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下次来,他一定得摸个尽兴。
马车特地绕了道,经过坊间的闹市,让乌憬趴在车窗旁,开开心心地看了个够,还买了些小零嘴上来,慢慢地吃。
宁轻鸿手中仍拿着那卷书,似是没看完,便先带着,此时正闭目养神。
他身旁伺候的下人看出了千岁爷对陛下的态度,乌憬要什么,便买来了什么,甚至还买了个刚从土窑子挖出来的烧鸡,泥土荷叶都被清理干净了,剔了骨头,剪碎了,用油纸包了其来,再让充当马夫的太监送进了马车内。
香味诱人得乌憬口水都要止不住。
也让宁轻鸿睁了眸,微蹙眉,去瞧乌憬让人买了些什么,看见是荤腥后,只吐出二字,“乌乌?”
语气虽温柔,却能让人听出几分训斥。
经过下午那一遭,乌憬的胆子已经大了一点了,他口舌生津,实在忍不住。
买都买了,总不能让他干看着不吃吧。
乌憬捧给宁轻鸿,巴巴地看着人,“哥哥吃。”
宁轻鸿失笑,问,“哥哥若吃了€€€€”
乌憬抢答,“乌乌吃!”
他这个做表率的都吃了,
总不能还管着他吧。
宁轻鸿慢条斯理,“那哥哥不吃了。”
乌憬显然没想到还有人肉都捧到嘴边上了,还能忍住不吃,一下子蔫吧下去。
实在可怜。
宁轻鸿轻叹,“可以吃一些,不能多吃。”
乌憬又开心起来,他听话得很,当真只吃了两口就放下了,转移注意力,又转脸看向车马窗外。
马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口,因为并非是能乘进宫的轿子,随行的拂尘从袖中拿了个令牌,呈给守着南门的皇城卫看后,一行人再低调地入了宫。
进宫后,那令牌就被拂尘递给了马夫,那面白无须的小太监再恭恭敬敬地递回马车内,被宁轻鸿随手搁在案桌上。
随后,便换乘了宫内的步辇。
一路回了养心殿,用过膳后,便去了御书房,那捧卷书在千岁爷忙时,一直被拂尘捧着,现下又到了宁轻鸿手上。
乌憬被带去沐浴,换了就寝用的衣裳。
但因为宁轻鸿还未曾歇下,也到了御书房陪他,没过多时,就昏昏欲睡。
乌憬趴在桌面上,看着在烛灯下极为专注的宁轻鸿。
好像他真的如人口中所说一般,时常只会呆呆地看着宁轻鸿在做什么,等乌憬“啪”地砸在桌面上时,才让宁轻鸿因这声响,投过来视线。
乌憬捂着额,见身旁人垂首看过来,一时不太好意思,但实在困意上涌,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宁轻鸿问,“乌乌困了?”
乌憬一手捂额,一手捂嘴,打完哈欠后,忙得空不出手跟嘴去回答,眼尾都晕出湿意,他披着宁轻鸿白天披的那件墨绿色刻丝鹤氅取暖,里头穿的是就寝前的轻薄里衣,就这么,下意识地仰起脸,极为自然又熟练地在宁轻鸿的眼角碰了下。
就好像在说,他困了。
只不过三两次,乌憬就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宁轻鸿教他的方式,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宁轻鸿笑,“那便去睡罢。”
拂尘上前,准备将陛下带回寝殿歇息,又停下来,问,“爷您看了一日,不若也跟陛下一起去歇下?”
宁轻鸿淡淡应了一下,起身,“将这医书放好,勿碰乱了。”
医书?什么医书?
乌憬下意识看过去,看着宫人正把那本蓝色书封的卷书捧到御书房的架子上,小心翼翼的,一页都不敢翻,只保持着原样呈进去。
宁轻鸿要走,乌憬下意识去牵他的手指,圈住了,再跟在人身后一起走。
但他还未回过神,只在心里不由地想,
那半面墙密密麻麻堆着的,也全是宁轻鸿看过的医书吗?
第47章 暖脚 乌乌陪哥哥
一闪而过的念头终究抵不过困意。
躺在自己熟悉又温暖的被窝后,乌憬很快就沉沉睡过去,因为已经习惯身旁睡着人,即使睡熟后,也迷迷蒙蒙地滚过去,八爪鱼一样将人缠上。
连平时最受宠的布老虎都被他抛在了一边,乌憬半梦半醒间似乎感觉身旁人不轻不重地微叹一口气,抬手将被他踢掉的被褥重新盖上类。
他埋在人颈间,呼吸时都是浮金靥郁郁沉沉的香,将他拖进愈深愈轻的梦乡里,让乌憬不停地往里陷去。
连带着在他不安地颤着眼睑,对方安抚地轻拍着他背部时,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就好像一个让人不断沉溺的温柔乡,
让人害怕梦醒。
乌憬更加依赖地收紧了双臂,但是今夜不知为何,他睡得并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好,反而觉得比平日热很多。
睡得并不安稳,觉也轻。
昏昏沉沉间,身旁人一有动作,乌憬便迷迷蒙蒙地醒了,只是他还很困,在宁轻鸿把他的手轻轻放到一边时,还耍赖一般重新缠了上去。
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刚醒过来,微哑的轻笑,宁轻鸿哄他,“乌乌?松手。”
乌憬又黏糊了一会儿才听话地松开,翻到另一边,准备抱着被褥继续睡了。
但还是隐隐约约听到身后的声响,屏风后守夜的宫人听到动静,跪下来给起身的主子行礼,神色见怪不怪,压低声音,“见过爷。”
能守夜的宫人都是在内卫府伺候了千岁爷多年,值得信赖之人,自然晓得自家主子的习惯。
千岁爷觉浅,一夜睡不到两三个时辰已是常事,只有心绪稳定时,才能睡久些。
宁轻鸿轻声问,“几时了?”
