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安予被工作牵绊在外地,等事情告一段落想起联系袁冉时,已经是相亲两天后的事了,忙不迭打去电话询问情况,袁冉那头自然是挑拣着好处讲。
“挺好的,满意,很满意!没骗你,啧,真没骗你。”
“怎么觉得你在敷衍我呢?你要是不喜欢又不好意思拒绝,我来帮你说。”
“喂喂喂警告你别坏我好事啊,我这人你还不清楚?真没感觉,当场就说清楚了。”
“倒也是……”
“不过啊,那啥……”袁冉的语气突然带了丝难得的腼腆,“沈季书那里你就别联系了,他真挺内向的,问东问西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哟哟哟。”姚安予捧着电话,嘴巴差点咧到嘴角,“这就护短上了??行行行,真当我闲得慌呢!就这样吧,忙,挂了。”
“姚总。”秘书把下午开会要用的文件放在姚安予手边,抬头就见姚安予眼眶有些红,“啊,您的眼睛……”
“没事,”姚安予狠狠抹了把眼,“干眼症,哈哈,干眼症。”
另一头,挂了电话的袁冉像被抽空了力气,软绵绵躺倒进沙发。
这次和沈季书的碰面是个好机会,一个让他得以在不伤害姚安予的情况下正式“独立”的机会。
小福已经为他付出太多,甚至连婚期都一拖再拖,如果不是董思思心肠软,换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未婚夫被一个不定时炸弹年复一年绑着。
袁冉现在需要一个能被姚安予认可的安全跳板,让对方放心地将“监护权”让渡出去。
叮叮€€€€
手机微震,袁冉不用拿起来也知道是谁发来的,他又继续躺了会儿,才懒洋洋拿起手机看信息。
那应该张刚拍的照片,没什么技术可言,雨后的天空照片,最上方是一道彩虹。
袁冉也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而对方似乎是怕他看不懂,紧接着照片又发来一条信息,内容言简意赅。
「彩虹。」
呵、呵呵。
“哎哟……”他哭笑不得,没打算回,任由手机从指缝间滑回沙发面。
亮着的屏幕上,沈季书的头像已经从原本的系统自带头像换成了《三路川》的插画版海报。
《三路川》就是前两天他俩一起去看的那场电影,沈季书这种举动很有些不言自明的意思,但也仅此而已,除了上次分别时的那个拥抱,对方之后发来的信息,都属于礼貌克制的范畴,甚至有些还很无厘头,譬如刚刚的彩虹。
袁冉还需要沈季书充当一阵子挡箭牌,对方愿意这么“克己复礼”地保持着进退皆可的关系,也不是不行。
手机又开始持续震动起来,这次是电话,是姚安予的专属铃声,袁冉闭着眼接起。
“小二,我差点忘了,明天有林医生的预约,我让思思晚上联系你。”
“不用!”袁冉一口回绝,“我自己去,你别麻烦她。”
“这事儿真没得商量我跟你说…€€€€”
“沈季书会送我去。”袁冉将手机换了个耳朵接听,“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他说他很愿意。”
“真的?!”姚安予先是一喜欢,但紧接着又是一愣,“可你的病情我还没告诉他,会不会,会不会……”
“总不能瞒一辈子,瞒着他也不公平。”袁冉笑着继续在道德层面加码,“退一万步说,不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姚安予听这话实在有些不吉利,刚撮合的姻缘可不能新郎官让跑了,便劝道:“要不再等等?我也没想瞒他,本来是打算等你完全康复后再和他说€€€€”
“小福。”袁冉打断对方,“即便没有痊愈,我依旧有权利选择爱,同样,他也有权利选择不爱。”
“啊……啊……”程序员出身的姚总啊了半天,“这个逻辑我无法反驳。”
挂了电话,袁冉长舒了一口气,稳住姚安予,他的计划就算成功了一半。
手机再次震动,是沈季书的新信息。
「明天我会来南山。」
袁冉噗嗤笑了,这真是……刚编排了人家的行踪,对方就隔空响应了。
想起上次对方说的,让自己收好那枚戒指的事……他眸光微转,飞快键入回复。
次日一早,袁冉刚下楼就看了打着双跳的大型SUV停在楼下。
进了车,袁冉似笑非笑拍了拍异常豪华的内饰,“看来你公司效益不错啊,明年真的要跳槽来南山这种小地方?”
沈季书沉吟了会儿,给了个分外模糊的答案,“只是个人选择。”
“哈,还挺神秘。”袁冉翻下遮阳板,“昨天在信息里答应得那么痛快,你就不问问今天去医院干嘛?”
沈季书沉吟片刻,再次给出了一个教科书级别的政治正确答案,“每个人都有隐私,你如果想告诉我,自然会说。”
“那我说,”袁冉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嬉笑着缓缓倾身过来,在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我精神方面有点问题,以前严重的时候也做过一阵子疯子。”
见沈季书神情一下子变得难看,他立刻补充,“不过你别担心啊,我没有攻击性,是个好疯子。”
“小冉,”沈季书哑着嗓子唤他,“别这么说。”
“噗€€€€”
袁冉笑出了声,从包里拿出处方药瓶在沈季书耳边晃了晃,快要见底的药片在瓶子里撞击翻滚,发出清脆又沉闷的响动,“真没骗你,你听,上次开的药也没剩几片了,今天得去取下个疗程的量。”
“哦,对了。”他把药瓶塞回包,又转而掏出那枚戒指,“这个还你,然后你就可以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了,我自己去医院就好。”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沈季书转过脸,看了看这枚戒指,又看了看袁冉,眼里透出杂糅着恳求的茫然,
“就不能收着么?”
