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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北方七月份的烈日，卓因行凭记忆回到自己六年前的住所。他怕热，一进门就想打开空调，但找了半天没找到遥控器的位置。好在手机就在口袋，用万能遥控打开了。
他躺到沙发上，卸下全身的力气，把剧本拿出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封皮。
空调吹走了刚刚重生的混沌，那种急于破局的急躁也已经消退，依靠理智做出拒绝后，感性在独处时回归。
他在演戏上自我要求十分严格，每次回看自己的作品，总会发现不足，梦里都是自己回到过去重来一遍，补足缺憾。
现在他真的重来一遍了，如果能接下这部剧，很多上一世没处理好的细节就有了挽回的机会，这简直是梦想成真。
可是，他却没能这么做。
敲门声打断他的感概，微信消息也随着震动出现在屏幕，是经纪人罗婷开完了会，来找他了解情况。
他起身去开门，罗婷如同进自己家门一样，换鞋搭衣服，再从冰箱里拿出冰水解渴。待鬓角的汗水被空调冷气拂去，她才喘匀了气。
罗婷：“我刚开完会就跑过来了，你再喜欢那个剧本也不能自己去谈呐，一碰到喜欢的剧本你恨不得零片酬出演，你不心疼钱我还心疼呢，本来那个剧本看着就不像能火的。”
如果他没记错，是罗婷筛选过后，拿了三个剧本给他，《恋痣癖》是其中商业性最不明显的一部，罗婷不太喜欢，他却一眼看中。
这一次，他倒是能顺其心意了，“罗姐，我和导演聊过之后发现角色不太适合我，另外两本，你帮我把把关吧。”
失去“最爱”之后，另外两本对他来说已经分不出上下了，他第一次对选剧本这样提不起兴致。
“那太好了。”罗婷从包里抽出三部卷了边的剧本，每一本都贴满了标签批注，作为一个资深经纪人，她在商业方面更专业一些，“还有一个同性题材的，现在这个题材热度大，而且你长得就很gay，适合吃这碗饭。”
他哭笑不得，“你又乱说，我没有肌肉也不剃寸头，和gay的形象一点都不像。”
“不不不，我说的不是现实生活中的gay，而是娱乐圈能火的，符合耽美形象的gay。”罗婷伸手点了他一下，笃定道：“就是你这样的，精瘦高挑身量薄，只有一对屁股翘，加上这张文艺破碎脸，天选耽美人，你逃不过的。”
这一串词输出得太快，和他偏慢的语速对比鲜明，他都没太听清楚内容。
反正都是些打趣的话，他不甚在意，闭眼靠在沙发上，听着罗婷翻阅剧本的声音，随口问道：“你现在看的这部是和谁合作，另一个男主角定了吗？”
“定了。”罗婷好像很满意，“上个月小爆的演员，形象很好，而且这部是古装仙侠，古偶容易出爆款知道吧。”
“啊。”他懒懒地应了一声，除了到片场真刀真枪地开拍，他对别的什么都没有太大热情。
罗婷却是情绪高昂，还从手机里翻出对手演员的公式照聚到他面前，“帅不帅？我女儿很迷他。”
卓因行体质弱，精神头不好，工作之外总是慢悠悠的，此刻闭上了眼睛就不想睁开，勉强扫了一眼，礼貌又官方地说了一句，“嗯，是演员脸。”
罗婷忙着对比剩下的两个剧本，并未察觉他的敷衍，本来风平浪静的一段对话，却不知道触及了哪位不知名人士的雷区。
卓因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两人吓了一跳，卓因行把手机拿起来，发现满屏都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怪异短信。
【你只能和周赫拍同性题材】
【你只能拍《恋痣癖》】
【你只能和周赫拍同性题材】
【你只能拍《恋痣癖》】
......