宫人答,“刚至寅时,再过一个时辰就要上朝了。”
宁轻鸿淡淡应了一声。
乌憬听到对方又轻声说了句,“动作轻些,莫要将陛下吵醒了。”随后便是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他等了一会儿,才翻了个身,有些困顿地朝外看去,等了一小会,慢慢地困意全无。
好奇对方大半夜要去哪里?
磨磨蹭蹭一会儿,乌憬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帘帐外,往漆黑地四周看了看,屏风外倒是燃着烛火。
他不是半夜会因为好奇就跟出去看的性子,更大的可能是往被褥里缩回去,翻个身继续能不能睡着,如果是别人……
乌憬下了榻,踩上木屐,因为深更半夜,有些害怕,他还回头翻了翻,找到了自己的布老虎,抱在怀里,有些迷茫地往外走去。
这边看看,那边看看,
寝殿内除了他一个人都没。
屏风后的守夜宫人已经跟着宁轻鸿走了,等乌憬悄悄推开殿门的一个小缝,探出去看时,很快就瞧见了远处长廊下提着灯的宫人,跟在披着件外衫,静静走在夜色中的宁轻鸿的身后。
几个在殿外守着的宫人也跟在后头,提着宫灯,光亮将深夜的漆黑驱散。
看路线是往御书房的方向去的。
乌憬茫然地跟了上去,他无端地好奇,对方要去做什么?等跟了上去,才发现跟平日并无不同。
九千岁在夜色中走走停停,偶尔会在廊下驻足,他似乎突然间对任何事都有了兴致,总会停下来看两眼,而后又慢慢地走着。
像是再睡不着,又无事做,打发着空闲。
宫人低声细语地汇报着什么,千岁爷偶尔才眉目不动地应一声,注意力并不放在这,但他们的禀报也不能停。
众人也早已习惯。
但即便这样,乌憬也跟得踉踉跄跄的,他走得慢,好不容易到了地,宫人似乎都退了下去,只余下大开着殿门的御书房。
乌憬想过去,又不太敢,恨不得抱着柱子把自己缩在后面,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走到御书房前,趴在门边上向里看。
倒是不怕会有人发现他,不知道是胆子大了,还是因为谁的纵容,只是乌憬心里头还是有几分做贼心虚的不安。
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向里头张望着,第一眼就瞧见在昏暗中背对着他,长身玉立的宁轻鸿。
宁轻鸿正垂着眸,漫不经心地用精致小巧的灯剔挑着油灯里的芯,等火光在殿内摇曳后,又去煮茶烹茗。
他姿势很闲适也很熟练,似乎以前做习惯了,现下也会用这些小事来消磨时辰,摒去了宫人的伺候。
煮完茶,才走到架子前指尖先碰上了放着的公文,顿了顿,又移开,抽出了那卷医书。
他静静站着,慢慢翻看。
莫名的,乌憬觉着对方此时心情应该是不太好的,他胡思乱想着,宁轻鸿身为一个奸佞权臣……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奸佞。
乌憬想起平日里他发呆时,宁轻鸿都在处理着朝事,简直就像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大周天子。
他以为宁轻鸿已经够忙了,完全想不到对方还有精力去研究那满架子的医书,为什么要去看医书?宫里不是有很多太医吗?
乌憬有些迷茫,想起前些日子宁轻鸿好端端地吃起了药,这些时日停了药,药膳依旧不断,还得让他跟着一起吃。
会不会是得了什么太医也治不好的病?
对方生病了吗?
宁轻鸿不知站了多久,他倒映在玉砖上的背影拉得极长,光是瞧着,就让乌憬忍不住想自己还要不要再偷看下去。
明明对方的一举一措都格外闲适。
乌憬站得脚酸,忍不住想晃晃腿,可他忘了脚上踩得是木屐,一换姿势,就发出了声响,他立即心惊胆颤地顿住,小心抱紧了怀里的布老虎,寻求安慰一般。
等了好久,没听见动静,向里头看去,发现宁轻鸿似乎没有听到,姿势依旧未变。
乌憬小心翼翼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卡到一半,就听见对方的一声轻笑。
宁轻鸿不疾不徐地问,“还躲着?”他笑,“过来。”也不想想宫中戒备森严,他是怎么跟着自己那般久的,御书房又为何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等乌憬走到跟前了,宁轻鸿才将少年怀里的布老虎抽出来,漫不经心地在手里把玩了两下,问,“乌乌不困了?”
乌憬试探地摇摇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被抢走的布老虎一会儿,才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宁轻鸿身上,装作咿呀学语般,重复人的话,“哥哥不困?”
又开始扮傻子了。
乌憬费尽心思地想,他要怎么问宁轻鸿大半夜不睡觉,出来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