“哈?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袁冉拿着戒指在沈季书鼻尖晃了晃,“这可是你和前夫的婚戒啊!”
“我明白的,今天收回来,往后就没有理由见你了。”沈季书直白道,“你从来不回我信息,接电话也总是在忙。”他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这个程度我还是看得出的。”
袁冉干笑两声,很难用“别担心,能见上,你还有利用价值”安慰对方。
为打消尴尬,他只好转了话题。
“为什么一直留着前夫的戒指?”
“这枚不是。”沈季书回答完,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
红灯变绿,他踩下油门,“这枚是我照着记忆里他手上那枚重新定制的,同一个品牌,同一批原石,同一个制作者,等了大半年,前阵子终于拿到了。”
袁冉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只觉掌心里这枚小东西有些烫手。
“你这样……有意义吗?”
沈季书直视前方,并没有回答。
过了好久,就在袁冉快要陷入微微颠簸的安眠,却听耳边忽远忽近传来话语。
€€€€“现在有了。”
“比我还疯。”他含含糊糊嘲讽,意识沉入睡海。
第66章 吻一口因果
一小时后,SUV在医院大门口停下。
袁冉下车前嘱咐沈季书,别在车里等自己,无聊的话可以去周边逛逛,自己看完诊就联系他。
沈季书点点头,透过车窗里恋恋不舍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后面的车开始接二连三按喇叭,“那待会儿见,记得联系我。”
进了医院,虽然已经对幽闭空间有了很大耐受力,袁冉还是选择了走楼梯上去。
熟悉的阶梯,一步又一步,一层接一层,盘旋而上,自从病情稳定后,爬楼梯就有了这么点迈向康复的象征意义,这是袁冉心底隐密又自得的享受。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尽快独立起来,积极复诊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祈愿有了回响。
面诊临近结束。
林医生照例在厚厚的诊疗本上写下数段记录,最后在末尾慎之又慎圈下一个硕大而规整的句号,而后抬起头,由衷微笑道:“袁先生现在的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之后保持半年复诊一次的频率即可。”
“诶?”袁冉挠了挠头,勉强自己维持着冷静姿态,但又觉得多此一举,眼前这个温和持重的医生,见过他无数次的不堪与歇斯底里。
他只觉得心尖是热的,手心是热的,眼眶也是热的。
“袁先生。”林医生起身绕到办公桌前,向袁冉伸出手,“恭喜。”
袁冉压抑着心口不断涌动的情绪紧紧回握,“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虽然是医患关系,但相处了两年,年过半百的林主任看到袁冉出门时,还是忍不住煽情了一把,“袁先生,你一直都做得很好,往后也请大步向前走吧,但如果需要帮助,也请不要犹豫,记得回来。”
袁冉抿住唇没敢回头,生怕让这场会诊以落泪结尾。
他侧对着林医生,深深鞠了一躬,而后利落打开门,一如对方所祝福的那样,大步踏入洁净明亮的长廊。
林医生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往座椅走,却听身后刚闭合的门又开了。
他应声回头,“袁……宋先生?!真是稀客,快请坐。”
宋知舟面无表情坐进刚刚袁冉坐的那张椅子。
上面还带着对方鲜活的体温。
这还是宋知舟第一次进入这间诊疗室,他环伺四周,代入着袁冉每次就诊的视角。
“宋先生,您是和袁先生一起来的么,他刚出€€€€”
“我每年给贵科室捐赠可观的经费,只是为了林主任可以尽心治疗他。”宋知舟毫不客气打断对方。
林建东微微皱眉,登时明白这是金主来视察工作了,他微微一笑,并不为所惧。
“首先,即便宋先生并非资助方,面对病患我从来尽心尽责,其次袁先生的病情已经稳定,甚至可以说是基本康复。”
“可他不记得我了!”
宋知舟猛地起身,死死盯着对方,“你说他情况好转很多,我才尝试和他见面,可他完全不记得我了。”
说到这里,他又颓然坐回椅子,捂住额头喃喃,“他不记得我了……”
“宋先生,临床上的康复并不代表一切恢复如初。”林建东并没有受到宋知舟的影响,冷静道,“更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何其复杂的人类大脑。”
他给宋知舟倒了一杯水,“在治疗过程中,很多时候医者只是给予患者一个努力的方向,康复过程也离不开大脑的自我修复机制,您说的这个情况固然遗憾……”他坐回医师椅子,语重心长道,“作为袁先生的主治医生,我不能透露太多治疗细节,只能说袁先生迄今为止的所有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真的非常不容易,他能恢复如今的程度,您不为他高兴么?”
「您不为他高兴么?」
宋知舟落寞地行走在医院广场。
他怎么能不为袁冉高兴,如果“努力忘记宋知舟”和“康复”只能二选一,毫无疑问,他希望袁冉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