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七天,他依旧没有重生。
没有人人喊打,没有爆字热搜,周赫是深夜开车上山,车辆故障意外坠崖,是人人遗憾的突发事件,无关剧组,更无关他。
可他的心却比陷入舆论漩涡时更不安。
他不想再坐以待毙,总要做些什么,万一触发了重生的特定条件呢。
他仔细整理了形象,鬼使神差地来到周赫的墓地,宗山半山寺庙后一处隐蔽的山林里。
没有照片也没有墓志铭,周赫的墓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谁也看不透他的过去。
明明才办过葬礼,周边却诡异地野草丛生,他看着墓碑上崭新的周赫二字,心里五味杂陈。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但既然来了,就不能容忍这些野草随意侵占,没有工具,他只得蹲下身徒手拔。
野草茎叶看起来光滑柔嫩,好像不费力就能折断,可他才上手一碰,就立马被划出了深深的血痕。
没有疼痛,猝不及防破了一道断掌一般的口子,想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暂时止血,却发现自己连移动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前的野草歪七扭八,他的视觉开始扭曲模糊,心脏猛地抽痛一瞬,眼前彻底漆黑一片。
所有的感官都被模糊了,只有听觉异常灵敏。
“这部电影的定位不局限于商业或者文艺,我们拍摄他不是想往哪一边靠拢,我们只是想呈现他的故事。”
“这剧本简直就是为因行量身定做的,相信我,这个角色只会加深因行的魅力点。”
“因行啊因行,循序渐进过渡一下嘛,我们的交情,我能为了自己耽误你的前途吗?”
“你看我们的新人演员,眼里对作品的这种渴望,不能打动你吗?”
像被关进了停滞的水体里,卓因行的眼皮被压迫感很强,胸腔闷重,呼吸不畅,耳道也传来阵阵刺痛。
“卓老师好,我叫周赫。”
周赫的声音像是戳破了停滞水体的恒定状态,卓因行周边的压迫感顷刻间四散而去,睁开双眼,又回到了熟悉的会议室里,桌面上是《恋痣癖》的剧本,桌对面,是青涩又拘谨的周赫。
太好了,他真的又回来了,七天的绝望和挣扎终于结束,他还有机会继续补过。
这次一定要好好把握住,两次重生的触发条件都让人摸不着头脑,必须把每一次当作最后一次来度过。
他摆出招牌微笑,“你好啊,你看起来和角色很适配,如果是和你合作的话,那确实可以期待。”
对面的周赫怔住,随即瞪大眼睛前倾身体,一副惊喜万分的样子,“真、真的吗?!”
卓因行开始给周赫开绿灯,“我觉得我们站在一起,应该看起来蛮般配的。”
他直白到对面的周赫连连露出吃惊脸。
“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翻了翻剧本,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剧中的殷行和周贺是很相配的,我们都和角色很符合,站在一起画面当然会和谐,我有这个自信。”
毕竟算上这次,他马上就要把这部戏重拍三遍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他主动打开手机,把名片二维码展示给周赫,“你加我微信吧,我们可以多做些前期准备,你是新人,我们尽量缩短磨合期,不耽误拍摄进度。”
一拒绝,生命值就开始归零,那他就多积累点正值吧。虽然都是些虚无缥缈的猜测,但他就是想做好。
不仅为了人命,也为了自己心里的一股气。
凭什么他的人生就要被重生随意打断呢?到底源头何处,他要找到真相,他是无欲无求,但不是任人摆布,生活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才有资格追求自在。
他这么做,高兴的不止周赫一个。
郑导握着剧本往桌上一敲,“那咱们就这么定下来了?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要不一起喝一杯?”
拒绝郑导是可以的,“抱歉啊郑导,我胃不好,喝不了酒。”
“诶,我这个做长辈的还能灌你啊?”郑导喜笑颜开,“你以水代酒就行,主要是庆祝我们的成功合作,还有聊聊电影,酒就是个由头。”
卓因行了然,郑导确实没有劝人喝酒的坏习惯,但他自己爱喝,一上头就开始高谈阔论,讲解每一处有关电影的细节,而且每一处细节都要发散到自己的生活。
很多人觉得€€嗦无聊, 但卓因行不是的,他在拍摄一部作品前愿意做任何准备工作,导演的思路对他有很大的帮助。
但是,如果他再去这次酒局的话,导演的这些思路应该是他听的第三遍了,他真的很想拒绝。
正想着由头,周赫却开了口,“卓老师,我也想正式感谢您认可我,如果您不忙的话,我们还是一起吃个饭吧。”
这下不能拒绝了。
罢了,权当花时间去了解周赫了,这一世的周赫给他的感觉,又有些微妙的不一样。
虽然仍是一副乖巧模样,但没有那种事事迁就退让的感觉,想要感谢他,就直接提出了饭局的要求,更像是上一世和他说开后的周赫。
今天郑导顺心,慷慨献出自己的豪车,充当司机带着他们和工作人员到达了餐厅包间。
这种饭局连进门顺序都有讲究,周赫却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理由很简单,“卓老师,我想多跟您聊聊。”
看郑导脸色如常,他没多说,就这样安然地坐下了,“聊什么?你说。”
周赫摸了摸服务员端上来的水壶,像是在确认温度,随后提起来给卓因行倒上一杯,“卓老师,温水,不伤胃。”
“谢谢。”卓因行点头接过,这一世的周赫依然细心体贴。
菜没上齐,酒已经满桌,周赫给自己满上一杯白的,“卓老师,我是电影学院的在读学生,演技可能有些程式化,总是不能完全进入角色,希望您能多担待,我会好好向您学习的。”说罢一饮而尽。
电影学院?程式化?
