长命百岁!”
看着林西红了眼眶,林扈的心里也不好受,安抚道:“好了好了,这都十六了,还掉金豆子。依你,朕都依你,想看就看吧。”
林西擦擦眼角,耍赖道:“儿臣没哭,父皇看错了。”
林扈心里发酸,却笑着说道:“是是是,父皇老眼昏花,看错了。”
“您才不老,年轻着呢。”林西转头看向花海棠,道:“三娘,给父皇好好看看。”
“是,殿下。”花海棠应声,搬了个凳子过来,给林扈把脉。
林西在林扈的下首坐下,道:“父皇,您方才为何生气,可是甘肃那边又出了事?”
听他问起,林扈心里的怒气又涌了上来,道:“去年洛阳地动,灾情严重,朕特派人过去赈灾,可他们胆大包天,竟敢打赈灾银的主意,当地灾民无家可归,一分银子未曾收到,冻死饿死无数,若不是京都突然多了许多乞丐,引起锦衣卫警觉,朕还被蒙在鼓里!”
林西一听皱紧了眉头,赈灾银被贪很容易引起民变,此事非同小可,道:“负责赈灾的人是谁?”
“工部侍郎蒋震,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姚克军。”
“中军都督府?”林西愣了愣,焦战便是中军都督府都督,都督佥事是他的副手,仅次于都督同知,没想到中军都督府会牵涉其中。
第83章
“西儿是担忧焦战?”
见林西眉头皱紧,林扈忍不住出声问道。
林西摇摇头,道:“儿臣信得过焦战,若他是那种贪得无厌的蛀虫,便不会冒着得罪无数同僚的风险,参奏军饷贪腐问题。”
林扈提醒道:“西儿,人不是一层不变,以前他或许不贪,可以后却说不准。”
林西认同地点点头,换成别人或许会,但焦战不是奸恶之人,他心系百姓,做不出这种事,“父皇,贪腐问题可暂且搁置,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安抚难民,否则恐会激起民变。”
林扈点点头,道:“朕知道,已另派人前去赈灾,广信也跟着,这次若再有人敢私吞赈灾银,朕定要诛他九族!”
林西见他又有发怒的迹象,连忙劝慰道:“有广信公公在,他们不敢,父皇放心便是。”
两人说话间,花海棠松了手,起身说道:“皇上,请恕民妇冒犯。”
花海棠又看了看林扈的面色,以及口腔,甚至是腹部,这才彻底完成检查。
林西忙问道:“三娘,父皇到底得了什么病?”
花海棠的脸色不太好看,道:“皇上中了毒,是种慢性毒药,本身毒性不强,服下也不会有什么明显症状,不过长年累月下来,身体中的毒素渐渐累积,已深入五脏六腑。”
“中毒?”林西的脸色顿时变了,道:“三娘可能解?”
花海棠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毒,三娘可以解,但三娘不能解。”
“这是为何?”
花海棠叹了口气,道:“毒素已深入五脏六腑,若不解,皇上还能活上两到三年,若解了,对五脏六腑的损伤更大,恐撑不到半载。”
“怎会如此?”林西看着林扈心里一揪一揪地疼,道:“你不是有鬼针么,我身上的毒你都能解,为何父皇中毒就不行?”
“殿下恕罪,三娘确实不能治好皇上,但三娘可以用药减缓毒性的强度,能为皇上再争上几年的寿命。”
林扈闻言眼睛一亮,道:“你所说可当真?”
“不敢欺瞒皇上,不过三娘只能让皇上争取两到三年的时日。”
“两年啊……”林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两年就两年,朕能多陪西儿两年,也是好的。”
“父皇……”林西红了眼眶,看着面前的林扈,突然觉得头上的天塌了,哽咽道:“怎会如此,到底是谁给您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