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 第19章

第16章 许芝

袁冉和袁绮鸢虽然是血脉相连的姐弟,关系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他俩第一次见面,是袁冉从孤儿院被接回袁家的时候。

起初,对于能离开孤儿院那个鬼地方,袁冉在舍不得赵福之余,还是觉得庆幸极了。

更何况,回去袁家就意味着,他便能和亲人生活在一起。

『亲人。』

在袁冉最初的记忆里,亲人一直都是个模糊而敏感的概念。

年幼无知时,他曾问许芝,为什么除了爸爸妈妈,自己从未见过其他任何家人。

许芝扭扭他的小鼻子,道:“有爸爸妈妈难道还不够吗?”

小袁二左思右想,“那妈妈的爸爸妈妈呢?”

话一出口,许芝的神色便黯淡下来,过了许久才似诵读般反复呢喃,“我有你和你父亲,就够了、就够了、就够了……”

那会儿小袁二顶多五六岁,看着妈妈着了魔似的重复念叨,心里不安又害怕,再没敢问过任何有关家人的事。

之后又过了几年,待他开始懂事,也渐渐能从许芝酒醉后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她和袁百梁之间的故事。

袁百梁和许芝的初遇完全是一个巧合。

彼时,他才刚靠着孟家的门路发了笔财,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在临城崭露头角。

只不过,像他这样的身价,在这世家盘踞之地,连带着孟清兰的面子一起算上,也就只能称声新贵罢了。

此地每年涌现的新贵动辄几十上百,一个金融小浪打来也能团灭个十之七八。

来来去去,资本大头依旧抓在那么几家手里,从未有意外。

但袁百梁偏偏不信这个邪。

这年他三十二岁,手里有了积累,便也有了跑动的资本。

雄心勃勃,誓要跻身上流,也好在那位横竖看自己不顺眼的老丈人面前立立威风。

思来想去,手头那点产业,要想更进一步,免不了寻求宋家的提携。

但宋家人哪是想见就能见的。

他不愿千里迢迢跑去国外,向自己老丈人摇尾乞怜。

无论如何,这事儿只能靠自己。

好在,宋家彼时刚由宋骁接了手,正是广纳人脉的交替之际。

还有小道消息称,宋骁的妻子谢韵已怀有身孕,他实在高兴,买下城南那片玫瑰庄园,此刻正大张旗鼓重新布置。

算算日子,刚好能赶上举办孩子出生后的百日宴。

届时,请帖四处分发,袁百梁自不能错过如此大好的接近机会。

他四处打探,得知谢韵对明清文人画颇为喜爱。

好巧不巧,邻市月底刚好有个拍卖,书画拍品中,一册九张仕女小相,纯线白描,正出自晚明大家陈洪绶之手€€€€作为百日宴贺礼再合适不过。

到了日子,袁百梁独自驱车赶往邻市。

拍卖会场放在市中心的五星酒店三楼。

袁百梁领了牌子就进到厅里,随意找了个位子落座。

未过多久,身侧空位施施然坐下个人。

距离拉近间,茉莉清香悠悠袭来,似有若无,引得袁百梁不禁侧目。

这一眼,却是让他倏而怔愣。

那是个静静抹泪的女孩,虽是在哭,却依旧漂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

泪痕将那张极其俏丽的脸蛋点缀得分外惹人怜爱。

她还很年轻,浑身都透着单纯与天真。

从未和真实世界照过面的年纪。

会因为几句歌词又哭又笑的年纪。

就像一支用待放花蕾打造的箭矢,歪歪扭扭射出去,也能正中男性最幽暗的桃色下怀。

女孩沉浸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有注意身侧分外赤裸的目光。

她手中没有举价牌,只用力攥了本拍品册子,页面翻卷成柱。

袁百梁斜睨着打量,勉强可辨那卷曲纸面上印着架花纹繁复的浅棕色钢琴。

施施然给女孩递去干净的纸帕,那边啜泣声倏地收敛,倒是没有拒绝,很快就接了过去。

“谢谢您。”

女孩好不容易止住呜咽,带着浓重鼻音的声线就和脸蛋一般讨喜。

袁百梁淡淡道,“举手之劳。”

“听、听您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女孩小声道。

“你呢?”