两句命令语气的短信不断重复，一条条地发进他的手机。
字里行间没有恐吓意味，但高速滚动的短信界面仿佛定时炸弹在倒计时，手机的震动嗡鸣也像建筑坍塌前的警报，比恐吓还要骇人。
是...私生吗？
可是，他还在挑选剧本阶段，剧本也在保密阶段没开始宣发，除了周赫和导演，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恋痣癖》这部电影。
而且，周赫是导演刚发掘的新人，还没有正式出道，连“周赫”这两个字，都是秘密。
号码的那头...究竟是谁？
所以，号码的那头是谁？
4.他是直男吗
频繁地震动致使手机卡顿，好半天，卓因行才完成了拉黑操作，嗡嗡的震动声罩在耳边久久不散。
对各种私生见怪不怪的罗婷都有点被吓到，这番操作背后传达出的过度执着，没人会感受不到。
她经验丰富，对着卓因行上下一顿搜身，在卓因行大臂后侧发现了一个小铁片，她一个寸劲儿扯下来，这东西粘性太强，卓因行的衣袖都被拉扯变形。
罗婷找不到开关，干脆直接扔进了刚才的冰矿泉水瓶里，得意道：“郑导和周赫总不可能是变态吧，我一猜就是窃听，现在的私生真是太猖狂了，上次还在其他艺人车上都发现追踪器了。你今天去哪了？被粘上窃听器了都不知道？”
卓因行歪头看着自己衬衫抽丝变形的地方，试图伸手抚平，“罗姐，这个衬衫我很爱穿，好像恢复不了了。”
“啧，我问你话呢，能不能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上点心！”罗婷在衬衫变形处拍了一巴掌，没用力，她这个艺人身骄肉贵，就这么轻拍一下都能红一片。
卓因行护住胳膊笑笑：“对无能为力的事情上心，只能变成烦心，私生处理每次都无疾而终，我也没受到实质性伤害，就这样吧罗姐，别气。”
“是是是，除了拍戏就没什么值得你上心的，你别管了，我让公司处理。”
戏剧之外，不管什么事，到了卓因行嘴里都能变成没事，说话柔声细语又轻轻慢慢，加上微长的头发，以卓因行为中心的画面，都像开了柔焦滤镜。
罗婷把那本古耽剧本递给他，“就这个吧，你先看着，公司还有事，我回去一趟。”
她收拾东西出门，抬手拿走了桌上的水瓶，出门前最后一秒还在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刚才抓你身上都没肉了，全是骨头上镜可不好看啊。不舒服就叫医生，晚上睡觉提早躺床上酝酿，别总靠褪黑素，网上说那玩意儿吃多了影响智力。”
“知道啦，谢谢罗姐。”
卓因行点着头把罗婷送出门，自己打了个哈欠，或许是重生的缘故，他感觉今天的身体比往常更无力，才下午就感觉困了。
虽然现在睡的话，晚上又要失眠，但他的眼皮和身体都有点撑不住了，关掉客厅空调，躺到卧室床上，这样不该睡觉的时候，他总是入睡很快。
而这样难得昏沉的睡眠后，总会发生变故。
往常他最多睡6个小时就要醒来，这次却一觉从傍晚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他很会享受生活，自己做了早餐又收拾餐盘，修剪阳台上的花，再泡一杯果茶在书房看新剧本，等到想起来看看手机，已经临近中午。
拿起手机，通知栏弹出一条微博推送：宋姓演员被曝隐婚生子。
他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但是隐约记得，昨天罗婷给他看的合作演员公式照上，姓名一栏似乎就是姓宋，于是点了进去。
头条微博下面，对“宋姓演员”的猜测有很多，热评第一，就是昨天罗婷给他看的那张公式照。
还不等他找罗婷确认情况，罗婷就先一步拨通了他的电话。
“因行，我女儿塌房了，你的电影也没影了。”罗婷声音里透着疲惫，语速都慢了，“昨天跟你说的合作对象，今天被曝隐婚，粉圈崩盘了。导演怕还有别的料，现在要重新选角，开机遥遥无期啊€€€€”
八卦推送给他打了预防针，他还有余力安慰罗婷，“没关系罗姐，不是还有第三个剧本嘛。”
罗婷的声音更生无可恋了，“今早跟别人签合同了。”
“...啊。”卓因行看了太久剧本，眼睛有些酸，摘下眼镜闭目思考，而后道：“那被你筛掉的呢，可以拿给我看一下，转型不急着这一步的。”