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设背景,卓因行默默记下。也好,不用强调出戏的事情了。
他向来是拍戏第一,现在竟然萌生出了“程式化就程式化吧,这样就不会入戏太深向他表白了”的荒谬想法。
虽然上一世的周赫似乎并不是因为入戏才喜欢他,但是每一次开始都是全新的,能规避的,都尽量规避掉。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到答应表白那一步,一边扮演同性恋一边寻找真相也太累了,相当于他“装大牌”的时候,一天24小时都在不属于自己的人设里。
哪有人能做到用假人设活得自如呢。
他喝下杯中水宽慰周赫,刚想夹点菜垫垫肚子,面前的水杯又被满上了。
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周赫怎么这么多话,一会儿请他担待这个,一会敬他一杯感谢那个,他喝得肚子胀胀的,想去个厕所,肩头却猛然一沉。
“卓老师,可以借我靠一靠吗?”
“当然。”卓因行已经形成条件反射,对周赫的要求千依百顺。
答应下来他才反应过来侧头看,他喝的水,周赫却实打实喝得白酒,几乎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撑着座椅扶手保持正坐的体态,不一会儿就胳膊酸软,醉酒后残留的意识让周赫仍然记得体贴,“抱歉卓老师,我这就坐起来。”
周赫胳膊拄在桌面上,把自己和卓因行之间撑出了一点距离,但就那么一点点,他就停住了。
卓因行动也不敢动,看着周赫混沌的眼睛,眼皮都已经抬不起来,但瞳仁却亮亮的,要不是身上酒气太重,根本就不像个醉汉。
他看着,发现周赫的目光似乎聚焦到了他的眼角。
紧接着,周赫混着酒气脱口一句:“我可以摸一摸你眼角的泪痣吗?”
有看到大家的猜测,感觉最后公布真相的时候,大家会很惊讶哈哈哈哈
2.3“没力,帮我扶一下。”
2.3
“我可以摸一摸你眼角的泪痣吗?”
卓因行眨眨眼,不明白这是什么路数。
这不是双人包厢,本来大家都喝高了,不在意他们在做什么,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没办法不被注意到。
对于初次见面来说,周赫对距离感的认知过于匮乏,就算有酒精作用也...
周赫缓慢地撑了撑眼皮,好像困极了,“我想理解,也很好奇,为什么角色会对痣那样痴迷,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卓因行先口头应下,但他不得不尝试缓一缓,“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这里这么多人呢,多奇怪呀。”
后面又紧跟着找补道:“当然,如果你想现在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娱乐圈饭局上,出现什么节目都不奇怪。
周赫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随后闭上了眼睛,身体摇摇晃晃,一副醉昏了的样子。
就在卓因行想把周赫扶回自己的座位时,周赫的意识彻底被酒气所代替,身体一沉,头再次落在了他的肩头,重重的,好像将全身的力气都卸在了他身上。
他尽力撑住,扶着椅子的胳膊都开始发抖,周赫却呼吸平稳,迅速入睡了。
只是,刚才是错觉吗?
周赫倒下来的时候,嘴唇好像擦过了他的眼角。
“诶哟,小周这么快就醉了?”郑导正好讲完一段落,终于分出精力看到了他们,“也是,还是个孩子呢,年轻人都这样,喝酒贪杯。”
对于卓因行而言,周赫太重了,他脸都要憋红了,蹙眉向郑导求助,“郑导,你看我这…”
他本意是想让身边的郑导帮他一把,把周赫扶回自己的椅子上,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柔弱”,但面对这样的情况,他的小胳膊小腿属实承受不了。
郑导会错了意,以为他想走。
他大手一挥,醉酒后说话十分直白,“去吧去吧,你们两个小闷葫芦,跟我也聊不起来。”
难得郑导肯放人,卓因行将错就错,悄悄张望寻觅,找一个也想逃离饭局的演员,帮他一起把周赫扶走,却忽然发觉自己的肩膀一轻。
侧头看去,周赫竟然就这样“睡醒了”,虽然仍歪歪扭扭的,但好歹能自己直起身体了。
半梦半醒的周赫意外地让人省力,就只是站起身来,双臂环着他的肩颈,轻轻的倚靠着他。
周赫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像困倦,又像畏光,他便承受着这种依赖,做周赫的方向盘。
上车,下车,进电梯,卓因行默默回想,自己好像很少有这样照顾人的时候。
他从小体弱多病,总要麻烦别人照顾他,虽然很想自立,可生病的意识混沌时刻,就是会渴望温暖与陪伴。
有人照顾他,他愧疚,没人照顾他,他孤独。
所以,他其实有点享受照顾别人的感觉。
他懂得,每一个人身体不适时,都难免安全感缺,他能够充当这种安全感,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就像上一世,周赫在下雨时向他寻求安全感,他在拯救自己愧疚心的同时,也有一点隐秘的成就感。
周赫喃喃,“卓因行,可能要麻烦你了。”
卓因行浅笑,“不麻烦的,又什么需要的就说,我照顾人的经验不多,你别嫌我帮倒忙就好。”
“好。”周赫顺坡就下,“卓老师,我真的有个小忙,需要你帮我一下。”
卓因行点点头,“你说。”
“卓老师,我喝太多了,想尿尿。”