袁百梁没有回答,反而抛回问题。

“我是本地人。”女孩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会关心起自己的情况。

她紧抿着唇微微低头,复又抬起,勉力挤出彷徨笑容,“今天……来和一个好朋友说声再见。”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很难意会。

袁百梁挑了挑眉,顺着女孩摩挲的指尖,觑见那被翻阅得有些褪色的页面,心下有了个荒唐的模糊答案。

女孩那单薄肩背似乎一只手就可尽揽掌心,低头时露出的白净后颈也带着某种适于献祭纯情。

远离了临城,远离了孟家无处不在的视线。

袁百梁心中对年轻鲜活的趋向欲念,在三两句对谈之间,轻巧越过了枷锁。

拍卖台上即将展示的,是他已然在望的利禄前程。

身侧宿命般落座的,是与之相称的纯美胴体。

袁百梁觉得,命运果然偏爱自己,这是一种好事成双的征兆。

猎人总是习惯从自我出发,将欲念包装成礼物,投射到所有单纯的相遇。

于是狩猎顺理成章出现在年纪尚小,面容姣好的落单女孩身上。

“或许,”袁百梁换了一个更加游刃有余的坐姿,“我可以问问,关于那位好朋友的事吗?”

女孩面露讶异,踌躇间,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送到了她面前。

“鄙姓袁。”袁百梁笑得亲和有礼。

女孩略作犹豫,伸出手与他相握,“您好,我叫许芝。”

彼时许芝还没过19岁生日。

她出生在殷实家庭,过惯了富足日子,刚收到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钢琴系,每年只招不到十人,何其幸运。

晚上,她躺在柔软的床铺辗转反侧,偶尔能听见父母在门外的窃窃私语,但她不甚在意,心里早就被未来的蓝图占据。

一觉醒来,世界变了颜色。

家里空落落,父母因为债务,连夜遁逃,这个世界不再对她心软和善。

她被赶出家门时,只被允许带走小小一箱行李。

曾理所应当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清算之下的抵押物。

她来到拍卖会场,只想最后看看那架陪伴了她十三年的钢琴。

见完这位老朋友,她便要登上南下的火车,投奔一位愿意照应自己的远方表亲。

却不曾想,她接下来的命运,已然暗中绑定在身侧男人的掌心。

那个被落锤声和心跳声交织的午后,在之后的岁岁年年无数次出现在她的醉梦里。

袁百梁为她拍下了那架钢琴,也为她提供了一个放得下钢琴的栖身之所。

她的无助因为从天而降的年上恋人得到安抚。

南下的车票被她遗落在包袋的某个夹层里,那是她原本应该走向的人生。

在许芝的眼里,袁百梁除了年纪大一些,没有哪里是不好的。

他成熟温柔,多金体贴,给了她比肩过往的优渥生活。

许芝还太年轻,来不及考虑那些值得起疑的地方。

也许她再年长个几岁,就会发现袁百梁的手段并不高明,充其量只是趁人之危的诱捕。

许芝人生的头十九年,是一株开在父母羽翼下的小茉莉。

之后的十五年,又被移栽到了袁百梁手心里。

她听从了袁百梁,没有继续学业,专心做着这湖畔小楼里的漂亮金丝雀。

一周、一月……或更久,等待着恋人的投喂。

偶尔,她也觉得这样不好,可她在十九岁时被落魄的境遇吓破了胆。

再要让她踏足这横眉冷对的世界,那也许枯萎在有钢琴的房子里更让她有安全感。

很快,她发现了自己身体变得有些不同,在确认这是怀孕后,彷徨要比高兴更甚。

将这个消息,通过秘书转达给“日理万机”的恋人。

剩下的时间就是惴惴不安的等待。

是时候了,她想,和袁百梁只做恋人的话,要怎么能让她安心。

第17章 不安定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