“不。”说起这个罗婷又来劲了，“这是我对你的规划，不能打乱，同期剧本里就这三个最合适，现在都否了的话...我给你接个综艺？不能一直空窗啊。”
“罗姐，综艺就不要了吧...”他有点抗拒综艺，人设全凭剪辑师和导演组操作，太没有确定性。不像拍戏，你付出了什么，结果就是什么。
罗婷拿出最不情愿的方案，“那你要不再考虑一下《恋痣癖》。”
卓因行抿唇不语。
罗婷那边传来一阵杂音，“行了先不说了，综艺还是《恋痣癖》，你自己想一会儿吧，本来我这阵子就忙，你也不省心，挂了挂了忙完再说。”
嘟€€€€
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摘掉眼镜后，近视眼的世界像开了虚化，很适合思考。
他对综艺的抗拒很深，就算遇到一个友好的制作组，自己也不太适合快节奏游戏和频繁社交，尤其和《恋痣癖》放在一起比较，他当然会选择电影，那是他一眼看中的剧本，他补足缺憾的机会。
可是，这部电影的另一个男主是周赫，这部电影，连着周赫的生死。
于是他又想到了令自己动摇的那个可能。
前世周赫的外在表现是开朗的，最终却深陷抑郁泥沼，接触他的人都要啐一句古怪。
现在的周赫，虽然看起来敏感怯懦，但关键时候倒是勇敢争取，说不定...内心远比外表强大？
只要一环对不上，结局就不会是既定的，出演《恋痣癖》并不是触发周赫死亡的开关，是他当时太胆小，没有深究周赫死亡的本质，就武断地否定了所有接触，一刀切式解决问题。
仔细想来，出错的环节是在拍戏过程中。
周赫在毫无经验的新人期出演了感情过于深刻的电影，体验过度无法自拔，混淆了本人与角色，将角色对男主的爱，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当年周赫就对他十分亲近，可惜他在恋爱方面是个白痴，只当是周赫天生热情，每天给予积极回应，让周赫产生了错觉。
按照这个想法，只要他在戏外冷漠一点，只谈工作不谈感情，和角色拉开差距，就能避免周赫因入戏喜欢上他，也能避免最终悲剧了。
心中的天平已然倾斜，郑导的微信消息完成临门一脚。
郑导给他发来了长语音，他戴回眼镜，转成文字。
【因行啊，当时制片拉投资的时候，跟资方说是你出演，现在这...资方都要撤资了
角色和你很贴，不要抗拒和自己相像的角色，剖析自我比演绎一个新角色更具挑战性
我们两家都是老交情了，你帮个忙，再考虑考虑吧】
他将文字反反复复看了三遍，回绝和犹豫来回拉扯，扯出来个问句。
【郑导，周赫他...人怎么样？】
郑导还是语音。
【因行，我知道，因为你爸妈的事，你从入行就抵触体验派，这样以爱情为主线的特殊题材，你担心也正常。
但是你放心，周赫是个纯新人，我会好好指导他的表演方式，不会给你造成麻烦。】
郑导的指导加上他对自身的约束，基本上已经能排除“入戏”这一环，这样一来，他和周赫再亲密也不过是同事，纠葛不起感情，后续一切就不会发生。
但毕竟是一条人命，他需要更多保障，于是他编了个理由，继续问。
【抱歉郑导，能具体说说他的性格吗？我莫名感觉和他磁场不合，麻烦了。】
【从上回我就看出你来了。他这人是比较内向，听说早年间家里出了意外，现在就他一个人了，本身家里条件也不好，又碰上这些事，从小就自己打拼。
但我乐意带这样的孩子，经历多，能吃苦。这样的人啊，心里都有一份自己的信念撑着，没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家里亲人意外离世，怎么听都是比被人拒绝表白更绝望的事情，这一世的周赫显然更加坚韧。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周赫上一世明明是富家子弟，已经有这么多不同，这一世发展下去，应该已经完全偏离原结局了...吧。
他犹豫着，问了更荒谬的问题。
【郑导，他是直男吗？】
对面的“对方正在说话......”闪烁了半分多钟，消失又出现，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导演的无语。或许是为了资方的支持吧，郑导语气带着不解，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